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小雨，何疏并不理会这些，一股脑地往通向内门的大门赶去，大门矗立在高高的台阶上，可望而不可及。
何疏在门前徘徊，等着韩沐还有执琼一起来想办法救勿儿出来。
呼吸很急促，何疏的心里很不安，忽然想到了阿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她。
要是像阿娘一样死了怎么办，勿儿要是，要是死了怎么办。
在顷刻间，所有坏的更坏的预想如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过。
何疏的脑子要炸开了，咬着发颤的嘴唇，都怪我，我就不该离开勿儿的，都怪我，还说要保护勿儿，这，这根本就不是保护。
雨水打湿了发丝，又掺杂着泪水，噼噼啪啪滴落于地，忽然一把白伞出现在头顶，于是为何疏阻挡了所有的雨水。
“何姑娘”
声音清脆却很轻，伴随着一种安心感，于是连同这嘈杂的雨声都安静了不少。
何疏转过头，一股桂花香扑面而来，圆润的脸蛋带着笑，弯弯的眼角，脸颊两旁深深的酒窝让这笑甜美了不少，面相柔和，不像是恶人。
可何疏实在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认识了她，她又为何知道自己的姓名，于是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却也实在想不起要去问问对方尊姓大名。
对方见何疏没反应，解释道：“在下名叫木惜，特来帮你救勿儿的”
“……木，木惜”何疏反应了过来，忙深深行了一道礼，“木惜上仙”
木惜扶起何疏，“不必多礼”
木惜望向大门又看了看何疏，随即将手中的伞递给她，“何姑娘不如先回去换身衣服，我去将勿儿带回来”
何疏摇摇头，“我没事，救勿儿要紧”
“……好”木惜收回了手。
何疏跟着木惜一同上了台阶，忍不住担忧，只有两个人能把勿儿救出来吗。
“只有我们两个能行吗？”何疏还是把担忧说出了口。
“你我二人足矣”木惜露出的笑，让人觉得安心又可靠。
何疏也便没再问下去，跟着木惜来到门前。
木惜驻步抬头仔细端详这门，不知过了多久，何疏快忍不住发问了，木惜忽然拉起何疏的手，转而向门旁的一堵墙走去。
快撞上了！
可木惜的步伐很坚定，容不得何疏怀疑，而在接触那堵墙的瞬间，坚硬且厚实的围墙化为水似的，轻而易举地穿过去了。
何疏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已经穿过的墙面，完好无损，没有丝毫痕迹。
是幻觉吗？到底是何疏的幻觉，还是这堵墙的幻象。
“这世间真真假假”木惜也跟着看向那堵墙，“假能是真，真亦能成假”
“……”
“你们是何人？竟敢私闯内门！”
内门弟子很快发现了木惜二人，何疏紧张的看着木惜。
木惜倒是不紧不慢地取下腰间的玉牌示人，随之开口说着，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凌厉。
“天界仙官木惜前来拜访，还望道友通报一声”
站在最前面的弟子上前一步，接过木惜手中的玉牌仔细端详了一会，又抬头打量着木惜，忽然注意到了木惜身旁的何疏。
“何小姐，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何疏也不知该如何答，看向木惜。
木惜收到求助，帮忙解释道：“她随我而来的”
为首的弟子点点头，将玉牌奉上前也没多问，转头示意身后的弟子通报去。
“二位随我来”
就在此时，一缕光信落到了何疏面前，是韩沐传来的，何疏伸出手接住了它，随即收了起来，现在不着急看，救勿儿要紧。
“劳烦道友可否给何姑娘一张去水的符箓”木惜看着何疏，忽然想到她的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带路的弟子点头应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递给何疏。
何疏接过符箓道了一声谢。
引路的弟子将二人带到归真殿内，随后行礼道：“还请二位在此等候，长老马上便来”
见木惜点头应道，那位弟子也便下去了，随后又进来一位端着茶水的婢女，放下茶水也离去了。
何疏观察着周围，殿内很大，几把桌椅摆在正中央，正对门的墙壁上还有一幅很大的壁画，上面画的应当是纤舒仙人正为他的子弟们传授解惑。
殿内的房梁和房柱上雕刻着鱼虫鸟树，做工很是精细。
何疏不知等了多久，心里开始有些着急了，越拖得太久，勿儿就越危险。
木惜见状安抚道：“莫要着急”
“……嗯”何疏嘴上答应着，可还是忍不住望向门外。
直到柒笙带着两位弟子入了殿内，何疏的目光落到他们的身上。
“不知木惜上仙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柒笙未行礼，直接拉开椅子便坐下了。
木惜习以为常，答道：“我们来带勿儿回去”
“勿儿？”柒笙戏谑道：“这是何人？怎么跑这里来找了？”
“……”
木惜咬着下唇，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她比谁都清楚因为自己妖怪的身份，柒笙才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
可，有什么办法呢？无论是在这还是在天界都是如此，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木惜想得入神，要是沈齐哥、执琼哥在这就好了……
“勿儿是执琼上仙的弟子，居住在金宝院内”何疏见木惜半天不说话有些着急了。
