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越自请离宗,谢无涯便接掌了刑律堂和校场一干事宜。宗里新添了很多弟子,内门外门都有。
春猎过后,不曾想残余魔修竟仍不死心,暗中袭击了不少宗门弟子。这事闹得人心惶惶,更是引得各大宗门大愤,唯恐魔宗卷土重来,迅速组织弟子清剿余孽。
谢无涯也时常带弟子下山。不想,这魔修却猖獗,竟潜入千秋门杀死杀伤一众弟子,连灵梧子也差点为其所伤。
千秋门当年在讨伐昊天宗时,颇有骑墙观望的意思,以至于宗门重建之时,无人愿意伸出援手。此番魔修潜入,他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顾不得自己的老脸,亲自赶来衍天宗,请求施以援手。
萧莲舟一向宽宏大量,这次也是二话没说给钱给物,助他重铸结界。
谢无涯回来知道这事,说:“你就是心软,他求你你便直接应了他,像他这种偷奸耍滑之人,就应该好好为难一番。”
萧莲舟窝在他怀里笑,不甚在意:“金首座也着实不易,虽说他动机有待商榷,但毕竟也是出了力的。我们能帮便帮些吧,否则岂不叫其他宗门寒心?”
谢无涯帮他处理桌案上的公文,萧莲舟又提起一件事:“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衍天宗覆灭一事,道是让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若是宗门足够强大,岂会为他人攻破?此番西境之行,我看到不少魔修会驾驭一些低阶魔物为他们所用。我在想,是否我们也能借助外力?”
谢无涯道:“你的意思是驯兽?”
萧莲舟没想到他能一下猜中他的心思:“正是驯兽。不过驯服妖兽对于大部分弟子来说,都比较困难。”
谢无涯道:“我道认为,物在精而不在多。若是能驯服那种千年妖兽,一头便足以保衍天宗数百年安稳。若是寻常妖兽,驯服的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萧莲舟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百年妖兽尚且难寻,何况千年?再说,若真有千年妖兽,只怕也非我等能驯服。”
谢无涯笑,道也认可他这话:“这种事看机缘的。”
萧莲舟又道:“我想把雁冰召回来,你觉得如何?”
“雁冰?”
“雁北梅家除了医药厉害,也擅长驯兽。若是有雁冰指点,想必会更容易些。”
谢无涯有些犹豫:“雁冰在梅家堡这几年,恐怕都只在精研医药,而且他祖父对他寄予厚望,突然召回是否……”
萧莲舟道:“我已经去信给他,是否回来看他自己。若是他不愿,我再想旁的法子。”
谢无涯看看他,没再多言其他。老实说,他并不希望梅雁冰回来,尽管如今修真界风波皆已平息,但他还是担心……
“在想什么?”萧莲舟枕在他腿上,望着他。他的浅色眼睛总给人一种看穿人心的感觉,仿佛在他面前,他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
“没……”
他伸手勾住他一绺头发,绕在指尖把玩:“我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灭宗之痛,也不想再看见亲近之人死在面前。你知道吗?无时死时,五脏六腑全都被魔物吃空了,还有其他弟子,为妖魔吞噬,尸骨无存……”
谢无涯含眸:“我明白。”
“如今的安宁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无涯,”他轻轻拉了拉指尖的头发,示意他看向自己,“我想护好衍天宗,护好我想护的人。你会支持我,对吗?”
他默然点头。
“我觉得,以后下修界有必要跟上修界通来往。你觉得呢?”
闻言,谢无涯一顿。
“上次继任大典,黎凤阁和临渊门都让人送了贺礼来,我认为这有示好之意,兴许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谢无涯神色有些不自然:“你打算怎么做?”
“听说有位宗主好茶,人界不久之后有个茶会,我打算去拜会一番。你以为如何?”
好茶?
沈翊吗?
“你若觉得好便好。”
萧莲舟看看他,从他语气里听出几分不情愿的异样:“你觉得不好?”
