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进入这栋实验楼，辽筝一轻车熟路地摸进了电梯。
十二月的阴凉气息争先恐后渗入衣物遮挡下的皮肤，他特意在毛衣外添了一件羽绒马甲。
叮的一声，电梯上方传来方正女声对已到楼层的播报，他捻了捻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在电梯两边缓缓分开的门缝碰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他低着头，加快脚步出了门。
“诶！师兄，那是不是辽筝一？”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回过身来，和之前遇见过几次的赵师兄、秦师妹打了个照面。
“如你所见，是的。”
赵师兄对辽筝一微笑了下，说有所指般说道：“刚才看见小渺和一个男生在实验室，我还以为是你呢。”
秦屿张大嘴巴还想说什么，被赵师兄拉进了电梯，慢慢关上的电梯门中传来什么修罗场……
辽筝一回过头，心里浮上一层疑云，在走廊中寻找何森渺告知的那间实验室。
来到门前，他刚伸手要敲，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学姐，我真的是为了你才报这个学校的。”
“很遗憾，我并不认识你，回去吧……”
室内的人背对着辽筝一走出来，差点撞在他身上，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些，抬头的一瞬看到了何森渺抿着的唇角。
她的一句“来了”还没说出口，那个男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嚷嚷道：
“学姐，你喜欢的不会真的是这个小白脸吧？瘦得跟猴似的，要肌肉没肌肉，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
那个男生还抬头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比自己要高上大半个头，闭上了嘴。
这种侮辱自己身高的事实，绝对不能说。
“学姐，我来了。”
辽筝一没有理会挡在面前叽叽喳喳的人，场景似曾相，如果没猜错，他就是那时在食堂门口拦住自己的那个。
之前趾高气昂的话语在耳边回响，辽筝一感到一阵不悦的气息浮上心头。
“不好意思，让一下。”
话落，面前的男生没有立刻移开，反而先用一种“我就不让，你能咋滴”的眼神看着他他。
辽筝一用空着的右手拨开他的肩膀，将他从门里扯到走廊上，力道之大打了他那番话的脸。
“你走吧，学姐不欢迎你。”
男生还没反应过来，辽筝一就关上了实验室的门。
“我第二次见你这么强硬。”
辽筝一回过身，就见何森渺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兜里，时常清淡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
他脑袋转了转，没想到第一次指的是哪次。
“你拒绝我的时候。”
何森渺心有灵犀地替他解答完，似乎是体恤他的薄脸皮，转过身去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
果不其然，他的脸、耳朵、脖子迅速升起了一团火，把从室外带回来的凉意通通燃烧殆尽，在她背后，皮肤更加肆无忌惮地发红。
他在原地逼退脸上的潮红无果，几秒后，跟着何森渺走到实验室一角的休息区。
“学……学姐，港式奶茶，还温着的。”
为了防止奶茶在争执中被牵连，他刚才一直把其藏在身后，这会儿放在了休息区的桌子上。
“谢谢。”
何森渺灵巧地拆开包裹吸管的纸套，刚好的温度让她顺畅地喝起来。
简单吸了两口，她打量他已然空空的双手，歪头问：“只有一杯吗？”
辽筝一拆下围巾，露出了已经降温的脖子，点点头。
“我是让你出来帮忙的，还给我带喝的，不怕我压榨你呀？”
她微微笑着，酒窝也只现出浅浅的坑，在冷色镜框的衬托下，眸清颜雅。
辽筝一点了小杯，奶茶不多，何森渺几口喝完，递给辽筝一一件白大褂和一副手套。
何森渺今天要完成一个实验作业，不难，但也不简单，她让辽筝一来帮忙，纯属是想要在他忙起来之前多见见他，预防上次说的“他快把她忘了”。
她将喝空了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上前一步替他理了下白大褂的领子。
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酥麻间，辽筝一听到了极近的她的声音。
“做完这个实验，我会好好犒劳你。”
辽筝一按照何森渺的指示将器材从柜子上收来收去，乍一想和上一次来给她帮忙时没什么不同。
但他一向敏感的内心能感觉到，何森渺这次常常边做实验边给他讲解实验的原理和过程，肯定是对他情感上的改变而引起的变化。
奇怪的是，他自己也很享受这种沉浸在她的世界中的过程。
她在她的领域出彩、自信，像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帅，手中的实验器材便是银枪锐剑。
辽筝一不知道这种安定意味着什么，或是因为自己都不敢想，总之，这样的生活，很让人陶醉。
此后，凡时有空闲的时间段，辽筝一都会被何森渺约去打下手，而犒劳则是请他到阿喜爱吃面用餐。
