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斗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兔子先生推门而入,几乎瞬间,他的目光便锁定在了最里间的白发少年身上。
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少年疏离冷冽的眉眼叫他心痛,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往前提步来到少年身侧。
“可以,”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声线不叫外人听出破绽,“让我们单独聊聊吗?”
北渚禾漉与野泽栎相互对视一眼,见首领并无动作齐齐退出屋外。
不过一个人类而已,便是有些特殊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无用。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是让CCG和无数喰种都为之颤抖的——【龙】。
随着两人的离开,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两人能聊些什么呢?
将利益摊开达成双方合作,亦或是相互隐瞒着你来我往,各自筹谋着能从对方身上得到些什么。那是身为首领的他们。
那抛开了这些呢?
长久的静默中,兔子先生先一步蹲下.身来将双手摊开做出拥抱的姿态。
他说:“我来接我的兔子。”
鸽灰色的瞳孔骤然一缩,原本轻轻搭在灰兔背脊上的手蓦然握紧又迅速的松开。他在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是黑山羊的“王”,身为“王”的他不能有弱点,身为“王”的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脆弱。即便这人给他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但……一切未有定论,他不能用自己的感觉去赌那虚无缥缈的可能。
金木研轻轻阖眼复又睁开,将所有心绪压回不为人知的角落。他轻轻抱起怀里的兔子交给眼前之人,心想:我该如何开场来谈这场胜率渺茫的合作?
黑山羊的信息网并不全面,自搭建起到现在一直都存在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问题。他,或者说黑山羊需要这样的人。可该如何拉拢呢?
他死命去想野泽栎交给自己的报告,身为首领,他需要为黑山羊拿下这样的人才,而作为金木研,他需要让自己的脑子转起来,以免被这股莫名的熟悉带着,落入那痛苦而孤独的浪潮。
然不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来,那人又一次开口,砸碎了他所有平静的假象。
“还有一只。”
那兔子先生的声音又轻又柔,好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好似在诱哄着那心中挚爱。
“还有一只我放在了心尖的兔子,我弄丢了他,让他一个人孤独的流浪。那只笨兔子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我想,带他回家。”
金木研无法自抑的颤抖,他的心告诉他,眼前人便是心上人,可他的理智却告诉他那人还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绝不会如现在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已经不敢再去期待了,期待什么的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他会疯掉的。
“阿研。”
温热的掌心覆上了金木研的,那双鸽灰色的眼眸终于肯再度为他停留。
金木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年了,那么漫长的四年啊。那让他牵肠挂肚,魂牵梦绕的少年郎再一次走到他面前,跨越山海,来到了这般懦弱,这般不堪的他面前。
他颤抖着除去他身上的兜帽,霎时间泣不成声。
“英……”
小心翼翼的,委屈的、害怕的、颤抖的……他几乎要被这瞬间喷薄而出的情愫所吞没,撕扯着,挣扎着游弋。
他轻轻往前靠了些,企图寻找片刻的安宁,却被眼前之人用力拽入怀中,好似要将他融入血.肉.骨髓,紧紧相拥。
“阿研……”
他唤着,回应着,整颗心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来。这可是,他的珍宝啊……
“阿研,”他将自己埋进思念之人的颈间,嗅着那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香说:“我来带你回家。”
那让所有人都为之恐惧的,被冠以“龙”之名的人儿在倏忽之间痛哭出声。宛若在黑夜中迷失了太久太久的孩童终于寻到了归途,拥着人,脆弱而又任性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好似在控诉对方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将他一个人留在了这寂寞的黑夜里?
原来,所谓无坚不摧不过是痛苦铸就的盔甲,当这人再度出现,当这人来到这人面前,他依然是那怯懦的,瑟缩着探头探脑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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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大悲,情绪的剧烈起伏险些让两人失了分寸。待那些情绪平复,两人却都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见此永近英良干脆在隔间里冲起了咖啡。要说他这四年别的技能精进了没不知道,这冲咖啡的手艺却是好了不少。金木研还记得他以前冲咖啡的模样,随意豪放得厉害,水流大小全看心情,现在却不急不躁,绕圈冲煮时第一段第二段第三段皆有讲究,动作也不疾不徐,优雅又温柔。
他将冲好的咖啡放到金木研面前,邀功道:“这可是永近大人特训了一年的结果,阿研可不要辜负哦!”
