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端着茶水站在门外,心里不觉涌上一阵苦涩。
木惜上仙也是勿儿的故人,那个江韫霜也是,最要命的是,勿儿好似对这个木惜更为上心。
……
茶壶里刚烧开的水冒着热气,紧贴着的手,待到反应过来之时,早已被烫得通红。
好痛。
何疏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打开房门,笑道:“勿儿,水来了”
勿儿已经坐回了原位,只是眼角还是微微泛红,很明显就是哭过的样子。
“我已经好很多了”声音虽沙哑但确实比之前要好很多。
何疏倒茶的动作只是顿了顿,又继续将茶水倒入杯子里。
接着又倒入另一个杯子,反反复复好几次。
直到茶水冷的差不多了,何疏才停下来。
她在等,等勿儿说话,说什么都好。
她闻得到我的味道,她知道我在门外,她知道我看到了,但是……
何疏的眼眸逐渐暗沉下来,手上的烫伤在隐隐作痛,脑子突然清醒过来。
我为什么要她的解释,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哪怕喜欢上了别人……
何疏咬了咬唇瓣,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强忍着内心的翻涌,开口道:
“我刚刚在烧水,韩师兄送来了光信”
何疏偷偷撇了一眼勿儿,“问你是否还好,他今日一直在忙试炼之事,可能没办法来看你了”
其实这句话的内容,是何疏将韩沐送来的两封信合在一起而成的。
先前送来的第一封信,何疏放着放着竟忘记看了,直到烧水的时候,韩沐送来第二封信,她才想起来。
“我已经没事了”勿儿低着头,“小疏,我想一个人待会”
“是因为刚才的事吗,你可以跟我讲的,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声音中带着些许哀求。
勿儿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
如果说从前也便作罢,为什么明明现在烦心都已写满了脸上,却还是一声不吭,想要一个人扛。
不知哪里来的一团火,何疏匆匆走到勿儿面前,言语中是遮不住的怒气。
“最爱一人担着所有事,什么都不说,其实这个人是你才对!”
“你什么都不与我说,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也不过是你随处救下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见勿儿没反应,何疏上前拉起勿儿的手臂,以至于勿儿震惊的抬头看着何疏。
凌乱的发丝,泛红的眼角,紧闭的唇角,还有那不可置信的眼眸。
何疏永远也忘不了,怎么可能忘得了呢。
“我真的”何疏声音开始哽咽,“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分担,能不能不要把我排斥在外”
“……”勿儿想要挣脱开何疏的手,奈何越是挣扎力度越紧,更何况现在刚刚恢复一点,也没什么气力,只能作罢。
“如果”泪眼婆娑,勿儿抬头看着何疏的眼睛,道:
“一直珍视的记忆在他人眼中也不过是件可舍可弃,可以随便利用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何疏看着勿儿的眼睛,心头不觉一软,手也缓缓松了。
不该这样质问她的,本来她已经够难过了。
何疏后悔了,甚至开始责怪老天,为何不能让我们早些相遇。
“那你告诉我,我绝不会忘记,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声音好似游荡于整个房间,反反复复散不去,勿儿微微一怔,却又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这种反应便是不愿。
何疏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自我安慰,没事,还有时间。
不知为何,就是想要伴在勿儿左右,不想离去,应是觉得勿儿真的需要保护吧,何疏得出这样的结论。
何疏缓缓松开了手,左右张望着,试图转移话题。
忽瞥见桌上的茶水,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端来递给勿儿,声音轻柔:
“喝点水吧,虽然好了,但还是要多喝些水”
勿儿抬头看向何疏,苦涩的笑容叫人心疼。
又将视线转向杯中的茶水,何疏微微颤动的手带起茶水泛起小小的涟漪。
此刻正是诉苦的大好时机,可是,何必徒增他人烦恼呢。
勿儿伸手接过,连喝了几口,同那些到嘴边的话一起咽了下去,水温刚刚好,滋润着嗓子,暖人心脾。
何疏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此刻雨已经停了,新鲜的冷空气钻入房内,原本沉闷的气息也慢慢被清新代替。
木惜回了天界。
弯弯绕绕来到一个大型的操练场,此刻没有什么人,很是安静。
只有箭击中靶子的声响,一个接着一个,木惜抬头寻找声音的来处。
看到了。
鹅黄色镶边的红色外袍随风飘扬,双耳旁垂落的发丝用金丝缠绕着,头发则用簪子简单的盘了起来,俏丽的面容带着几分稚气。
木惜走近打招呼道:“阿满”
遥满放下举着凝暮弓的手,弯弓随即化成一个红棕色的木镯缠绕在手腕上。
遥满取下蒙眼的丝带撇了一眼木惜。
“办好了?”
木惜没有答话,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遥满解开手上的护腕,“你舍不得了?”
