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我叫宁含雪,是摘星阁的主人。”
“你到摘星阁想问什么呢?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提醒一下,一个人只能问一个问题哦。你那位朋友已经问过天雪莲的下落了。”
这感情好,霍匀峰心底暗喜,这不相当于多送一个问题嘛!
于是他斟酌一会,过了好一会才慎重问道:“折桂印……可有解法?”
顶楼。
席翎进了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纸,犹如残酷的箴言:
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坚牢。长生不长生。
三天后的早上。
梅知莹一行人卡着时间来到雪走,按摘星阁的说法,天雪莲会在今天晚上在西北方向盛开。梅知莹拿着定方盘,霍匀峰和席翎忧心忡忡不在状态,梅知莹以为他俩是担心雪走城内过于混乱。
事实也是如此,雪走城内比极北还要可怖,这里的空气都格外湿冷,处处透着压抑的紧绷感。好在大家都收到消息,天雪莲快要盛开,这个时候才进城的人多半要赶路,无暇制造混乱,这也是梅知莹硬生生在极北等了三天才进雪走的原因。
雪走城内鱼龙混杂,有逃避仇家的,有杀人越货的,有做买卖交易的,但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是为天雪莲而来,不难想象今夜会发生怎样的火拼。
梅知莹的想法很简单,浑水摸鱼尽力而为,能拿到最好,拿不到也不能把命送进去。所以三人并不像其他人那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这雪走城内竟然算得上悠闲。
定方盘是个好东西,梅知莹跟着它的指引,一路来到西北方向,眼看前方围着一群蠢蠢欲动的人,梅知莹就知道,来对位置了。
前面分成五拨人,都各自划分了角落,互相打量着,隐隐将正中央一个小小的湖泊圈住,见梅知莹一行人来,都露出了敌视的目光。
梅知莹停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既没有太靠近湖泊,也和内圈的人保持了一个暧昧的距离。她远远望去,这片小小的湖泊中竟只有一捧莲子与一枝将开未开的莲花,只一眼,梅知莹就确定了这必然是天雪莲。
天雪莲在湖心,说是湖泊,其实只能算得上一口池塘,放在雪走里格外渺小。若不是有天雪莲,恐怕这里永远都不会有人在意。
梅知莹暗地里端详了几方人马,越看越觉得毫无胜算,她叹了口气,拿出林有别给她的笛哨,放到嘴里吹响。
笛哨在口腔中发出震动,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梅知莹云里雾里,甚至怀疑笛哨是不是坏了,然而很快,一只雪白的信鸽就迎着下坠的夕阳飞了过来。
这也太快了吧!!梅知莹目瞪口呆,圣山连信鸽都这么厉害吗!
甚至这信鸽还贴心得带来了纸和笔。
梅知莹写道:“我们找到了天雪莲,但周围人太多,抢夺难如登天。”
信鸽抓起卷成一团的纸,很快又飞远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夕阳彻底坠入地平线,黑夜来临,天雪莲发出莹白的光,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天雪莲要开了。
时至今日,霍匀峰回想起天雪莲盛开的场景,都会被狠狠震撼住。
洁白圣洁的莲花,在小小的池塘里绽放,犹如鲜血中遗世独立的信标,在肮脏贪婪的雪走城内堕落。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天雪莲盛开的瞬间,无数人一同动了,他们互相攻击,眼神却紧紧粘着天雪莲,这朵盛放了众人欲望的花朵。
很快,池塘变成血泊,天雪莲却仍然高洁优雅,在风中摇晃,如同在看一场新奇的剧目。
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堆叠,粘腻的肠子内脏流淌,纷乱嘈杂的大笑、痛呼、尖叫……人间炼狱恶鬼祭坛不外如是。
梅知莹僵硬地看着鲜血将土地天空湖泊染成血红,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直到亲眼目睹这地狱般的场景,才发觉有多讽刺。
脑子疼得快要裂开,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耳畔争吵,梅知莹吐了个昏天黑地,霍匀峰席翎也没好到哪去,三人脸色惨白,四肢僵硬得快要抽搐。
每个人都想要摘下天雪莲,但没一个人可以靠近天雪莲一尺内,那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遗世而独立,格外可笑讽刺。
然而梅知莹很快便清醒了,她甚至抓住了一丝灵感,明白此时或许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她看向霍匀峰,霍匀峰瞬间领会到了梅知莹的意思,于是霍匀峰提起野步,装作要抢夺天雪莲的样子,一马当先,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而此时梅知莹利用惊鸿掠影,藏在众人视线死角处,等霍匀峰大摇大摆吸引完注意力——
就是现在!
梅知莹迅速摘下天雪莲,刹那间,天雪莲竟爆发出炽烈的光芒,重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梅知莹冷汗直冒,暗道这天雪莲实在是太坑人了!然而此时骑虎难下,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要对自己发难,仅凭霍匀峰和自己,根本无法脱身!