“嗨。”
金木研应着,事实上光是闻他就知道这咖啡的味道如何了。
将工具收拾完毕,永近英良端着自己的那一份过来,金木研看了一眼,问:“英什么时候喜欢上纯咖啡了?”
“在M国的时候,”永近英良嬉笑着,“木村叔叔和那老狐狸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我好说歹说就是不给我回来,一个人呆着又无聊得很,慢慢的就喜欢上了。”
那时候他刚醒,拼了命的想回来,他怕他的阿研见不到他会难过。可是那时的他真的太脆弱了,身体就和纸糊的一样。病房里的窗关了闷他要病上一场,窗子开了凉他要病上一场,复建强度大,流汗了要病上一场,他连离开那处楼房都做不到更何况离开M国。
在那段日子里他最挂念的便是金木研,可老狐狸拒绝告诉他有关金木的一切近况,那老狐狸说:“要看,就自己养好了身子回来看!”所以不管治疗的过程多么痛苦他都总是积极的,他想尽快好起来,回到东京,回到他的小兔子身边。可治疗的过程太漫长了,盘踞的思念堆积成灾,几乎要压垮他!在那陌生的异国他乡里,他找不见与金木研有关的东西,他的心理医生告诉他可以将思念之人画下来,可不论他如何努力,如何去修改、去表达,他笔下的少年总是少着些什么。他几乎要疯了,最后是月野端着一杯手冲咖啡救了他。
他循着记忆,模仿着,尝试着,一遍遍在那苦涩醇厚的咖啡香中找到了熟悉的味道。
等他身体好些了,在那一环扣一环的治疗流程中也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也是这时,他才嗅到了老狐狸所言所行中的反常。
那老狐狸最是清楚金木研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就算最初是想诓他配合治疗,可这么久了,尤其是在他心理出现问题的情况下却依然没有金木的消息传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老狐狸已经彻底失去了与金木之间的联系!
这样的猜测让永近英良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更加疯狂的参与治疗,哪怕被药物折磨到生不如死也不肯拖慢半分。身体大好后,更是直接跑出了修养的别墅。之后便结识了工藤优作先生,并在工藤先生的帮助下顺利回到国内。
“倒是阿研你啊,”永近英良快速略过自己那糟心的海外生活,伸出食指一绕,托住了金木研的下巴左看右看,“一定没有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声音笃定,目光更是带上了心疼的严肃。
眼前人的变化太大了,苍白的发,疲倦却又凛冽的眉眼,瘦削的脸颊,以及……以及那通身的气势。
我的阿研啊……
他忍不住叹息,他的阿研强大了,也受苦了。他看过黑山羊与【龙】的资料,只要能查到的,事无巨细。然越是清楚越是心疼,心疼他的孤注一掷,心疼他的满身血痕,心疼他一次又一次迎难而上的坚韧,可他也为这样的他而骄傲着。他的阿研,本就该光芒万丈!
“英不也一样吗?”
金木研的声音又轻又揉,好似放任着,宠溺着的无可奈何。他收回拨弄咖啡的手,仰头对上那双熟悉的,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眼。
“英……”他的手缓缓举起,落在他的脸颊温柔眷恋的摩挲,“我很想你。”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思念,可除了这他已经想不到任何的话语来表述他现在的所知所感了。空洞已久的心脏随着这人的到来被不知名的,极致温暖之物所填满,麻麻涨涨,在瞬间抚平了所有的痛苦和悲伤,只余下温暖的溪流在心间缓缓流淌,为他注入新的生机。
那温暖的暖棕色双眸怔愣片刻,倏然化去了所有的强硬,温柔得似要将人溺死其中。它的主人轻轻抱怨,“这也太犯规了吧。”
金木研但笑不语,永近英良倾下.身,顺势将人拢入自己的怀中,并在那光洁的额间印下一吻。
我终于,回到你的身边了,阿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