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它，偶尔上课也会分神。但并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其实这个症状早先就存在了。”
乐诗影想起他假期的话，不悦道：“为什么要跟医生撒谎？”
闻今月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没有任何的慌张，他很坦然地面对这个问题：“只是偶尔的事情，也不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如果我坦白的话，就得住院，我不想住院。”
“为什么？”乐诗影不赞同他的说法，“生病治疗这多么正常，你一定要遵医嘱。”
幽幽地，闻今月盯着她几秒，然后偷偷摸摸地移到那被吃掉一块的油炸豆腐上。
乐诗影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还以为他要吃这道菜，就要伸手去重新摆放一下位置，哪料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她要端盘的那只胳膊，惊得她一滞，抬眸对视上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那一刻她几乎要坐不住，耳朵也酥麻一片，整个人化成水要被他吸去一样。
“没有你的医院像冬天，我不喜欢。”
他说，只要每次看到乐诗影，他的所有不适都会消散。他的心里一直蒙着一层冰雾，可他并不畏寒，也能看见，因为太阳每日都在，它会破开这层阴霾。
毫无疑问，乐诗影就是他的暖阳。
这样的话听起来很矫情，也很肉麻，乐诗影的全身不禁升起一层鸡皮疙瘩。可是她都理解，因为闻今月是病人，他有矫情、懦弱甚至是当孩子的权利，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快乐，也是让他唯一不那么痛苦的时刻。乐诗影选择包容他从心底散发出的小中二。
“如果你哪里不舒服，你一定要说出来，别像昨天一样憋着生闷气。”每当回想起昨天闻今月的小模样，乐诗影觉得既搞笑又无奈，“不想跟我说的话，就尽量跟老师、医生谈一谈，毕竟术业有专攻，虽然你是心理学专业，但还是太嫩，还不到半年时间也学不着皮毛。”
“不，我只跟你讲。”闻今月在这一方面很抵触跟别人谈论自己的病情，好像乐诗影才是他正经的心理医生，“这种疾病最好不要跟学校提起，尤其大学，他们只认准自身利益。”
现如今，许多中小学都会开设心理课和招募心理咨询师，而大学也不例外，心理咨询室是每年都会被提及的地方。犹记得开学第一天，导员就让他们完成心理测试，并将一些数值有风险的学生领回办公室，挨个谈话。乐诗影曾看过报道，大学里的心理咨询室并不是一个保密性严密的地方，里面的医师也不知是否持有资格证，他们有的佛口蛇心，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许多学生本就是为了平衡心理而去咨询，可从里面走出后病情不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加严重，最终被落了个休学或者退学回家的结果。
见他如此执拗，乐诗影答应：“好。”
路上，闻今月想着这周末跟着她去花店看看，乐诗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兴致勃勃地跟闻今月聊着花店里的那只小猫，以及打开手机让闻今月才各种各样花的名称。
突然，她感受到身边的人有刻意地放慢前进的速度，闻今月身子有些直立不稳，飘飘然似的像阵风，摇摇欲坠的，十分无心。她瞥了一眼他临近自己的胳膊，僵硬中带着颤抖，仔细听还有真真过度换气的鼻音。
乐诗影抬头一望，看见闻今月正盯着一个地方，面部极其不自然，像一头被入侵者冒犯领地的雄狮，全身进入高度警觉的状态，欲要和对面杀个你死我活。
她骇目惊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了远处的左顾权。
