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老小区附近的小店已经关的差不多，只剩几家快餐店的招牌还亮着。
何时雨在手机上扒拉半天团购，货比三家，最后点了份双人套餐。
周其野的脸色有点发白，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
何时雨没注意到，等餐的时间有点无聊，何时雨拄着下巴看向对面坐得板正的人。
“你妈小时候让你吃快餐吗？”
周其野摇摇头：“她认为吸入一口快餐店的空气都是在慢性自杀。”
“啊？那我岂不是成了变异体。”何时雨有点傻眼。
周其野略勾唇角，周围有小孩子的笑闹声，他语气淡淡：
“三年级的时候班里很流行来这里吃快餐，我妈不同意，我就求我爸，让他偷偷带我来吃。”
何时雨听得认真：“然后呢，你爸带你来吃了没？”
“来了，”周其野点头，“都已经要点餐了，我爸手机突然响了。”
何时雨有点不好的预感，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问：“不会是你妈吧......”
“嗯。”周其野无意识地轻敲了敲桌子，“她让我爸立刻带我出去，我转过头，看见她在玻璃窗外盯着我们。”
“我去！”何时雨搓了搓胳膊，感觉自己汗毛都炸起来了，“你妈也太吓人了，跟鬼片似的。”
“0123取餐！”
“我去吧。”周其野起身取餐。
何时雨看着周其野单薄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可怜。
控制狂的妈，无能的爸，还有小白菜的他。
天啊。
“怎么了？”周其野对何时雨投过来的眼神表示不解。
何时雨啃了口甜筒，摇头：“没事。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尽量。
周其野挑了挑眉，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没说话，把番茄酱撕开挤在纸壳上。中间手抖了一下，酱料差点撒在外面。
何时雨拿起一根薯条扔进嘴里：“我第一次吃是我姑带我来的——”
“当时她工资不高，但是我说我想吃，她马上就带我来吃了，连我表哥都没带。”
何时雨说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唇角还沾着一点冰淇淋，暖黄的灯光打下来，让周其野心里莫名发胀。
“我哥简直属狗的，我俩一回家他就逮着我闻质问我是不是去吃汉堡了......”
周其野愣愣地看着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的眼睛好亮。
放在桌上的手握紧又松开，纠结几顺，终究是叹口气，把心底的冲动压下去，递过去一张纸。
“擦擦嘴。”
何时雨又用那双弯弯的杏眼看向他。
他没说的是，从那一次被周嘉发现来快餐店，他到现在也会做噩梦梦到当时的场景，甚至闻到店里的味道都会反胃。
但此刻被她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周其野只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紧绷的一切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店里播放的旋律渐渐清晰起来。
“......
或许幸福就是紧握的手
甜蜜的笑
哭泣时的拥抱
莎菲娜 莎菲娜 哭泣时的拥抱
莎菲娜 莎菲娜 哭泣时的拥抱
......
只有我才懂得你珍贵
莎菲娜 莎菲娜 只有我才懂得你珍贵”
何时雨跟着哼了几句，倒也勉强在调上。
“你平时听歌吗？”
周其野把嘴里的薯饼咽下去：“嗯，有时候睡不着会听。”
周其野经常失眠？
也是，如果她有这么个控制狂老妈她也睡不着。
但是学霸的耳机里不应该是英语听力吗。
何时雨挑眉，有点好奇：“听什么歌？英语听力？”
“不是，”周其野垂眼，“我经常听莫文蔚的歌。”??
