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八字。
他不再提,乐诗影都要忘记寒假认作左母为干妈的事情了。现一重提,她早答应的话便无法拒绝,事先想到的也是如何搪塞闻今月。
她没有立即回复,而是思考一晚后,第二天早晨才和对面说可以。在答应这件事后,下件事就是要跟闻今月说一个合适的完美理由。
由于上午没课,乐诗影第一次去闻今月的教学楼附近等他,连想着她的目的,这颇有一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意味。
心理学院是学校里最清静的地方,橙色的教学楼庄严屹立,四周的树木虽已枯败,不余一叶,但大道上时而飞驰而过的欢声笑语也不至于让这里过于冷肃。尤其是正午时分,太阳当空照,恰值午饭时间,学生从各个教学楼狂奔到食堂,空气里都在歌唱着热闹。
这种环境下的闻今月心情不错,尤其是在出门前看见乐诗影的那一刻,他本就含笑的面孔上嘴角当即弯起,而后径直跑到她的身边。
他抓住乐诗影的手问:“冷吗?”
“还好,今天温度不错。”
他又问:“你这是上午没有课吗?”
“嗯,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来找你一起去食堂吃饭。”乐诗影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又一直凝视着自己,于是主动转身,领着他走上充满人流量的大道上,“我们去吃什么?”
“都好。不过今天听我的朋友说二餐新上一道美食,我们可以去看看。”
“好。”
新上的食物总是会吸引大片学生,尤其是喜欢尝鲜的大学生,所以在二餐,别的窗口人数三三两两,唯独刚开张的窗口这儿,排队的人都延伸到吃饭区,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愿意转移阵地,非得吃上这一口鲜不可。
乐诗影没有跟过去,而是挑选一个靠近空调的地方,摆弄着两双筷子,等待着。
她看着闻今月笔直的身姿,望见他板正的背影,开始思考该如何委婉地开口。想着想着她就烦躁地把目光收回,垂眸看着有点油渍的桌面,又蹙眉扫视一周,发现饮水机上的厨用湿巾后抽取一片,擦拭干净后才再次抬头。
这一看,就看见了左顾权。
左顾权就在她对面的不远处,他穿着学校兼职专用的服饰,一如当时在公寓前初见。在乐诗影看过去的同时,那边站立的左顾权早就注意到她,他像一尊雕塑干站着,目光穿过喧哗的食堂,凝视着她,也好似擒住了她。
那一瞬间乐诗影有些不舒服,脑海中忽然闪现的是那次在楼道里被堵住的场面。她几乎是在反应后迅速移开,下意识看向闻今月,巧的是闻今月也正在队伍中央寻找她的身影。她挺直身子朝着那边仰头,闻今月一眼就看见了她,对她投来一个微笑后又转了回去。等乐诗影再把目光看向左顾权的位置时,人不见了。
等吃上饭就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不得不说这家确实有特色,从头到尾都能品尝出食物的鲜美可口,难怪学生们争前恐后地排队等待,即使尝一次新鲜,也是尝真正的鲜。
“闻今月,”饭吃到一半,乐诗影收住夹菜的筷子,提起来意,“这周末有安排吗?”
闻今月停止咀嚼:“我没有事。怎么,我记得你已经辞职了,是想这次出去玩吗?”
“嗯,但不是和你。”她略感歉意看向闻今月呆怔的眼,“明霜这周要来找我。”
一瞬间,闻今月怔愣的表情就消失了,他觉得乐诗影大惊小怪,又觉得自己也并非那般矫情的人,既是曾经的好朋友来找,他总不能把人锁在自己身边。他一直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乐诗影是他妻子,但不是他的所有物。她应该有自己的空间,他没权利干涉她的事。
“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既然她来找你你就去找她,理所应当。”
乐诗影在他说完后淡淡地点了头。
见她如此,闻今月失笑:“瞧你一脸的纠结样,放心去玩吧,你们好不容易见一次。”
她说:“那我周末就不联系你了。”
闻今月继续咀嚼着食物:“好啊。”
因借着覃明霜的理由撒了这个谎,乐诗影这几天一直魂不守舍,每次看见闻今月都有一种负罪感,就连几次聚在一起吃饭,她都是食不知味,与闻今月对视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终于到了周末,乐诗影在整顿行装后,闻今月提早给她发来一条消息,嘱托她在路上一定要慢一点儿,让她和覃明霜在外注意安全。字里行间充斥着独属于他的温暖,让乐诗影有一种坦白的冲动。可她做不到,她知道闻今月一旦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激起情绪波动,到时候一定会刺激到他,进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来到校门口,她没有打车,左顾权曾在手机上告诉过她,左母会来校门口接她。
等她找到对应的车号,开门便看见同样坐在后座的左顾权。她不好退出重开副驾驶的车门,刻意得太明显,只得硬着头皮上车。
“诗影,最近在学校生活还好吧?”左母还是之前的模样,她精心打扮过,头上顶着一副墨镜,长发微卷,唇部留有一抹红,脸部的岁月被淡淡地涂抹掉了,看着干练又大气。
乐诗影通过后视镜和她对视,提着对长辈礼貌和善的微笑:“嗯,一切都很顺利。”