那股紧张感瞬间烟消云散，化为乌有，她松了一口气，用手抓住闻今月的胳膊，轻唤道：“闻今月，你别走神，你还没说这是什么花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唤醒了他，闻今月低头看着碰触自己衣服的手，毫不犹豫地用另一只手附在上面，并紧紧攥住。他的眼神扫过乐诗影随风而起的黑发，掠过她的眉目和脸颊，顺着往下，停留在手机的屏幕上。
那是一朵藏在绿叶中的白花，像大版的牵牛，中间有个形状类似于五星的浅绿色沟壑，花瓣柔软得像一块软绵绵的布，有些低垂发蔫着。
“牵牛花，”闻今月说，“plus版。”
乐诗影被他猝不及防说出口的英文挤出一声轻笑：“什么加大版的牵牛花，这是夕颜，也就是月光花。”
闻今月又凑近看了看，不好意思地笑着：“我还是第一次见。”
乐诗影还沉浸在那句牵牛花中，殊不知两人已经走到左顾权身边。
她感受到闻今月紧挨着自己，又有些加力的趋势，不由得好奇抬头，正巧看见了离他们不远的左顾权，这才回撞闻今月，试图让他消停一下。
见人打招呼，这是最礼貌的态度，乐诗影既然碰见了，就得对人招招手或摆个好脸色。
“你们这是刚吃饭回来吗？”左顾权手里拎着东西，还穿着工作服，估计还没下班。
乐诗影观察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闻今月，客气道：“嗯，刚吃完。”
左顾权也没多说，眼光不着痕迹地掠过闻今月，停留在她脸上：“嗯，那我去工作了。”
“好。”乐诗影挥手告别。
这段短小的互动，闻今月一点儿也没有参与，他像个陌生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等人走远，乐诗影肘击闻今月，说他不能没礼貌。闻今月却告诉她，他与左顾权在宿舍里也是话少得可怜，从左顾权跟他坦言自己喜欢乐诗影后，两人就谁也见不得谁。
乐诗影汗颜，但接着她好像与闻今月的大脑通电，立马就猜到对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随后，两人分别，乐诗影回到宿舍。宿舍里面只有顾景君一个人，她坐在桌子前面，双手抱拳放在嘴边，盯着桌上的一块发糕。她的脸小巧，所以大部分脸都被手遮挡，乐诗影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在昏黄的台灯的辉映下，她似春风满面，万分姣好。
她没发觉有人回来，乐诗影也不愿打破这份美好，她轻手轻脚地坐下，宿舍重归安静。
这周课程零零散散，旦夕之间就瞧见了周末。上一次因为意外晕厥，这算是乐诗影第一次利用周末的时间去做兼职，好在假期有过几天的经验，现在也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对未知的事情干着急。她走到阳台处吹了吹晨风，感觉温度偏冷，回屋换好一身休闲卫衣长裤，全体通白，只有上衣的胸部位置设计着几个红色的字母，长发也被她束起。
不巧的是，昨晚闻今月说他今天得失陪了。他有个选修课的老师下周要出差几天，就把那节课课程补在周六，估计去花店就得中午了。
乐诗影对此无任何抱怨，只让他安心学习，至于何时来，都无所谓。
因着周末，花店里不仅是年轻人，还有一些上岁数的中年妇女协同老伴儿一起，围着花店四周转来转去，有不懂的地方还会来这里询问乐诗影，把她当自己的导游似的，跟在她身边听着她为他们介绍这些她只略懂皮毛的花卉。乐诗影送走一对又一对，说得唇焦口燥，最后还是从楼上走下的表姐替她分担了一部分的话语。
“来，过来喝水。”人少时，表姐在沙发上坐下，把崭新的杯子递给她。
“谢谢。”乐诗影没拒绝，因为她实则是干渴难耐。
表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现在知道那些做销售的困难了吧？”
乐诗影放下水杯，会意一笑：“太知道了。”
她自知现在是工作时间，喝了水，浅聊几句，便就回到了工位上。她撸着手里软乎乎的小猫，余光看见表姐又拿起桌角上那盆点地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神情像在思索。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来的是一位熟人，正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程老板。
