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庭奇袭,结果不仅伤亡惨重,自己也重伤而回。他只好将统率之事全部移交给谢无涯。
谢无涯本要拒绝,但看他那副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还是暂时接手。
他一改之前盛明庭以攻为主的策略,而是转为守势,从依附清风门的各小宗当中抽调精锐,加紧备战。
薛潼说三五日便会回来,没想到一去就是半月,仇楚楚好几次要离开,都被他留住,再这样下去,他是真没法子了。
他觉得这人简直离谱,而且他那两只蝴蝶更离谱,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纯属是这天星兰自带毒性,那两只蝴蝶因为被薛潼跟天星兰放在一起养了太久,伤了脑部神经,所以才只对天星兰香粉产生反应。
幸亏这天星兰毒性轻微,对人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否则,照他这么殷切周到,早将他家小姐照顾成傻子。
“你当真要离开?”
谢无涯这次是真没法子,他现在每天忙的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再照看其他人?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仇楚楚这回是打定主意要走:“知道大哥是为我好,但也不能总麻烦你。”
自从云雾山庄出事,这丫头不如从前活泼,身上总是笼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你打算去哪?”
“昊天宗。”
谢无涯心里咯噔一下:“你不会是要……”
“我想他还不至于将我赶出来。”
谢无涯道:“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我总得去跟他求证。”
谢无涯道:“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交给山庄里的长老们去查,何必……”
仇楚楚摇摇头:“长老们若是知道可能会与昊天宗为敌,是断断不会查证的。他们还一直担心我跟严玉书的婚事能否顺利完成?”
谢无涯这下算是明白她为何不愿回去,可总在外面晃荡也不是办法。
谢无涯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
“我与严大公子也算相识一场,虽然如今立场不同,但我想他还不至于不见我。”
仇楚楚看看他道:“大哥,你不必为我以身涉险。”
谢无涯道:“不是为你,我另有一件事情想与他商量,顺道送你。”
“多谢大哥。”她难得笑了一下,可再也没有从前明媚。
“谢什么?”
想了想,谢无涯又将玉佩拿出来递给她:“这玉佩,你还是收着吧,它并非是什么家传之物,其实……”
谢无涯觉得这件事实在不好解释。
虽然程鸢临死之前是将这玉佩送给他,但他想,她应该也是想让自己交给楚楚。否则,为何要给他一个陌生人?
可这件事太过复杂,当时他也是阴差阳错撞见仇千翼杀害程鸢一事,如果他说出玉佩的来源,那么仇楚楚势必会追问程鸢之事?
难道要告诉她,是他爹杀了那个她自以为是她娘亲的人?
谢无涯心里叹了口气,那程鸢已经说的很清楚,仇楚楚不是她的女儿,可他不明白,为何仇楚楚始终认为自己是她的女儿?
何况,如今仇千翼和程鸢都死了,何必再生事?
“其实什么?”仇楚楚问他。
“其实是我专门给你求的,能保平安。”
仇楚楚有些动容:“谢谢大哥。”
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谢无涯仿佛从她的眉眼间看到一点阿潇的影子。想到她上一世因为父兄亡故,思虑过度,一直郁郁寡欢,生下阿潇后不久就撒手人寰,去世时还不满十九岁,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沉重。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必太过苛求自己。”谢无涯和声道。
她点点头,咬唇努力不让自己流泪。
“大哥,你说这世上的事情是不如意的多,还是如意的多?”
谢无涯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大抵不如意的多吧。”
“以前爹和兄长在时,我总是事事如意,如今爹和兄长都不在了,我那十之一二,是不是……已经用完了?”
她埋着头,肩头微微耸动,连声音都在颤抖。
谢无涯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将玉佩替她挂在脖子上:“这不是还有大哥吗?”
她不敢抬头,将脑袋埋的很低,街上行人来往匆匆,似乎谁也无心关心别人的喜乐愁苦。
“知道了……大哥,我不去昊天宗了,我想回家。”
她清楚如今修真界的争斗,又岂会让谢无涯因她犯险?
“好,那就回家,”谢无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仇楚楚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谢无涯看着她走远消失在人群里,这才离开。
殊不知,远处两人驻足良久,早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
带人出去探查消息,谢无涯回来已经是夜里。
进门就瞧见萧莲舟坐在房里,意外不已:“莲舟,你怎么来了?”
萧莲舟放下手中的书:“听说盛宗主受伤,我特意过来探望。恐明朗担忧,也一道将他送了回来。”
“探过了吗?”谢无涯走到旁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探过了,”萧莲舟的视线跟着他,“情况不太好。听说盛宗主让你代为统军。”
“暂代一段时间。他的伤着实不轻。”
萧莲舟起身走过来:“那你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宗。”
谢无涯道:“估计得等他伤势好一些,才能撒手。”
边说边走到桌案跟前,翻开案上今日各地送来的军报。
萧莲舟看着他:“还不休息吗?”
谢无涯给他指了一下面前那两摞公文:“今天要看不完,明天又得送两摞来。”
萧莲舟随手拿起一本:“今日忙什么了?一本都没看?”
谢无涯眼睛盯着公文,口里道:“盛宗主这次吃了败仗,底下小宗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是个个心里都有些想法。再加上严玉书最近一段时间十分活跃,这军心不稳是大忌,无论如何得先安抚一番。”
“效果如何?”
谢无涯点头:“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当然最好是能有一场大胜提振一下士气,不过,我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大的动作。”
萧莲舟问:“我看清风门加强了布防,你这是打算固守?”
