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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念遥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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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与这位兰花娘子也有些许交集。我知道她是金陵有名的花匠,在江南有“百花仙下第一人”的美誉。她也是刚来鹿城,不过半月,便与惋卿阿姊相谈甚欢,后来与鹿城的贵女也都渐渐有了些交情。我与她初次见面时,她对我甜甜一笑,语声清越,如同不染尘埃的世外仙子,递给我一支杏花:“浅遥娘子,幸会。”

后来想想,我与她之间统共大概相聚过十多次,逐渐从两人客气有礼的交谈变为无拘无束,肆意闲聊。我欣赏她自在的个性,也逐渐发觉她看似天真,对于许多事都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看法,可她所坚持的事都有她自己的道理,旁人极难轻易改变。而她那些意料之外的看法,若细想想,却又觉较之我们这些红尘中人更为通透。

她活泼开朗,热情善良,就像冬日里永远不会熄灭的烈火,给人以温暖与安然。我最初对她还带了些审视的心思,可随着与她相处日深,我一度感觉这样柔和又纯善的小娘子,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只是我观她神色,总觉她神情之间带了抹淡淡的哀愁,像是有心事的模样。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可她敷衍而对,我便也不好多问,只能猜测是什么足以令她愁城难解的麻烦事。只与她如往昔一般相交,两人天南地北地聊些什么,她还时常送我些她养的花木,姹紫嫣红,繁花似锦,我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何能获得那般盛誉。

如此这般,我也逐渐明白了润郎对她心生爱慕的原因,听润郎在我耳边念叨兰花娘子的风姿与温柔,我也逐渐不再如过去那般别扭,甚至后来都开始隐隐觉得,比起惋卿阿姊,兰花娘子与润郎似乎更为相配。

我也开始暗暗期盼着未来,若润郎当真与兰花娘子走到一处,从此之后,他大抵能更为自在些。

再见润郎,他好似失去了所有生气,眼底带着深深的黯然,蕴含着的难受与复杂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原本我知道他来寻我,还特意带了些近日新出的话本想与他分享,结果甫一推门便见他如此神情,不由一愣。

“遥遥。”他斜斜歪坐,身前摆着壶酒,见我止步也不奇怪,只举着手中的酒杯对我遥遥一敬,“陪我喝一杯吧。”

润郎爱酒,自少时起便爱搜罗天下美酒,就算因此被萧伯父打过骂过也依旧不改。我过去也被他拉着喝过好几次酒,虽说若被阿兄他们知道定会狠狠骂我,可终究是让我的酒量从过去的不胜酒力逐渐变为如今可以陪人小酌的尚可。

他向来都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模样,就算先前被惋卿阿姊一次次婉拒,我也从未在他脸上见到如此神情。本就疑惑,见他迷茫,更是起了心疼之情,于是在他对面坐下来,也为自己倒了杯酒:“好,只是我没法陪你喝太多,至多一两杯。”

“足够了。”他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主要是想寻你陪我说说话。”

我见他如此,更是奇怪,终是没有忍住,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萧伯父又训你了?”

“遥遥,你知道吗?兰花娘子是东方兄的夫人,他们成婚已有三年,兰花娘子甚至已然身怀有孕。”

……什么?我猛地一惊。

过去十余日,我自己其实刻意不去听,亦不去探寻润郎与兰花娘子的二三纠葛,只知润郎对她愈发心悦,而兰花娘子对他也不曾直言拒绝。润郎虽说在外人眼中向来是个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可他对待感情却是一等一的认真。若他当真心悦何人,只怕会把他所认为的世间至宝都一一小心翼翼地捧给对方,这样的真诚是很少有人能招架住的。因此我甚至都认为他们二人好事将近,谁料……结果却是这般。

“怎会如此……”我垂眸静默半晌,心中酸涩非但没有得到半分缓解,反而越来越强烈,逐渐开始隐隐作痛。默了良久,这才自唇边挤出这样一句,“先前我与她相交时,从未听她提起过东方员外,更从不知晓她还有……”

可我与她,也不过短短数面而已,我能够确信她为人纯善,可是否婚配,可有身孕,终究都是私事,我自不会主动询问,又如何能奢求她主动相告?“夫君”一词已在唇边,却又被我生生压下去。

