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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同忆一壶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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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星再见谢凌嫦时,距上次两人再见已过去三年有余。她正骑一匹枣红骏马,跃马扬鞭,风旋电掣,如踏着风一般向这边飞奔而来。

她似是刚去过哪座释教石窟礼佛,那身供养人的盛装还未脱下。橘红的广袖衫印着卷草纹和五色团花,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湖蓝色齐胸裙上绘着云纹,分外夺目,高髻上银杏、花卉和枫叶式样的錾刻金簪在晚霞的映照下泛起金光。

正值日暮时分,银星站在巍峨壮阔的城墙上遥遥望去,远处的苍茫雪山被霞光映红,无际的戈壁随着大漠深处的最后一缕残阳一点点化作深重浓郁的蓝色。城下纵马飞驰的姑娘一手紧握缰绳,另一只手向城门不住挥舞,马背上的身形却极稳。她的声音急切又清脆,顺着风传过来:“等一下——请等一下!”

已至城门关闭的时辰,守城军士本已列于两侧,预备阖上那扇厚重的城门,却因她的连声疾呼而犹疑。若放在京畿,或许将领早已不留情面,只令人闭门落锁便回城巡视,可凉州地处河西边塞,民风开放而淳朴,为一人而破例并非难事。于是便停驻原地,看那热烈如火一般的姑娘逆着夕阳,自荒芜的雪山下一路行来。

银星摘了帷帽,垂眼望着城下情景。凌嫦正与守城士兵交流,好似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边喘着粗气连声说着,边用手比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手势,指向城外那逐渐暗下去的墨蓝色。

她愣神间,手中的团扇不知怎的脱了手。那绘着秋景的花罗纨扇轻飘飘向下落去,正落在艳妆丽服的少女身前。后者语声一滞,下意识瞧向那柄扇,眼底却在看清扇面上落叶银杏的花样后骤然现出惊喜,刹那间抬起眼,向巍峨的城楼望过来。

凌嫦眼中的凉州城墙分明是空无一人,可她的目光却不知为何,恰好与银星相对。她微微一怔,随机却有些无奈,摇着头笑起来。凌空而起,身形如燕,就这样迎着边地的凉风跃下城楼,在她面前显了形。

凌嫦恰好与守城士兵交涉完毕,见她于半空中出现,裙裾随风飘扬,飞身自城楼落地,却也不讶异,只是带着笑冲上来,在衣袖飘飞中紧紧拥住了她。

“你总爱做这样隐匿身形的事!若非我对你熟悉,看到那团扇上的纹样便知是你,只怕会被吓上一跳——阿隐,好久不见!”

“塞北黄昏本就壮丽,今日又是晴空万里,若未见日暮,岂不可惜?我自然不会错过。”她用了不小的力气,银星僵了一刻,方才缓缓抬起手来,极轻地回抱住了凌嫦。

“……真是好久不见了,这三年你们定然走过了许多地方吧?苍山碧水,这样好的风景,你可要好好同我们讲讲——不过我还以为你们明日才会到,阿蕤呢?方才你那般迫切,想必也是为了她吧。也没见她与你一起来?”

“当然是为了她!她乘了马车,我们大概在一刻前分开的,大抵也快到了。”凌嫦拿出帕子拭净了额角的细汗,笑容在霞光之下分外耀眼,“阿蕤可是念叨好久了,年节我们还在甘州,她可是连焰火都无心观赏,雪山也不看了,甚至与我去古寺上头柱香时还对神佛许愿,只想着快到上元,好来跟你们相聚。”

她说着,遥遥指向身后逐渐沉寂下来的远山:“今日一早我与她去了城外的石窟寺礼佛,本想着午后便直接来城中,谁料那座山积雪皑皑,甚是壮美,我们便多留了几个时辰,结果要回城时,城门就快关了——所以我这身供养人的衣衫都来不及换就赶过来,想着能否请守城将士通融一二。好在我足够幸运。”

“所以……”谢凌嫦靠过来,大大咧咧将手环上银星的肩,“阿隐,你家神女为何将日子选在上元而非年关啊?明明年节与中秋才是最应团圆的节日,这样也无需累得阿蕤再等上十五天。若非她现在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只怕方才也要与我一起骑马了!”

