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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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酝酿了一整天的雨总算下了起来。

何时雨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发呆,窗户紧闭着,雨声传进耳朵里时像蒙上了一层套子,听得人心里发闷。

雨下得很大,带着把整座城市淹没的架势,下午五六点钟的光景已经阴沉得像黑夜,全世界都变成了灰色。

何时雨的心也跟着窗外的雨滴一直往下坠,四肢灌了铅一样,动一动手指都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脑子里像垃圾场一样什么念头都摞在一起,纠缠着分不出个头尾。她看着窗外末日一般的场景,突然笑了一声──

原来电视剧里但凡失恋必下雨不是骗小孩的。

虽然没恋成就失了。

房间里没开灯,何时雨慢慢眨了眨眼,把自己埋进床里。黑暗的环境最容易滋生多余的情绪,她感觉鼻子酸的出奇,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涌出来,打湿了床单上□□熊笑眯起来的眼睛。

床角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声,何时雨只埋头掉眼泪,不去理会。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先伸出去摸索着抓住手机,贴着床单挪回来,放到头侧,收回手,接着哭。

直到把□□熊整个脸都洇湿,何时雨才吸着鼻子抬起头,抽了张纸胡乱擦了擦脸,捞起旁边的手机点开未读信息。

是宠物医院发来的几个小视频。

昨天何时雨两人临走时加了他们的微信,方便及时沟通警长的健康状况。

视频里警长看起来比昨天活泼许多,虽然还是有点一瘸一拐的,但眼睛黑亮,鼻头湿漉漉的,吃得多睡得香,就算瘸着腿也不碍着它上蹿下跳的跑酷。

何时雨和医生聊了几句,得知警长恢复的很好,再养半个月就能好全的消息心里总算熨贴了些。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红肿的眼眶,微红的鼻尖,未擦干的水珠缓缓滑下来,无声滴落。

颓废,无神。

下一秒,何时雨把洗脸巾发狠按在眼睛上,深呼吸,慢吞吞擦干脸。再抬起头时,她虽然还是肿着眼睛,但显然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挺直腰板,开门出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知道,长时间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是最没用的事情。

困难不会因为你把眼睛闭上就消失,反而会趁机把你踩扁。你必须迎面对上它,就算它比天高,比地厚,就算它有三个脑袋六条腿。

别闭眼,别后退。

因为你但凡退缩一步,它就会把你砸进地里,开挖机也挖不出来。

餐桌上贴了张便利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饭采在锅里,执一执。”

短短八个字,竟然写对了五个!何时雨咂咂嘴,心想,老太太进步太大了,私底下肯定偷摸学习了。

小心撕下来黏在桌边,何时雨进厨房热饭,打开煤气灶阀门的时候,突然一顿。

这间屋子有点年头了,平时也没人想着检查保养,年久失修的阀门很容易导致煤气泄漏,但住在这的两个人显然都没有放在心上。

何时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这个,只福至心灵般,由煤气泄漏引申出的另一种可能。

蓦地,她的脑子里闪出了在医院时,无意间听见的护士间的对话。某个亲戚因为失足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幸而以前买了意外险,保险公司赔了不少钱,家里人的眼泪都差点没掉出来。

煤气泄漏,意外险,赔钱。

几个词莫名组合起来连成一句话,猛地咬向何时雨此时出奇脆弱的脑神经。

在她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扭曲了一瞬,她原地踉跄了一步,连忙撑住身前的灶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心脏撞得咚咚响。

不知过去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何时雨感觉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有汗从额角滑下来,冰凉。

深喘了口气,何时雨渐渐冷静下来,刚才的一切反应像是药物起效前的副作用。

现在副作用过了,该是药到病除的时候了。

何时雨在裤子上抹了两下汗湿的手心,按压拧动炉灶的圆形按钮,看蓝色的火焰“腾”地燃起,心想,就这样吧。

就这么办。

她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口气灌下去,心中某处微小的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

就这么办。

她回到房间拿出手机,坐在餐桌边上浏览有关意外险的信息,现在互联网的确便利,买保险就是动动手指的事,连户口页都不用,知道身份证就行。

何时雨翘了翘嘴角,大脑一片清明,连日积压在胸口的焦躁不安好像都随风消散了,她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她想大笑,想高歌,甚至想一边在屋子里转圈一边跳脱衣舞。