谢无涯如实道:“上修界与下修界互通来往并没什么不好。下修界的修士终其一生大多只在元婴境徘徊,再无法更进一步。若能得上修界仙人指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萧莲舟露出笑意:“我就知道你明白我。”
谢无涯捏着笔,却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他害怕那个梦魇会彻底结束他的一切:“那如果以后……你在上修界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会不会……”
萧莲舟眼底笑意更浓,不知为何,听他如此说,他心下十分受用和畅快:“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
他说不出后面的话。那是他的恐惧,也是他的噩梦。
萧莲舟含笑看着他:“你说啊。”
他想听他说出来。
他想听他诉说爱意,想让他把自己的心剖给自己看,一遍又一遍。只有那样,他才安心。
人看着他,手突然在他腰上勒紧。萧莲舟也定定看着他,忽然发现谢无涯的眼睛十分好看,漆黑的眼珠像两枚玉石,纯净又通透,就像他这个人,纯澈单纯。眼里温柔,眼尾多情,眼中又裹满复杂莫名的深情和欲说还休的爱意,就像一汪深潭,任谁看了都会心甘情愿溺死在里面。
尽管隔着衣料,但腰上的手似乎带着火星子,烫的他浑身难受。
他仰面枕着谢无涯的腿,修长的脖颈和清晰的喉结悉数暴露在谢无涯的视线下。他也深知如此。
谢无涯闭口不言,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他很在意这件事,但萧莲舟不想就此作罢。边勾着他的头发,边问他:“你是不是想问,我会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他明显感觉到谢无涯肉眼可见的紧张,竟觉得十分有趣,继续刺激他:“我喜欢上别人……”
谢无涯瞳孔一震,捏着笔的手无端僵住。
“也不是不可能,”萧莲舟缓笑着道,“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对其他人动心……”
“咔!”
笔陡然断成两截,谢无涯把自己吓了一跳,立马手忙脚乱的收拾到旁边。
萧莲舟窃笑,心想这人怎还有如此笨拙的一面。
他正想着,就听见这人略带苦涩的声音:“不要喜欢别人。”
萧莲舟望着他,故意道:“那若是我喜欢上别人了呢?”
腰上登时一紧,一股力道掐的他生疼:“不要喜欢别人。”
萧莲舟神色间的玩笑之意渐渐敛去:“无涯,若是我喜欢上别……嗯!”
脖子上被狠叼了一口。
萧莲舟后仰着脖子由他低头毫不留情的咬在自己颈上。
虽然生疼,但他却感觉到一股从心底生发的快意。
“不要喜欢别人……”谢无涯埋在他颈间喃喃低语。
萧莲舟以为他会愤怒,却没想到他会用如此受伤的语气跟他说出这句话。
萧莲舟没有回应他。
谢无涯把着他的腰,再次咬在他颈上。
非常疼。
但他却一点也不反感。
有种刺激的快意在他心上荡开。
他甚至希望他能再咬的狠一点。
此刻,他心里的感觉十分奇怪,说不上是什么,但以前从来没有过,只是本能的想要亲近这个人,那种最深沉绵密的亲近。
谢无涯松开他,雪白的颈子上留下两个红印。他舍不得伤害他,就算是自己气恼,他也不想发泄在他身上。
萧莲舟看出他眼底的隐忍克制,故意伸手爱抚的滑过他的唇。
谢无涯看他的眼神有些沉,片刻后,他捞起他,翻身压在身下。
萧莲舟觉得一股火突然从内里烧了起来,烧的他浑身焦灼,嗓子冒烟,亟待有什么替他降降温。
谢无涯伸手解开他的玉冠,将头发散开,铺在地上。轻轻捞起散在他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精致的耳廓。
他的手扶着他雪白的颈子,拇指摩挲着他的喉结。萧莲舟望着他,眼神迷离,微张着嘴,他觉得自己已经烫的快要窒息。
“无涯……”他唤他,有催促的意思。