“那不如等你见到神女,亲自问问她吧。”银星不由莞尔。她佯装嫌弃,轻轻甩开凌嫦的手,两人一起迎着黄昏的寒风遥遥望去,终于看到那辆平稳而行的马车。车壁上流苏随风而动,车帘被一只纤手轻轻挑开,有人正探出帘来,遥遥望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古城,却因天色如墨,纵使银星目力极佳,却也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而一旁的凌嫦却早已激动万分地向那边挥起手来:“阿蕤!这边,我们在这边!”

银星忍不住扶额。阿蕤的五感如今尚未完全恢复,虽然视物应已无碍,却决计听不到这边的高喊,凌嫦大抵是在做无用功了。

随着城门闭合的轰然声响,这辆显得尤为渺小的马车终于彻底停下。从车上下来的女子梳着单刀髻,米色背子上的莲花纹在残阳的映照下现出淡淡的光泽,衬得她的面容秀美而温柔。她穿了条石榴色的高腰长裙,裙身的宝相花绣样在行走之间若隐若现,恰似一朵绽放的莲花。

那边煕蕤还未站稳,这边凌嫦却早冲了过去。煕蕤被她扑得后退几步,却毫无恼意,只笑着听她说着什么。凌嫦似是怕她听不到,刻意扬起了声音,甚至连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银星瞧着不由好笑。

她也有意想试一试煕蕤,便背过身去,趁两人说话的工夫站在不远处唤她,分毫不曾扬声。谁料话音未落,眼前忽然闪过谁人的衣袖。虽未有触碰,但不偏不倚,正巧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转头望去,煕蕤俏生生站在她身后,方才伸出的手还未全然收回。她现出一个微笑,回望的眼中唯余喜悦,真心而知足的喜悦。

“银星姐,”只听她说,“我能听到你的声音了。”

银星是在三年前遇到谢凌嫦和煕蕤的。那时她化名陆星隐,来凉州城寻许久未见的湘灵与洹川。

那是银星在凡间游历的第七百五十六年。自当初碎灵渊之战后,仙月两族已太平无事九百多年,她自六百三十四岁离开息山,游历三界,便经常在云梦泽停驻,而东方青苍归来,神女与月尊大婚后她更是常居凡间,除应友人与神女相邀之外,只在逢年过节时才会回到息山。

神仙无岁月,凡间年月却如过眼云烟,沧海桑田,转瞬即逝。曾经的盛世王朝早已江河日下。君王无道,百姓揭竿而起,群雄逐鹿,最终天下大乱。王朝更迭流血漂橹,虽说此等杀伐于银星而言毫无威胁,但身处局中时,终究会受此影响。不过回一次息山助神女重新整理息兰族古籍的工夫,按凡间历法测算也不过短短五年,却已天翻地覆。

旧朝倾颓,新朝初立。一切百废待兴,各地也逐渐平定下来。凉州地处河西,向来远离争端,前朝那句“唯有凉州倚柱观”像是给这座古老厚重的城池的一句判词,令其在纷纷扰扰的战局中始终稳若泰山,安定如初。放眼望去,繁华如斯,宛如从未被改朝换代的烽烟波及。

湘灵与洹川成婚之后一直在云梦泽辗转,如今他们的医馆已开了数家分号,遍布大江南北,救人无数。凡人一生极其短暂,湘灵对凉州有情,又不愿轻易离开,便时常与洹川一同变化面容,改换名姓,有时甚至还会变化身份,只推说是新上任的医师,每隔几年,便离开一处。如今恰巧,时隔数十年,他们于八年前重新回了凉州城。

银星上次见到湘灵还是在数年前的山月节上。那时东方青苍与小兰花在相思桥上挂锁,苍盐海的月尊大人灵力一散,桥边皎洁的圆月之上尽是赤色与交叠的碧色。她独身一人在市集中游逛,与九幽百姓笑谈,还被结黎调侃说要为她寻如意郎君,她羞得面色通红,掉头就跑。

如今故友再见,难免激动。她们点上烛光,围坐榻上,说了许久的话,甚至还约了下次一起去息山的时间,如此一直聊到深夜。直至医馆大门被谁人敲响。

这几百年来湘灵在凡间行医问药,一直恪守自己的原则。幽篁医馆本就为平民所设,夜深人静前来寻医之人也不在少数,她早已习惯。只带着些歉意对银星笑了一下,便立刻正了容色,变成了世人眼中沉稳的医师。洹川在一旁为城南一位心疾患者煎药,银星静静坐在一旁,看湘灵为来人诊脉。