赌债还清了,何大勇消失了,生活平静了。

她终于可以成为一个正常人,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成为许三多。

何时雨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刷完碗。

黑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她围着围裙哼着小曲洗完最后一个碗,窗户边的手机音乐戛然中断。抬眼看过去,窗外一道闪电徒然劈下,滞后的雷声轰鸣而至,如遥远天际滚来的巨石,震得头顶的白炽灯短暂闪烁了几下。

何时雨过了几秒才听到手机的来电铃声。

可能是天气使然,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迟钝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何时雨犹豫片刻,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选择了接通。

“……”

她把手机贴到耳边,没有出声。

“是何女士吗?不好意思打扰了,刚给您发微信您没有回……”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何时雨好像才回过神。耳边的手机已经挂断不知几时,手腕有些发酸,脸上凉凉的,何时雨抹了一把,发现是眼泪。

怎么又掉眼泪了呢?何时雨想。

怎么又掉眼泪了呢。

大脑好像短暂停转了一会儿,现下恢复了运转,刚才的对话就涌入脑海。

警长死了。

猫传腹。

就这么突然的、忽然的、莫名其妙的,

死了。

窗外的雨好像下得越发大了。

何时雨洗了把脸,确保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就去楼上给老太太还盘子。

“好点没?”

支兰英接过盘子拿到厨房放好,看何时雨除了眼尾有些红整体状态还好,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极了,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何时雨灵活躲过支兰英要撩她衣服看伤的手,拿出昨天在六合斋买的枣糕,“给您,一次吃半块,一天吃一次,别吃多了,又闹着胸闷烧心。”

支兰英乐颠颠接过来,听见她这话又不乐意了:“你怎么这么扫兴?能吃的时候多吃,再过几年我想吃都吃不了了。懂不懂什么叫及时行乐?土老帽。”

何时雨无言:“少上点网吧,老太太。”

支兰英:“管着吗。”

何时雨:......

检查完一圈门窗燃气,何时雨对着美滋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啃枣糕的老太太扬声道:“玩着吧老太太,今天天冷多盖床被子,窗户我给你锁上了,风大别开窗。我先回了,写作业去。”

说着推门朝外走,走到楼道了还能听见支兰英的质疑声:

“你竟然还会写作业?”

这声音隔着大铁门曲里拐弯地传到何时雨耳朵里,绕梁三圈,不绝于耳。

何时雨:......

行吧。

慢吞吞挪进家门,何时雨换鞋脱外套,坐在换鞋凳上突然没了力气,刚才强撑着的一口气散了大半。

整个屋子只留着门口一盏昏黄的小灯,不管朝哪个方向看都是黑的,只脚下这一片地是亮的。

何时雨把头埋进膝盖里,耳膜捶着太阳穴咚咚响。这个姿势抻到了肚子上的青黑,针扎似的疼。

她向来不信什么命由天定,但一直混荡到了此时,才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刚才的谋划,所以才会让好好的小猫送了命。

是不是因为老天看到了她内心的肮脏,才会让小猫替她挡了灾。

是不是她的命,她的人生,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注定如此恶心。

一口浊气哽在喉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像她可笑的人生,生不痛快,死不足惜。

咚、咚咚咚。

何时雨直起身,看向雨夜被敲响的房门。

这么晚了,下着这么大的雨,会有谁在现在敲她的家门?

何时雨扶着柜子慢慢站起来,顺手抄起柜子上拆快递的剪刀,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

咚、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又一次在安静的房屋响起来。

何时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想轮番上阵。

鬼?妖怪?杀人犯?精神病?讨债的?何大勇?

越想越瘆得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握紧剪刀一把打开门——

“谁?!”

周其野被她手里的剪刀吓了一跳:“......小雨?”

何时雨突然没了声音。

周其野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都湿漉漉的,上衣紧贴着身体,裤角还在往下滴水,刘海被他拢上去,露出来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痕。

“你......”

何时雨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周其野轻轻笑了笑。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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