“那就好,女孩子别苛刻自己。”
她浅浅地应道:“嗯。”
车子缓缓驶动,速度不紧不慢,左母总会时不时地与她闲聊几句。乐诗影摩挲着手里的手机,看着左母的侧脸与她闲谈,余光总会瞄见身边的左顾权,他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目光些许炽热,乐诗影没法忽视。为了不经意间扭头对视,她会装作很忙的样子,偶尔低头,打开覃明霜的对话框,与她驴唇不对马嘴地聊。好在左顾权也并非从头到尾盯着她,这段煎熬的行程持续不到半个小时,乐诗影就被载到一处繁华的庭院中。
下车后,乐诗影被面前的景象吸引。这里的地段位置不错,即使周边有疏竹绕墙,也遮挡不住艳阳的照耀,庭中央花坛喷泉流出的水不像水,而是倾泻的日光。花坛庭院内一片春景,有穿着简洁的妇人正在打扫着,花香木香芬芳扑鼻,里面的种类瞧着竟不比表姐花店里的稀少,反而都是些妩媚高大的花卉,看得极为贵重。乐诗影跟在左母身后,沿着鹅卵石子路一直通向别墅,在进入门口前还真有些当时顾景君初次进其家门的紧张感。
“不需要换鞋,进就行。”左母发现她的拘束无措,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停住脚步。
在招待客人的一切工作都结束后,左母才感叹这个地方她许久未回了。
这座庭院别墅有些年头,本是她父亲早年修建的,自她继承父业后就传到她的手中。只是她不喜欢这种孤零零且清静的氛围,她是商人,处理复杂的商界人际关系是她的首要目标,若是一味地当避世仙人,这商业的路子怕是要走到头了。所以她买了现居住的那块楼房楼层,与大家伙住在一起也还算热闹,何况里面都是各行各业的巨头大佬,平时闲暇之余也可方便与人商讨对策。
“小姐,南柯道士来了。”一个佣人走上前,对着门口穿道袍的男人看了看。
听见这个名字,乐诗影蓦地看去。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道士,一身朴素的天蓝色道袍挂身,方正的庄子巾冠于头顶,面容和蔼,走起路来随意不拘束,款款步至左母的面前。
“南柯师傅,”左母客气地站起来,对他身边的空位置摆手示意,“请坐。”
作为晚辈与客人,乐诗影在左母身旁的一侧入座,她听着女人和道士的客套话,眼神不由自主地开始观察这个道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南柯道士或许就是闻今月去沐风市庙宇中认识的那个道士。在她思考现如今为何会如此之巧地碰见在一起时,左母突然转头朝她招招手,迫使她走过去坐在左母地身侧。
这次,她与那个道士对视,就连道士身上的沉香也越发闻得熟悉——闻今月的味道。
“这次请师傅前来呢,主要是认识了一个眼缘不错的孩子,我想和她结为干亲,所以就要麻烦师傅来看一看我们的八字是否相合。”
南柯师傅定睛打量一番乐诗影,同样乐诗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在一阵眼光的交汇之后,师傅倏忽一笑,问女人取来笔和纸,又分别递给她们,让其书写自己的生辰八字。
一顿操作完,师傅仔细观察,而后又掐指一算,说:“眼下还不好定论,等我过些时日再转告给夫人结果,您看如何?”
“像这种我不懂得的事情自然是听从专业人士的要求。”左母温婉笑道,“不知能否问问师傅,为什么要等到之后才能揭晓呢?”
“啊,”南柯师傅随和莞尔,“主要是稍微有些阻碍,等我破了法,自会结为干亲。”
左母揉搓着乐诗影的手:“原来如此。”
南柯师傅并没有在左宅里逗留,左母想客气地留他一顿饭,他却以已不食人间烟火的理由婉拒了这次邀请,好似他真的已经成仙。乐诗影的目光一路尾随着他的背影,见他在出门的时候与左顾权谈了几句,左顾权倾身鞠躬。
道士离开后,乐诗影自也不想多留。她在这里多留一分钟,担心就越深,恐怕闻今月知道了她在撒谎。但左母的盛情难却,她实在推脱不掉,只能留在这里吃下这顿丰盛午餐。
临走前,左母说若是以后结为干亲,她就会待乐诗影为亲生女儿一般,往后左宅想来就来,左母的家就是她的家。对此乐诗影深怀感激,但无功不受禄,左母的话变相的为她在左家留有一条路,她又怎能与左顾权抢财产呢?
下午三点,乐诗影抵达校门口。同之前一样,她没有和一起返校的左顾权走大道,而是抄了另一面的小道前往公寓。在路上,她意外地接到了闻今月发来的消息,询问她在外面玩得是否开心,并再一次提醒她要注意安全。
已然返校的乐诗影没有立即说她回校的事情,而是又撒了一个谎,说玩得开心。
那边良久没有再发来消息,谁也不能保证手机常在身边,乐诗影见惯不怪,只当对方好像是去忙其他的事情了。她也不着急,空走了一段路程后才听见手机发出“叮咚”一声。
闻今月发来了一个:嗯。
一瞬间她觉得有些奇怪,可精神刚从紧张感脱离而出,陷入放松的她对此并不敏感,只发出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后就切了页面。
待她回到宿舍里,被突然闪现到眼前的苏曼吓了一跳,刚要出口抱怨就被她推搡到阳台处,并关好了推拉门。乐诗影不明白她这般鬼鬼祟祟的谨慎有何用意,惊恐早就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对她莫名其妙的动作背后的疑惑:“你怎么了?”
苏曼示意她凑近一些,乐诗影虽然疑惑却也照做,随后却听见一个惊天消息——
“顾景君的妈妈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