来人是两个女子,一个面色苍白,另一个满脸憔悴,好似都风尘仆仆赶了好久的路。当时银星还以为她们是几经辗转,在战乱中四散奔逃,这才落得如此狼狈。边陲烽火虽早已平息,各地却仍有争端。如今新朝游历之风极盛,世家子呼朋引伴,游历四方,若在途中遇到危险,招架不住,也是极寻常的事。

可当湘灵的手搭上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的脉门,她的神情却逐渐凝重起来。起初银星还只觉得是病症有些棘手,可后来却渐渐觉得不对,正要凑近些好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却见湘灵伸手一拂,一阵疾风吹过,医馆的大门轰然闭合。

这并非灵力,而是掌风。湘灵与洹川在凡间从不轻易使用灵力,后来为避免争端,更是极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实则通晓武艺。像这样以掌风闭门已是少见,银星正诧异着,却见湘灵伸手结了个印,转瞬之间,便在屋内布下一个隔绝声音的结界。

这相当于直接在凡人面前使用法力,已经不能称之为少见,而是破天荒了。

屋内顿时落针可闻。银星还没来得及掩饰些什么,那个面带憔悴的女子已抬眼望着屋内的碧色光芒,震惊至极,喃喃自语:“……你们……你们是……”

湘灵的反应显然更大些。她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面色苍白的女子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边。她身形微晃,却紧紧锁着眉,在一片死寂中沉声问:“你是息——你是自息山而来?”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那女子有些吃痛,满脸茫然,也没有看她,只是不停摇头,还伸出手来,象征性的比划了一下。银星的面色仍惊愕非常,却看得一头雾水,湘灵微微松了几分力气,却又不愿轻易放手。洹川发觉不对,也走上前来,沉声问道:“阿灵?出什么事了?”

几人僵持之间,身边的女子“哎”了声,急急将两人分开,一手拉住一个,气喘吁吁对湘灵解释道:

“她听不到,也看不到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哪怕已经冷静下来,湘灵的面色依旧不太好。来治病的女子已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放下探向她前额的手,抬眼看向银星,“你也看到了,如此重的灵脉受损。若非我方才把脉时察觉到她灵力波动如此严重,只怕根本看不出来她是息兰族人。”

“很严重?”银星清楚这位好友的秉性,也知道她行医治病,绝不会夸大言辞,“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不知道。”湘灵摇摇头,“我诊不出来。她脉象紊乱,灵脉又受损严重,看着像是中了毒。若不立刻救治,只怕她终有一日会五感全失。”

银星何其敏锐,立刻察觉到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你的意思是,如今她的五感已经在消失了?奇怪,这是什么病症?我从未听过,你竟也束手无策么?”

湘灵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一直陪在患者身旁的女子:“小娘子。”她说着,却又有些欲言又止:“……你知道你这位友人的真实身份吗?”

“之前可能不知道,但听你们方才说,大概也猜到了。”女子叹了口气,抬目道,“她并非凡人吧。”

湘灵与银星对视一眼,神情均带着些讶异。

虽说如今凡间演义话本盛行,戏文说书中也常演绎神仙故事,可于凡人而言,大多只是虚妄的传说而已,少有人会真正将其当真。虽说并未直接向对方施法,不会影响气运,但湘灵方才终究是在来人面前显露了灵力,还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若换了寻常人,不说目瞪口呆,也该惊讶异常。可她却接受得如此简单?

“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啊。”接触到两人意味不明的眼神,那女子笑出声来,“我自小到大读多了志怪故事,什么女仙,什么修行,在话本里都见得太多了,自然见怪不怪。况且,阿蕤她见多识广,胆识不似常人,我早就猜到她出身不凡。有机缘指引我们来凉州时我便隐隐察觉到端倪,哪怕不知真相,慢慢也能想到大概了。”

“那小娘子又是如何找来这里的?”银星指尖挥出一道灵光,散入半空之中,忽地化作一只蝴蝶飘飞远去。

“她……病得很严重。那时我束手无策,本想送她回家,她却说自己回不去家。后来我带她回了本家,有位好友告知我南疆群山之中有位觅迹者,或许能从她那里求到些解决之法。于是我就带她去寻了那位觅迹者浸月,是她最后为我指明了凉州城,让我们来这里,寻一家幽篁医馆。”

“我给神女发了信,若她收到了我的急件,一定会赶过来看看的。”银星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人口中的“觅迹者”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听过。此刻无暇顾及这些,她也不再去想,只为来人倒了杯茶水,低声安慰道,“请姑娘放心,神女修为深厚,法力高强,又是息山之主,定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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