何疏怒气冲冲接着说道：“我知道勿儿在望泽秘阁之中，所以别装傻！”
声音如利器一般砍着锁链，木惜睁大眼睛看着何疏。
“……”柒笙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眼前的人，“我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柒笙站起身，冷声道：“送客”
“你……”何疏上前欲要拦下柒笙，却被木惜的手给挡住了。
“慢着”木惜站起身，眼眸里多了几分自信，“若想知道是真是假，不如将你的记忆展现出来”
记忆？柒笙倒是忘了，这是木惜，掌管着他人的记忆。
不过柒笙也不怕，天界在木惜身上下了禁忌，只能看见一小段记忆，他们定是要看有关那只妖的记忆，妖王之事泄露不出去。
木惜见柒笙不说话，刺激道：“你怕不是做贼心虚了吧”
柒笙冷笑，“好啊，在下何曾怕过”
又故作为难，“只是你能随便抽取他人记忆？”
“这个你便不必管了”
何疏看向木惜欲要说什么，也不知他在耍什么把戏，木惜笑着点头回应，露出的笑依旧是那么让人安心。
何疏也没再说什么了。
木惜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白玉簪子，用拇指在手掌上慢捻，簪子缓缓在手掌上立起，木惜心中默念咒语。
不知何处袭来一阵风，夹带着桂花的清香，周身萦绕着桂花的香气，仿佛置身于秋日的桂花林中。
记忆从柒笙的脑海中缓缓流到木惜的另一只手掌上，随即凝结成一个小小的水球。
直到球形完完全全呈现，白玉簪子落到木惜的手上，木惜用簪子轻轻点了一下水球，这球随即飘到空中展成一扇水镜，画面也在上面显现出来了。
阴暗，潮湿还有似水滴落的声响，画面慢慢向前推，这是柒笙的视角。
勿儿躺坐在一个柱子旁，看不太清脸，但能感觉到勿儿很虚弱，随时都有可能死在那。
画面在勿儿身旁停下，居高临下的角度，勿儿的命如蝼蚁一般随随便便就能被捏碎。
憔悴苍白的侧脸，颤抖的嘴唇，紧闭的双眼，无力的呼吸，画面停在这一刻。
何疏的心被揪得好痛，她恨不得将勿儿从里面抱出来，再将眼前这个混蛋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又开始自责，都怪自己，就知道报仇，就算报了仇也护不了勿儿。
何疏紧握着拳头，指甲快要嵌入血肉之中，木惜将手搭在何疏的肩上，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何疏。
何疏注意到了这样的目光，缓缓松开了手，这样的目光让何疏想到了勿儿，总觉得木惜和勿儿有一种相似之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像。
“我可没见过那只妖”柒笙来了个打死不承认，“木惜上仙你是妖怪出身，该不会偏向那只妖污蔑我吧”
“谁知道你手上的记忆是真是假呢”
妖怪！妖怪！又是妖怪！木惜张嘴欲要说什么，可，可该说些什么呢？
说自己不是妖怪，说众生平等，说，说……
“木惜上仙即便是妖怪，她也是仙官，代表着天界，天界你也敢冒犯！”何疏开口道。
何疏看出柒笙就是抓住了木惜这个弱点，才这般咄咄逼人。
木惜轻抿唇瓣，眼含泪却莫名的坚定，这些算什么锁链，竟差点中计了，我可是答应他们要将勿儿带回去的，完完整整的带回去！
“柒笙”木惜上前一步，“勿儿是我天界要护的人，今日我带不走她，他日就莫要怪天界不给你玉山留情面了”
“……”柒笙轻笑，丝毫不慌“诸位莫要心急啊，他们已经去带那只妖过来了”
何疏才发觉跟在柒笙身后的那两名弟子不知所踪。
蒙蒙小雨依旧下着，不要小瞧了这细小得看不清的雨滴，虽细却密。
终于两位弟子提着勿儿的胳膊走进了殿内，几乎是把勿儿拖进来的，连走到这的力气都没有了。
勿儿的发丝洒满了水珠，是淋着雨过来的，衣裳也因为沾了水开始褪色……不，不是染料，是血，是勿儿的血。
他们随处将勿儿扔在地上，勿儿没有任何反应，何疏想上前抱起勿儿，却被木惜给拦住了。
不能冒然上前，万一有诈呢。
眼见木惜朝何疏摇摇头，柒笙似早就想好了理由一样，道：
“这只妖在我玉山居住多年，因而拿了点血以报借居之情，还请木惜上仙莫要怪罪啊”
“你玉山擅自抽取勿儿的血，就不怕天界怪罪？”
“天界怪罪？”柒笙仰天大笑，“木惜上仙你怕不是忘了，它只是一只血妖，就算天界护得再紧它依旧只是只血妖”
“你觉得天界会为了一只血妖而大动干戈吗？”
“……”
柒笙扬长而去，命两位弟子送客。
何疏赶紧跑到勿儿身旁，拉起她的手，一边用灵力探查伤势一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灵力也进不去，为什么会这样。
“……带勿儿回去吧”木惜轻声说道，语气很平淡。
“可为什么我没办法探查勿儿的伤势，勿儿她……”
“她身上有封印，外界灵力进不去的”
“是这样吗，那，那我先带勿儿回去”何疏颤抖的手却不知从何下手，生怕碰到哪里使勿儿的伤势加重了。
好在有木惜帮忙，勿儿才稳稳的趴在何疏的背上。
何疏刚起身，勿儿突然开始咳嗽，随后呕吐出大口大口的血，鲜血浸染何疏的后背，何疏感受到的温热，那是勿儿的生命。
眼泪也湿润了何疏的眼睛，让她看不见眼前的路，让她不知该怎么往下走。
“勿儿伤的不轻，怕是要丢了这一条命了”木惜解释道，她原本不想说出口的，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所以，勿儿在换命”
“嗯……”何疏轻声回应，深吸一口气，向前迈步。
勿儿，我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