他昂首阔步地走到前台，与台后站着的乐诗影打招呼：“又见面了。”
乐诗影挑了挑嘴唇，又望了望他身后，只他一人。
“程老板，我记得我们的约定是明天。”表姐坐在沙发上，对他的到来略显惊讶。
程老板闻言转身，笑意愈深：“约定是明天，但我想着再来采几朵花。”说完又转回头。
乐诗影表面安之若素，低头撸着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她在刚才接触程老板的目光的时候，之前那碰触的黏腻感好像跑进了眼睛里，令她浑身不适，悚然心惊。
表姐站起来：“您需要什么手机联系我就好，明天给您一并送去是了，何必再跑腿呢？”
脚步声渐渐离去，乐诗影沉下气，眼尾瞅见表姐跟了上去，两人一轻一重地谈着什么。她打开手机，离下班的时间还有几分钟，内心第一次止不住地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儿。
“是啊，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样色彩鲜艳的花，下周我那有个结婚的小姑娘，就和你店里这个小姑娘差不多大，也不知道她会喜欢什么……哎，你喜欢什么花呀？”
人已经走到面前，乐诗影沉吟不决，半晌才憋出一句：“夕颜。”
不知为何，她现在满脑子希望闻今月能到来，所以便联想到了上次跟他讨论的这个花。
程老板听后直眨眼，还是表姐给他图表他才知晓这是个什么花。
“很好看，”他说，“但是婚礼还是放一些色彩鲜艳的花才好啊，这个太白了。”
表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白色是纯洁浪漫的颜色，婚纱不就大都是白色的吗？但这种事应该先询问客户的要求，毕竟也有忌讳的，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也对。”程老板附和道。
表姐转头：“诗影，到点了，你可以回去了。”
乐诗影几乎是没有任何留恋：“好。”
走出花店的那一刻，乐诗影长呼一口气。她长时间置身在花丛中，对花朵所散发出的味道的敏感度都降低了，十月正是桂花茂盛的好时节，可她一时间竟没嗅到。路边吵吵嚷嚷，有小贩在偷偷摆摊，许多学生趁着这个时间聚在那里，手拿一元一根的烤肠，路过时闻到的香气比桂香还要诱人，迫使站一上午的乐诗影饥肠辘辘，拿出手机买了两根。
这两根只有一根进了她的肚子，另一根被闻今月吃掉了。
乐诗影调侃他是属狗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闻今月把最后一口肠吃掉，抿唇笑着。形形色色的小吃摊旁的人越来越多，两人走得慢极了，若是脚下有雪，每一步都有一个深重的脚印。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就偏离了中央，开始朝着摊位而去，最后满载而归。
他手上的小吃是乐诗影从升入大学以来就没有在外面吃过的，心中自是怀念，但难免还是想逗一下他：“不去吃午饭了？”
“吃，”闻今月打开一盒章鱼小丸子，叉了一个递到她面前，“这是饭前小吃。”
“要不别去吃了吧，”乐诗影右手接过，指着路边的一个座椅，“去那吃小吃得了。”
闻今月没有异议：“可以啊。”
已入秋，路边的梧桐仍旧长得枝繁叶茂，暖阳被遮，树影斑斑点点地落在地上，阴影下的长椅暖烘烘的，隔着衣服坐在上面却不觉得烫屁股。
两人分开一段距离，将食物放在中间，一边看一边吃，还不忘记聊会儿。
“下午还要工作吗？”闻今月问。
乐诗影把连在一起的蜂蜜小面包分开，递给闻今月一个：“嗯，一天工作四个小时，上下午各两个小时。”
他说：“那我陪你。”
忽地想起上午的不自在，乐诗影毫不犹豫道：“你早就答应要来，我还临时变卦不让你去吗？”
谁知闻今月也不知道跟花店犯什么冲，她刚说完这话，手机就发出一声叮咚响，是有人给她发消息了。她打开，入目的是苏曼发来的几个字：那个被洒水的女生上门堵代明月。
乐诗影皱眉，问她原因。
一通电话突然打来，乐诗影迅速接听，苏曼在那边火急火燎地说：
“那女的说代明月抢她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