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问:“那几位需要什么报酬?”
“我们只需要在你这许府暂住几日。”
许剑淳或许是没想到条件来得这般轻易,有一瞬的诧异,但还是应允下来,亲自带着三人参观起许府,又吩咐管家去备好客房,好好照顾贵客,礼仪做得滴水不漏,挑不出错来。
席翎跟在许剑淳身后,突然有些好奇:“先前听城中百姓谈论过许府,他们说你是许府少爷,那您父亲呢?怎么孩子成亲这么重要的日子也没见到他。”
许剑淳苦笑:“家父早些年为了漠刀四处奔波,身体落下了病根,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如今只愿意守着漠刀,一旦离开便要发狂。”
梅知莹瞪大眼睛:“那要是我要取走漠刀才能修复,你父亲岂不是……”
许剑淳叹气:“这也是我所为难的,不知道姑娘到时候能否让我父亲在一旁……当然!我会安排下人看好家父,必定不让他打扰到你。”
梅知莹没说话,席翎一看她慢下来的脚步,就知道梅知莹其实已经打算放弃了。他正准备回绝,就看梅知莹重新跟上许剑淳,听见她说:“还是先让我看看漠刀再说其他。”
许剑淳带着三人前进,解释道:“由于家父离不开漠刀,所以漠刀一直放在家父房间内。”
他推开内室的门,主动侧过身,梅知莹这才见到漠刀的真实模样。
这是一把格外沧桑的刀,刀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缺口,刀尖甚至有了裂痕,全身上下唯一可以算得上完整的部位就是刀柄了,不难想象它在武林上有着怎样的传说。
漠刀被悬挂在墙壁上,而正对着这漠刀的床榻上,有一个老人正痴痴地看着漠刀,无论许剑淳如何呼唤,他都不予理睬,只一味地望着漠刀,犹如望着一个逝去的美梦。
梅知莹言简意赅:“想修复漠刀难如登天,即便修复好了,它也不再是漠刀了。”
许剑淳并不意外,他苦笑:“实不相瞒,要是姑娘斩钉截铁说能修复我反而怀疑。家父为漠刀付出了一生的心血,我又何尝不知道其中之难。”
话已至此,即便梅知莹委婉表达自己也无能为力,许剑淳也没有让三人离开,反而还是为他们安排了客房,说最近是大喜的日子,他愿意交几个朋友。
回到客房,梅知莹刚给自己倒了杯茶,凳子还没做热,霍匀峰席翎就做贼一般一前一后摸进了她的房间。
“你俩干嘛!”梅知莹压低声音。
“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帮许剑淳修复漠刀?我看你分明很有把握啊。”霍匀峰同样压低声音,两个人做贼一般交谈着。
“你傻啊!他要他父亲在一边看,那我能给他看吗!”
“那你干嘛最开始不拒绝,非要看一眼漠刀。”
梅知莹苦恼地皱眉:“总感觉在许府能找到缺失的那一点灵感,那总要想办法留下来吧。”
席翎却在想另一件事:“你刚刚说,即便修复好了,也不再是漠刀了,这是什么意思?”
梅知莹眨眨眼睛:“很简单,不再拘泥于漠刀的神魂,将它熔了再煅,不就是修复好了吗。”
席翎万万没想到梅知莹是这么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连忙也压低声音:“这算什么修复!”
“赋予新生,怎么不是修复?困于过去的荣光,将疤痕当做英雄弧光,这才是漠刀真正损坏的原因吧。”
两人关于漠刀的讨论浅尝辄止,因为霍匀峰恶狠狠地提醒到:“别管那什么漠刀了,你总还记得我是你的老板吧!”
梅知莹心虚地移开视线,为霍匀峰和席翎各自斟了一盏茶,“我们三个,路途遥远,但不离不弃,路途艰辛,但相互包容,我认为,我们应该结拜为兄弟,共同扶持!”
“……”
霍匀峰和席翎都被这神之一手的操作弄沉默了。
最终还是席翎轻笑一声,举起茶盏,霍匀峰见状,也扭扭捏捏地拿起茶盏,三人相视一笑,茶盏在空中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犹如命运的铃响。
时间不早了,三人喝完极其简陋的“结拜茶”后,席翎先一步离去,没过多久,霍匀峰威胁完梅知莹赶紧找灵感后也离开了。
梅知莹长吁一口气,简单洗漱后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席翎离开后,却并没有回客房。他随手招呼了一个下人,说自己要见许剑淳,仆从知道这是贵客,根本不敢怠慢,于是没过多久,他就被带到了许剑淳书房内。
“这位少侠,夜深到访,是有什么事吗?”许剑淳还在处理事情,见席翎突然到来不可谓不惊讶,然而还没等他消化,更令人惊讶的话就从席翎口中说出来了——
“修复漠刀,我也能做,但有条件。”
席翎不管许剑淳如何惊讶,继续说道:“第一,漠刀要更名为断雁刀——”
不等席翎说完,许剑淳就急匆匆打断:“更名了又怎么算是漠刀!”
席翎睨了他一眼,冷漠道:“第二,必须使用我所写的断雁刀法。”
“我给你一晚时间考虑,是新生脱胎换骨,还是灭亡无人可记。”说完,席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许剑淳面色惨白,内心几经挣扎,他想起年幼时父亲对漠刀的推崇,想起父亲倾尽一生也要修复漠刀的执念,想起越发颓败的许府……最终,他看着书桌宣纸上一个硕大的“静”字,心乱如麻。
良久,陈生生从屏风后转出,她没有说话,只用力握住了许剑淳颤抖的手。许剑淳手中还拿着毛笔,墨早已洇成一团,两人就这样交握着,搀扶着,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变”字。
“其实你早已有了答案。”陈生生抚去许剑淳的眼泪,眼中有柔情,有心痛,也有野心,“无论是漠刀还是断雁刀,它都会是我们许府的传承,对吗?”
“我不知道……”许剑淳有些茫然。漠刀对父亲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一旦“漠刀”变成“断雁刀”,他简直不敢想父亲会变成什么样。
然而抛去许父孩子这一层身份,他是清晰明了的。他只要复兴许府,只要一个同往日一样的庞然大物,他要许府成为武林真正的巨物,而不是活在故事中令人惋惜的叹词。
“变”字落下最后一笔,许剑淳抱住陈生生,擦去眼泪,他喃喃道:“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陈生生眨眼,忍下眼眶汹涌的泪水,“会的,我会的,我们的孩子也会的。”
午夜狂风骤起,春寒料峭,离去的席翎在风中裹紧了衣服,背影彻底被风吹散。
梅知莹第二天刚醒,就得知了许剑淳要重炼漠刀的消息。她有些吃惊,又有些怅惘唏嘘,虽然嘴上说着“漠刀”需要新生,可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的新生只是为了追逐名利罢了。失去神魂的漠刀,将带着属于它的,最后的荣光,湮灭在历史中了。
梅知莹凭栏而立,远眺天空,呆呆地望着云卷云舒,任由寒风吹拂。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哭喊尖叫,仔细听去又如梦幻泡影,消失不见。
原来春风不仅是希望温暖,也是寒冷料峭,吹得人白了头寒了心。
梅知莹突然明白,她要打造一把什么样的剑了。她收回视线,就看见席翎正专注地看着她,于是梅知莹笑了笑:“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