“我不知道。”润郎神情间尽是迷茫,抬手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我的一腔真情,如今看来是全然无用。东方兄待我赤诚,我不该负他,更不能夺朋友之妻,本该放手的。只是遥遥……”他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我这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我忽然有些难过,却不知自己因何而难过。想劝他,却又不知该如何相劝,更没想过这种原本我以为只会发生在话本中的故事如今也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想了又想,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默默陪着他。垂着眼帘,喝了口杯中酒。

我与他相对而坐良久,彼此谁都没有言语。我心底发闷,不知不觉,也喝了好几杯酒,眼前也开始微微发昏,视线开始模糊。我原以为今日也就会如此了,如过去我与他曾无数次做过的那般,他借我这里躲个清净,在宁静之中消散掉心底的焦躁,而我只会这样陪着他。可不知过去多久,我忽然听他突兀开口:

“遥遥,你还记得过去我们曾读过的前人行记吗?”

我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先前他爱不释手的那本行记,亦想到当初他提及其中的万里河山时,眼底眉间的壮志豪情:“嗯。”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润郎低眉,轻轻念出李太白那名扬天下的诗句,“当时读笔者对河西边地的万千描述时我便心生向往,如今,我想亲眼去看看那壮阔的边关,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还有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我猛地抬首,不可置信地惊声道:“你……你说什么?!”

实话实说,过去十多年这种令人沉醉的岁月,清净美满的生活,在我看来是可以一直继续下去的。虽然我知道不管怎样,我终究无法像如今这般陪他一世,可他总是给我一种安宁平定的感觉,似乎只要他在身边,天大的事都可以轻松解决,无需我再行费心劳力,忧惧怖畏。

可他为何会与我说出这样的话来?过去我曾陪他度过无数挫折磨难,却从未见他如此沮丧,为何此次忽然破了例?

“遥遥,你知道吗?自从我当日见到画中仙子之后,她的容貌、身姿,甚至一颦一笑都一直在我心中徘徊不去。我原以为只是一时情迷,可如今我才发现,恐怕此生,我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让我如此心动之人。”润郎的目光中充满死寂的灰暗,“我不会再出现在兰花娘子眼前,可留在鹿城,我总会再想起过去这段情缘,想到在此处曾经历过的伤心事……所以我想离开了。远赴塞北戍边或许能让我忘掉这一切,还能看到与鹿城截然不同的壮阔风景,思来想去,这大抵是最好的选择。”

我的身子颤得更加厉害。如若先前我还心存侥幸,此刻润郎这意味不明的回答,却刚好是印证了我所有的猜测。

他为何会忽然做出如此决定?又究竟为何偏要离开鹿城?我并不了解东方员外,不知他是否对润郎在不知情的境况之下对兰花娘子心怀倾慕而介怀,可就算他当真介意,那润郎好生道歉便是,他明明先前并不知情,前人常说不知者不罪,为何如今却像是自己身犯滔天大罪一般?

“为何如此?”我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方才开口一问。声音低微,如若细听,大概仿佛还能听到点点颤抖——自我及笄后,已许多年未曾如此失态。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除此之外,我都可以不再去管。

“大抵是‘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吧。”润郎答得很快,可我听着,却终究听出了其间多出来的那几分厌倦。

他为何会忽然生出厌倦之意?若只是厌倦也就罢了,可他为何会忽然变成如此模样?苏子瞻写此诗时,恰逢连遭贬谪,壮志难酬,心如死灰那是全然可以理解的,可这些放于出身富贵的润郎身上,明明便是违和至极的存在!

可知他如我,已然猜出润郎今日既下定决心,前来同我“告别”,定然便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可我就是犹疑,就是不甘,就是不愿,亦不认为他如今这个选择,便是最佳之法。

因此我接着问道,却不再说起自己的感受与想法,反倒提起了另外一个人:“我且不深问你缘由——但你如此做,可曾想过萧伯父和萧伯母的感受?你阿兄已然连中三元,萧伯父如今一心盼着你出将入相,你就这样一走了之,让他们该怎么

办?”