梅知莹当断即断,立刻抛开天雪莲,暗地里抓了最后一捧莲子,任由这群疯子去追逐天雪莲。
反正她提前告知林有别其中难度了,带不回天雪莲也情有可原,梅知莹安慰自己,连忙拽着霍匀峰远离是非之地。
谁知霍匀峰竟然比她还着急,两个人跑得飞快,把席翎夹在中间,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梅知莹气都没喘匀:“跑这么快做什么?”
霍匀峰:“因为他们追的是假的天雪莲!真的在我这!!”
梅知莹:“什么?!”
三人闻言跑得更快了,巴不得全身上下都能跑起来。
梅知莹:“你什么时候掉包的!!”
张口说话太耗费体力了,霍匀峰此时累得够呛,回答不了梅知莹的问题,只能一个劲的跑。
好在三人运气不错,几波人要么是还没抢到手,要么是还没发现“天雪莲”的异样,竟然没一个人追上来。霍匀峰直到跑出雪走,跑到摘星阁前,才稍微觉得安心了那么一点,气喘吁吁地解释道:“你甩开天雪莲的时候我就换了,以前什么活都干过,会一点手艺,提前准备了一朵假的莲花。”
霍匀峰:“还好我技高一筹。”
逃脱升天后的欣喜还没品尝太久,下一秒,一把冰蓝色的剑就刺向了霍匀峰的心脏!
霍匀峰脸上还带着快意的笑容,在生死危机下扭曲成震惊惶恐,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在他们最松懈的时候,梅知莹席翎甚至只能看得到一抹冰蓝的残影。
叮得一声,剑刺破了棉衣,撞击在金缕衣上,痛得霍匀峰心脏都快要炸开了。
还好有金缕衣!
霍匀峰反应很快,他抽出野步,反手挥向来人,心脏泵出热血,小臂的折桂印隐隐发烫。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霍匀峰咬牙,淡青色的野步与冰蓝的剑短兵相接,霍匀峰也彻底看清剑的主人。
——是宁含雪!
宁含雪嘴角还带着笑意,眼底却如同一块寒冰,她前几日还在夸霍匀峰可爱,今天就要杀了他,好不讲道理。
“不巧,我也会一门手艺。”宁含雪轻飘飘卸力,连连后退,留下略带笑意的话语,戏耍三人一般,很快离开了。
霍匀峰摸了摸空荡荡的衣袖,脸色难看。
梅知莹接受不了,给他人做嫁衣,还被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她冲向摘星阁,恨不得把这里烧个干净。
霍匀峰追过去,进楼前鬼使神差向后看了一眼,宁含霜还呆呆地守着那块木牌,仿佛刚才自己姐姐和他们的打斗是一团空气。
摘星阁早已人去楼空,整个阁楼里的活人竟然就是门口呆滞的宁含霜。
梅知莹气到吐血,她恨得直咬牙,瞪着宁含霜道:“你姐姐太过分了!”
宁含霜沉默。
梅知莹:“作为交换,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做人质!!”
宁含霜歪了歪脑袋,好像听不懂梅知莹在说什么。
即便现在天雪莲不在他们手里,极北之地也不是久待之所。那些亡命之徒可没看见宁含雪抢走天雪莲,万一他们把事情算在梅知莹一行人头上,那可真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于是梅知莹决定赶紧返程,三个人带着宁含霜,开启了返程之旅。
霍匀峰一直在观察宁含霜,不知是不是错觉,出了极北之地后,她开始变得有活气,逐渐像个人了。当然,你让梅知莹来看,她只会说:“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没变化。”
不知道宁含雪拿走天雪莲是要干什么,梅知莹和霍匀峰本以为她是要治自己妹妹的病症,结果这都出城多久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梅知莹生气地对着宁含霜道:“你姐姐不要你了!”
宁含霜表情冷漠:“她不是我姐姐,我没有姐姐。”
梅知莹听了更生气了,不知宁含霜是不是赌气,要是赌气还好,要不是,那她可不就是被那个该死的女人骗得团团转吗!
与一路上都在生气的梅知莹不同,席翎格外沉默。从出摘星阁开始他便忧心忡忡,按理说得知那个女人就是个骗子,他该松一口气的,然而还是有根不上不下的弦紧紧吊着他,一看到霍匀峰与宁含霜他便有种窒息的错觉。
好在这趟旅程不算全无收获,梅知莹还是薅了一些莲子,仔细点了点,有三颗完好无损,应该有用。
梅知莹打算“将功补过”,把这三枚莲子带给林有别,兴许对谢允有用。
山雨欲来,梅知莹有些疲惫,很快便睡着了。席翎卷起车帘望着暗沉的天空,眼瞳中倒映出翻滚的乌云。霍匀峰紧紧地抓着小臂,忍受刀割一般的痛苦。宁含霜认真地盯着霍匀峰,眉心小小的花纹如同一个漩涡。
席翎回头望去,极北之地已经看不见了,他又想起那张纸上的箴言。
长生不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