有时，他还会遇到何森渺的其他伙伴，比如正以一种不可言说的目光盯着她们看的秦屿小师妹。
“小秦，你要问什么来着？”何森渺把试剂倒入量筒中，才想起秦屿在实验室里，抬头问道。
秦屿没有翻开自己的笔记，反而指着辽筝一，“在问我的问题之前，我想请问一下，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何森渺朝辽筝一歪了外头，这是把问题抛给了他。
他张了下自己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我来给学姐打下手的。”
闻声，秦屿忽地跑到何森渺跟前，速度之快，来势凶猛，辽筝一心惊肉跳地照看着桌上的器材，生怕玻璃坠地，造成悲剧。
当事人却不以为然，“师姐，为什么这等好事不带我，难道是我做实验真的像方教授说的这么烂吗？难道是我专业不对口吗？”
辽筝一清晰地看到，后半句是瞪着他说的。
“小秦，你现在也进入期末周了，你们现在实验作业很多，这我是知道的。”何森渺轻轻拍着她的头，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而且……”这个部分估计对辽筝一来说禁止倾听，所以何森渺靠在秦屿耳边小声喃喃着。
辽筝一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靠在一起的两人也分开了。
只见秦屿抱紧了怀里的笔记，还是可怜兮兮地看了何森渺一眼，转眼向辽筝一翻了个白眼。
辽筝一无故重伤，但怀着希冀以为秦屿有话要说，还作出倾听的动作。
“那师姐，给我讲一下这个实验报告哪里出了问题……”
何森渺给他打了个手势，辽筝一了然，这是让他先休息一下。
他点点头，兀自回到休息区坐了会儿。
秦屿离开后，辽筝一又在实验室里给何森渺打了一个多小时的下手就到了饭点，她们收拾好实验器材，一前一后出门。
出门时，辽筝一被蹲在门边的一团影子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它想告状，结果那团影子站起来，化为了人形。
“师姐，我跟你们去吃饭，饿死我了。”
原来那是秦屿，何森渺拍拍辽筝一的手，向前揽住她，“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几分钟吧，刚从楼上下来……”
她们一路上都在聊实验作业的进展，有时候辽筝一还会在其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何森渺偶尔还会回过头来看一下他，就像是怕他没跟上。
到了面馆，何森渺就穿上围裙给老板帮忙，辽筝一和秦屿各点了一份竹升面和云吞面，在靠近门边的空位子上就坐。
辽筝一放下背包，回过头来，被秦屿的阴暗眼神吓了一跳。
“秦……同学，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你随意。”
辽筝一闻言放松了不少，却在听到她下一句话时直冒冷汗。
“我只是想看一下，你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居然不动声色地牵走了师姐的心。”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不是礼貌地微微扯了扯嘴。
“这个先不想，我脑子不够用了，毕竟学姐也不是个颜控。”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不答应学姐的表白？”
秦屿放下了撑在脸颊下的手，改为放在餐桌上，这让她的动作多了几分威严。
“我……学姐适合更好的。”
“你委屈什么？跟你表白的是我师姐，何森渺诶，这你都能拒绝，恨就恨学姐表白的那个不是我！”
她越说越激动，把旁座都吸引过来了。
然而当事人双手掩面，仿佛遭受了极大委屈，哭腔都以假乱真。
辽筝一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轮到自己安慰她，“秦同学……”
砰一声，秦屿拍了下桌面，“你给我记住！下次学姐再表白，你要是还敢拒绝，我找人揍你！”
在辽筝一畏惧的眼神中，她吹了下拳头，“赵师兄你还记得吧？就是那个一米八六的眼睛大哥，一拳能把人的牙全给打掉。”
“不行不行，首先，反对暴力！”辽筝一慌慌张张地在身前画了个叉，“而且，学姐真的值得更好的……”
“这我当然知道！”秦屿瞪了她一眼，喝一口刚才倒的茶水，“奈何学姐就是看上你了呢，还用实验来创造和你独处的机会，真是怕你跑了。”
“而且，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喜欢学姐，整天跟个狗腿似的，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反对无效，后果胖揍。”秦屿搁下杯子，气势汹汹道：“听到没？”
“我在两米开外都听到了。”
何森渺手上拿着托盘，将两碗面搁在桌上，辽筝一立马将面拿出来。
“谢谢学姐！”
“谢谢师姐！”
秦屿意有所指地在辽筝一后头说道，挑衅的眼神昭然若揭。
辽筝一一直没动筷，直到几分钟后，何森渺将自己的云吞面端来，和她们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