谢无涯俯身去亲他,他顺势抱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记不清做了多少次,唯一记得的只有他在飞上云端之时,谢无涯在他耳边一遍遍跟他说“能不能不要喜欢别人”。
……
梅雁冰很快回信,信中说他同意返回衍天宗,并说会带一批药材和几只妖兽。
萧莲舟前往人界参加茶会,谢无涯则留在宗内等梅雁冰。
梅雁冰在第一眼看到谢无涯时,根本没将他认出来,是雪狼来扑他,他才慢慢从这个华发男人的面孔中辨认出谢无涯的影子。
算起来,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了。梅雁冰高了些,白了些,更添几分贵气之外,别的变化不大,而在他眼里,谢无涯的变化简直是天翻地覆。
“师……师弟?你……你是谢师弟?”他不敢认,就算看出从前的影子他还是不敢认。
谢无涯一如既往的随和:“你叫我师兄我没意见。”
“你怎么……?”他毫不避讳的盯着他的白发,眼底情绪莫名。
“我怎么变得如此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你问我我问谁?”谢无涯笑。
梅雁冰被他逗笑,也知道他不想说,便没再追问。
“梅大公子,照花堂,请吧。”
……
梅雁冰此番前来带了一批品质颇好的药材,还有好几头低阶妖兽,是专门拿来给宗内弟子练手用。
谢无涯也没跟他客气,照单全收,而且不等人多休整几日,第二天就把人拉到校场上,让他直入主题。
夜里。
两人坐在照花堂院中吹夜风,谢无涯专门拿了酒。听他大致说了这几年的事情,梅雁冰许久都没出声,开口的第一句话只是轻飘飘一句:“我现在是雁北梅家的家主。”
谢无涯笑,拿酒敬他:“恭喜啊,梅堡主。”
梅雁冰喝了酒,将酒杯捏在手上:“这几年我也听说了你不少事。你很厉害。真的。”
谢无涯淡笑。
“你入门最晚,承教最少,没想到,到头来,能帮上师尊的只有你。我和长意入门时间长,却在衍天宗最危难的时刻离开师尊……”他缓缓说着,语气低沉。
谢无涯道:“你的选择没错。你留在宗内又能如何?这几年衍天宗死伤弟子无数,现在你看到的这些修士,大部分都是刚入门不久的弟子。说实话,比起你们留在这里浴血奋战,生死不知,我宁愿你们活着。现在你和长意都好好的,那就最好。”
梅雁冰转头看着他,不知为何,听他说这话,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冥冥中被谁护了一下。
谢无涯无端叹了口气:“其实,你这次都不该回来……”
“为何?师尊亲自写信于我,我怎能不回来?再说,我也想……”
他看着他,欲言又止。
谢无涯道:“你钻研医药留在梅家堡多好,治病救人,悬壶济世。修真界动不动打打杀杀,没意思。”
梅雁冰道:“我知道师尊如今继任宗主,从前我没帮什么忙,如今能为师尊尽点绵薄之力,我很高兴。”
见他如此说,谢无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来都来了,就这样吧。不过驯妖兽这种事你的确比我们有经验。”
“放心吧。”
两人坐在院子里边喝酒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谢无涯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口便问他:“你如今这医术怕是更上一层楼。”
梅雁冰谦虚道:“多少有点长进吧。”
谢无涯道:“那你擅长孕妇和胎儿的病症吗?”
“你是说小儿科和妇科吗?”
谢无涯道:“差不多吧。”
梅雁冰疑惑:“师弟为何会有此一问?”
谢无涯笑笑:“没什么,就是我有个朋友,让我帮他问问。”
梅雁冰道:“我虽不专攻于此,但天下药理医理大多相通。你且说说,是何病症?”
谢无涯张了张口,起了几次势才说出来:“我……我朋友的夫人……她分娩的胎儿浑身紫斑,这……这是什么病症?是孕妇身体有疾还是胎儿本身有疾?”
梅雁冰疑惑:“紫斑?”
“浑身深紫血斑,胎儿恐在腹中就死去多时,极为骇人。”
梅雁冰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