何时雨挺激动的“哎”了一声，像和伯牙成功接头的钟子期。
“我也喜欢听莫文蔚！她嗓子绝了，每次听她的歌我都浑身得劲。”
周其野看着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人，也有点绷不住笑。
何时雨总有这种魔力。跟她待在一起总是能处在一个轻松的氛围里。
简直着迷。
“有没有听我说话，周其野？”何时雨有点不满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周其野越来越发散的思维。
周其野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说谎：“嗯。”
其实只顾着看她笑起来晶晶的眼睛。
何时雨弯着眼睛对周其野叽叽喳喳半天，一直到周其野不动声色地挂掉第十三个来电并把手机关机，何时雨才戛然停止关于卫龙和开胃丝谁更好吃的左右脑互搏辩论。
“怎么了？”何时雨凝眉，看着周其野黑掉的手机。
周其野顿了顿，在如实以告和敷衍过去之间选择了前者：
“没事，我妈。”
何时雨先是下意识“奥”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又是一串“奥奥奥奥奥”。
“泡果奶。”周其野悠悠接了一句。
“哎，”何时雨跟他大眼瞪大眼地瞪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乐了，“你这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冷笑话这么好笑，肯定不是因为她笑点太低。
两个人忽然陷入沉默。
周其野喝光了最后一口可乐，听到何时雨磕磕巴巴地问他有没有事。
带着气泡的碳酸饮料滑过食管，像是芥末水混着跳跳糖的味道直抵鼻腔。
周其野垂下眼睫，迎着对面人掩饰不住的关心，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小时候如果我考试失利，我妈会把我锁进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里。”
“那个房间很小，小到我几步就能走完，但又很大，大的让我感觉每一平方米都站满了吃人的妖怪。”
我的天啊。
何时雨微张了张嘴，几乎能想象到小小的周其野蹲在房间角落无助发抖的样子。
心脏像被人狠攥了一把又松开，她蜷了蜷手指，在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安慰此刻流露出些许脆弱的周其野。
“你…你别难过，你想想我，今天你也看见了，我爸那种人渣每天都各种作妖，我不也乐观坚强的好好活着，”何时雨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把心态经验倾囊相授的样子，“他们这种人就跟邪剑仙似的，专门吸收人的负面情绪，你不能上他们的当……”
周其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可能是想向何时雨卖卖惨博取一下关注，也可能是今天无意撞进了她生活的更深处，让他想离她更近一点。
他一直知道何时雨身上有股韧劲在，满不在乎的表象下是白杨树般的挺拔。
周其野想，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在营地看流星时，何时雨对他说，“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好好活”。
当时他不明白，什么才叫好好活。
现在他好像隐约触摸到了边界。
他想，如果非要他给好好活下个定义，那么每天和何时雨一起吃些奇怪的东西，看她弯着眼睛说些天马行空的话，在她难过时能给她一个拥抱——
这应该也算好好活。
*
这次周考果然如周其野预料的一样——何时雨的成绩又跌回了原位。
说不沮丧是假的，何时雨叹口气，把成绩单随手塞进桌膛里。
转头看向旁边永恒的第一名的座位，她从鼻子里哼出口气。
凭啥凭啥凭啥！
真是人比人得死，人比同桌得死两遍。
“哎。”何时雨又叹口气，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甄巧回头，戳戳何时雨头顶的两个发旋。
两个发旋，犟驴标配。
“咋啦雨？”
何时雨恹恹地不愿说话，脸埋进胳膊里，非暴力不合作。
“因为啥？谁惹我们时雨大王了？”
何时雨不出声，甄巧就轻轻捏她耳尖——
那是何时雨的痒痒肉。
何时雨一个激灵坐起来，她感觉自己像一瓶疯狂摇晃后即将打开的可乐，从脚底板一路冒泡到天灵盖。
“啊！”她压着嗓子怒吼一声。
“唱什么呢？”甄巧问。
何时雨：……
第三次叹气，何时雨简直想出溜到桌子底下。
“你说，”何时雨猛地抬头盯住甄巧，“你会和成绩跟你差半个班的人…”
“怎么着？”
何时雨说到一半突然闭上了嘴，甄巧左右环视了一圈，无事发生。
“燕子没来，丧尸也没来，你快说吧。”
说什么？
怎么说？
她自己也没捋明白。
又想叹气了。
明明以前对成绩完全不在意，但最近却越来越上心，甚至这次注定下滑的成绩也让她心神不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了？”周其野回到座位时发现她的同桌正在垂头丧气的拄着下巴发呆。
何时雨吓得一激灵，看清来人时心脏突然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是从周其野帮她辅导开始。
疯狂摇晃后的可乐瓶盖终于被打开，何时雨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呛得直冒泡。
视线扫过桌上的成绩单，周其野了然。
粉嫩的草莓蛋糕推到眼前，何时雨愣住，蛋糕盒上贴着同色系的小熊便利贴，劲瘦飘逸的字体整齐地列在上面：
成绩起伏是正常现象，但今天的草莓比上次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