遥满冷哼一声,“你是木惜,从来都不是尚汐,做什么样子”
“……但我们正在利用……”
木惜的心里很乱,利用阿寂待尚汐的情感来达成目的,并非君子所为。
“利用?”遥满噗嗤笑出了声,“你以为林清寂与你一般傻,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遥满轻轻抚摸左手腕上的木镯,“不仅仅是凝暮弓,只要是我们的东西,我都会一一拿回来的”
“你若是犹犹豫豫下不定决心,那便什么都不要管,做你自己的事去”
遥满将手上的护腕甩于地,厉声道,“而不是在这里浪费你我的时间”
“……”木惜深吸一口气,拉住正要离去的遥满。
“我说了,她只问了句这是否也是我期盼的”
遥满停下脚步,满意道:“原来吃这招……”
左后方的靶子似有什么,遥满不再说话微侧身子,一边观察一边取下凝暮弓,迅速转过身,对着那里射了一箭。
箭中靶子,可躲在靶子后的人还是不肯出来。
遥满大致猜出了是谁,四指拉弓,蓄力,将弓弦汇聚一点,箭矢散发着橘红色的光,如天边晚霞。
“阿满!等一下!”木惜也看出来了,伸手想要阻止,奈何弓满弦张,来不及了!
这一箭下去,不仅靶子会碎,靶子背后的人也会被穿透。
箭粉碎了靶子,却不见人影。
遥满手拿弯弓,左右寻找,好似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偷听者。
木惜拉起遥满的衣袖,劝道:“阿满,算了吧”
“你别管”遥满甩开木惜的手,故意大声道:“我便是把这里翻个天翻地覆,也绝不姑息偷听人”
“等等”偷听者微微探出身子,一把扇子遮住了面容。
木惜行礼道:“泽雨仙君”
泽雨收起扇子,站了出来,微微点头,眉眼中带着笑,“要是伤了我,你不怕顾怀同怪罪?”
“是你偷听在先”遥满走上前,露出甜甜的笑。
“泽雨哥哥,你可千万要好生注意了,别让我抓住了什么把柄,不然……”
眼神的凌厉审视着眼前人,“我不仅要你身败名裂还要你的命”
遥满冷哼一声便要离去,泽雨笑而不语,看向一直站在原处的木惜。
木惜察觉到了这样的视线,脸色顿变,大事不妙。
“木惜,正好你在,我……”
话还没说完,一个如飞镖似的物状突然飞了过来。
泽雨侧过身子轻松躲开,却又故意挥起扇子改变“飞镖”的方向,于是“飞镖”直奔木惜。
泽雨得逞地轻笑:“遥满,别使那些玩意儿,怪吓人的”
遥满心头一紧,她,她应当能躲过去吧。
木惜急忙躲开,奈何太慢,“飞镖”划破衣袖,紧插在身后的靶子上,这时才看清这“飞镖”是何物了,是一根化形簪。
而此刻,拔下簪子的遥满,并没有披头散发,而是身着长裙,头戴珠钗,额头上金色的花钿闪闪发光。
遥满松了一口气,“你要有事找阿惜,来问我啊”
“……”
遥满伸出手,“阿惜,走了”
木惜快步上前,伸出手紧紧相握,手上的温度是那么的清晰。
看着这样坚定的背影,木惜的心也慢慢沉了下来。
是啊,我也有无法割舍的事啊!
眼见到了差不多的地方,遥满立马甩开木惜的手,嫌弃道:
“来来去去多少载,你就不能把你这懦弱的性子改改吗,怪不得总是被欺压”
木惜只是低头默不作声,手上的余温在慢慢消散,可心却越发的坚定了。
遥满撇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觉得,我能一直这样帮你吗?”
木惜猛然抬头,直愣愣地看着遥满离去的背影。
悲楚不知何处来,往事已然不复在,谁人不知此事要付出的代价,可……
又有什么用。
木惜失神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流忆殿。
微风渐起,木惜回过神来,抬眼看到大殿之中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
木惜抿抿唇,心头不觉一紧,怕不是又来找麻烦的。
正想离去,却被那人察觉到了。
“木惜”
木惜认出了这声音,这才放下心来,转身作揖道:
“沈齐哥”
沈齐微微颔首,“你将主上见妖王的那段记忆找出来”
“这……”木惜有些难办,记忆可不是想看便能看的,更何况是主上的记忆。
清冷的眼眸盯了木惜一会,似能看穿人心思一般。
“任何后果我都可以担下”
“……”
木惜走入大殿之内,手势伴随法咒,殿内顿时发生变化,如幻境一般被蒙上一层轻纱,却又忽闪忽暗。
头顶上漂浮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球,里面不停放映着的画面,便是世间所有人不同的记忆。
木惜伸出手掌,一个小小的水球悬浮在上,随即呈上前去,那段记忆才慢慢显现出来……
一处密林之中,不知何处飘来的声响。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画面上移,停在声音的来处,那人坐在树枝上,怒视着这边。
“除了这里,你还有其他去处?”
“……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顾怀同!”狂风骤起,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却被巧妙地躲开了。
那人似疯了一般,疯狂进攻,却一一都被躲了过去。
这样耗下去可不行,于是伸出手想要阻止那人的攻击,却不曾想握住的竟是一把匕首,鲜血顿时从手上涌出,滴落于地。
画面停在这里便不动了。
“……”
木惜解释道:“沈齐哥,只能展现这么多了”
“多谢”
沈齐起身,随即一阵微风吹进,他便消散于着轻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