“当务之急,不是对付昊天宗。”
“何意?”
谢无涯意识到自己失言,又道:“我是说,咱们虽然没占到上风,但打到现在,昊天宗也消耗不少,与其硬碰硬,不如保存实力,以逸待劳。我跟其他仙首商量过,他们也是一致意见。”
萧莲舟道:“这场仗打了快两年,还不知道要打多久……”
谢无涯道:“能跟整个修真界耗两年,严君山也的确厉害。这两年虽然有胜有败,但我们终归都是小胜大败。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萧莲舟看着手上的公文,淡语道:“何处不对劲?”
“胜败本来无常,但是我们这胜负未免太蹊跷了些,”谢无涯放下公文仔细分析道:“就譬如这次,前不久我们刚打退昊天宗,这次就大败而归。虽然我不支持盛宗主带人奇袭严玉书的驻地,但是盛宗主此行带的都是我们两宗精锐,损失惨重不说,他自己也身受重伤。”
“许是对方警觉……”
谢无涯摇头:“我总觉得,他们好像知道我们会奇袭。”
“若是知道,定然早就备好埋伏,盛宗主只怕也难脱身。”
谢无涯道:“话虽如此,可这也太巧了。就算警觉,以盛宗主的性子,也定然会将严玉书的驻地撕开几个口子,何至于如此狼狈?”
萧莲舟看向他:“那你的意思是?”
谢无涯正色道:“我怀疑有内鬼。”
“你怀疑谁?”
谢无涯道:“自然知道此事的人都有嫌疑。”
萧莲舟轻轻放下手上的公文:“这么说,你也怀疑我?”
谢无涯笑:“怀疑你做什么?”
“不是你说知道此事的人都有嫌疑?”
谢无涯起身走过来环住他:“谁都有可能,除了你。”
“为何?”
谢无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因为……你不会做这种事,我心里的莲舟,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人,一切低劣的事情,你都不会做。”
萧莲舟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突然问他:“那我现在在做什么?”
见他不说话,他伸手在他喉口滑动:“你是男子,是我的弟子,我这样做难道是正确的吗?”
“莲舟……”
“你知道我这种行为叫什么吗?”他依然语气很轻,“道貌岸然,伤风败化,寡廉鲜耻……”
“莲舟,”谢无涯蹙眉制止他。
萧莲舟浅笑,抚了抚他的眉眼:“你还小,不懂事也不必苛责,可我为师为长,竟也如此不懂事,都未问过你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就同你有了肌肤之亲,实在……”
“我喜欢你。”
萧莲舟眼底微动:“你知道什么叫喜欢?”
谢无涯略显紧张:“想对你好。”
萧莲舟道:“那你在街头看见一个乞丐,心生怜悯,施以钱粮,这难道是喜欢?”
“……”
“那我告诉你……”
谢无涯不明所以,萧莲舟突然逼近他,他本能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绊,登时跌在身后的扶手椅上,他刚要起身,萧莲舟摁住他的胸口,俯身下来吻住他。
这场以教学为名的反攻初始凶猛无比,但很快落败,并以另一种方式开始新一轮进攻。
事实证明,这扶手椅是个教学的好地方。除了不怎么结实,都很好用。
……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光照进来,谢无涯就睁眼。他熟练的拉过被子将身侧的人盖好,起身坐起来。
地上衣袍遍地,一片狼藉。
他起身将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自己的随意搭在屏风上,萧莲舟的则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
又去衣柜里取了干净衣物,一件一件穿戴整齐,而后另取了自己的干净中衣放在床头。
萧莲舟睡的很熟,至少得睡到晌午,他没有打扰,给人掖了掖被子,起身打算出门。
瞥见自己的荷包掉在桌案底下,他赶忙捡起来。
若是那两只蝴蝶有个什么意外,薛潼回来还不找他拼命?
好在他打开荷包,两只蝴蝶扇动翅膀慢慢飞出来。
他松了口气,还好蝴蝶没事。
正要将它们收回来,蝴蝶却忽然朝床榻飞去。
谢无涯纳闷。
两只蝴蝶在上空绕了一会儿,接着,就落在地上倒伏的白色靴面上。
谢无涯顿了顿,继而转身去书案跟前打开下面的抽屉,薛潼给他的香粉银盒静静躺在里面,完好无损。
他怔坐了一会儿,起身将蝴蝶收回荷包里,转身出去了。
……
谢无涯早出晚归,似乎每日都很忙,衍天宗也事务繁多,萧莲舟留了几日便离开了。
年底,聂明玦的伤势已经渐好,闻越回宗,谢无涯却留在了清风门。
“你要离开?去哪?”
盛明庭对他这个突然的决定诧异不已。
“这你就别管了。你伤势基本已经痊愈,就算上战场也无妨。”
衍天宗。
年节后,天气逐渐放晴。
陆铭接到来信,看过之后,便来了照花堂。
“此人是仇千翼之女仇楚楚,不知缘何绕道去了清风门。不过,前段时间她已经回到云雾山庄。至于薛潼,她应该不知道此人一直在暗中跟着她。但是……”
“什么?”
两人坐在廊下。风清日朗,一派明媚的好天气。
“薛潼还见过一个人……”
“何人?”
陆铭似笑非笑,将接到的传信递给他,萧莲舟看过之后,神色果然凝重了几分。
“他见过无涯?”
“听说他此番未随闻越一道回来?”
“许是清风门走不开。”
“可据我的人说,前几天他就离开了清风门,连盛明庭都不知道他去了何处。难道他没有同云泽君报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