“男儿建功立业,若非读圣贤书,出仕为官,那便只有驰骋疆场,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阿爹阿娘都会理解我的。”

他回得极快,好似一早便想好了一切,纵是我再急迫,再想知晓事情缘由,此刻也不由收了几分急切,只能反问他道:“你这一去,可还有机会回鹿城?”

“戍边河西,若非三年五载,大抵是回不来的,日后行遍山水,踏遍万川,归期只怕并不可待。可遥遥,无论我去到哪里,我都还是你兄长,你若有何事需要我相助,大可给我去信。”

“兄长”。

我的气息仿佛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即却蓦地偃旗息鼓,润郎方才简简单单的一个词,却让我骤然如同散了浑身的灵气,一下软了身子,方才满腔的质问与不解,如今却都再问不出口。

是啊,我与他相交十多年,彼此间虽说关系复杂到早已不能用一个词汇轻易概括,可在他眼里,我只是他的妹妹,是他付与责任与爱护的小娘子,我方才那么质问,或许在他眼中只是小娘子闹脾气,不愿与兄长分离,于是用了这句话来安慰我。

可是润郎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并不想被你以亲人相待——而你在我眼中,也早就不只是我的兄长这般简单?

从五岁时你带着我一起去爬城郊的碧云山起,我就不可能轻易离开你;九岁那年你与我阿兄合力揍了那个对我口出狂言的游侠儿,我已然对你心生隐隐的倾慕;再之后我十三岁,你与我开玩笑,说我未来夫君若待我不好,无需我穆家出手,你便会打得他鼻青脸肿地讨饶,我便再不能轻易忘掉我与你一同经历的一切。

我心底很清楚你根本就不知道,甚至已然接受在你寻到以心相许之人后便与这段隐秘的感情告别的事实,可无论如何,我也绝不想让你就这样离开啊。

萧润,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呀?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抛却过往十七年里曾接受的一切教导,不再顾忌什么富家贵女的仪态风度,就这样在他面前掀桌拍案,将心底隐藏多时的一切复杂情感尽数呐喊出来。可我也知道,若我当真如此,除了看到他讶异的神情,我永远猜不出他还会有怎样的回应。

我最终也只是偃旗息鼓。

“遥遥。”见我没再说话,润郎苦笑一下,伸手递过酒壶,为我那干涸已久的酒杯之中续上一杯,可我却根本没有精力再喝,“我先前终究太过自负,也太过游戏人生。我以为身为萧家的儿郎,阿兄出仕已然足够,我只需做一个风流恣意的纨绔子弟便好,可后来我才明白,这世间总有寻不到的自由,也总有跳不出的牢笼。”

他说得低沉,可我听来,却能感到些微寒意。初春的风微凉,纵是我裹了好几件衣裳,可却也依然掩不去那如能刺骨的冰冷。

“或许在遇到兰花娘子后,我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也终于明白过去我受世间禁锢之时,究竟失去了什么。因此去寻画中仙子是我自己在跳开牢笼后做出的决定,而如今前去河西,也是我想要去寻属于我的自由,所做出的选择。

“遥遥,这是阿兄自己的选择。”润郎目光深幽,“所以……答应我,好吗?”

其实哪需要我的应允呢?我只是与萧家世交的穆家女郎而已,没有资格,也不该对他的选择随意置喙什么,他如此去做,无外乎是对我的尊重,也是真心希望我认可的期许。

他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所以我尽管不舍不愿,尽管心底的情意就要喷薄而出,最终还是掩下眼底的难过,直欲颔首,却在下一刻如随心一般,自心底突兀地道出一句:“那我陪你一起去。过去那些年里都是我陪着你,润郎你也知道,我对河西的大漠烽烟也向往已久——所以我陪你一起去河西吧。”

话音未落我便有些后悔。这话全然是冲动所言,若真如此,不说别人,阿爹阿兄便第一个不会同意,况且以我的身份,这基本只是个不可能实现的天真念头。只是我又有些期待,有些好奇,他会如何回答?

润郎似是怔了一下,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去说,随即却不由失笑:“又说孩子话。我是去戍边,又不是去旅行,你一个小娘子,就算去了,又能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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