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萧莲舟刚起身不久,沈翊便遣了人来,说是想借“息壤”一用。
单云阁一听就嗤笑道:“这沈二公子还真是心急,连沈翊的名头都搬出来了,一点都等不了,看来这事他是非要插手了。”
见他已穿戴整齐,萧莲舟安排弟子送了些饭菜进来:“他是想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要拿给他?”
单云阁说:“上回他在衍天宗那般嚣张,当着那么多人顶撞于你,若是此番这么容易就拿给他,岂不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萧莲舟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他是沈翊的二弟,沈翊既是黎凤阁的掌座,又与叔父是师兄弟,无论如何,他的面子我不能不顾及。”
单云阁没用饭,反倒是拿起旁边的茶:“那就让他亲自来,难不成连这点诚意也没有?”
萧莲舟说:“就依你。稍后我要出去一趟,我会交代天涯转交给他。”
弟子无功而返,只好回来将萧莲舟的意思转述给沈怀亭,雪鸣不平道:“这位萧宗主明知我们借用假息壤是为了追查凶手,他还故意为难,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沈怀亭却心知肚明:“上回我大闹衍天宗,当着几位仙首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他心存芥蒂也很正常。”
雪鸣依旧不忿:“可凭他是谁啊?也敢让公子亲自去求他?也不怕折寿?”
沈怀亭合上扇子,起身道:“我不过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人家堂堂仙盟主,自然没必要顾忌。”
雪鸣说:“属下与公子同去。”
沈怀亭道:“你留下。”
“可……”
沈怀亭接着道:“萧莲舟是个聪明人,我若是太强势,岂非引得他怀疑惟生的身份?”
提到这点,雪鸣的神色凝重起来:“公子,小公子这次遇袭的事恐怕不简单,若真牵涉妖魔两界,你打算怎么办?”
“雪鸣,”沈怀亭捏着扇子轻轻敲打手心,“我承认一开始将他带回黎凤阁是有私心,就是现在,我也仍存着那份心思。可当我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那一刻,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绝不会放过伤他的人,无论他是妖是魔!”
“……”
沈怀亭来到萧莲舟的落脚处,却被弟子告知人有要事,前脚刚走,沈怀亭就要离开,明信从屋里走出来:“沈仙君,您到了?”
沈怀亭眯了一下眼睛,神色变得玩味:“单元君也到了?”
明信作了个请的手势:“沈仙君,这边请。”
沈怀亭随他进门,单云阁坐在上首,笑意不明的看着他走进来。沈怀亭也不诧异,扫了一眼,却没看到萧莲舟:“萧宗主不在?”
单云阁说:“他出去了。”
沈怀亭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单元君,别来无恙。”
“上次匆匆一别,还未曾恭贺沈仙君大喜,特备薄礼一份,请沈仙君笑纳。”
明信将一个盒子捧给他,沈怀亭看也没看,只道:“单元君有心了,只不过无功不受禄……”
单云阁起身走过来:“先别急着拒绝,这里面有灵清上仙炼制的灵药,修行之人吃一颗,修为能立登大境界;凡人吃一颗则能百病全消,延年益寿。我瞧着那位渝公子不像是长寿之相,特意备了这份礼物,沈仙君可要好生考虑考虑。”
沈怀亭看了他一眼:“他身子好得很,不劳你操心。”
“是吗?”单云阁盯着他看了几秒,失笑道,“你这童子身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沈怀亭:“……”
“也不知道你看上那个病秧子哪点好?”
沈怀亭面色微沉:“单元君若对沈某不满,只管冲沈某来,无需牵连旁人。”
“旁人?”单云阁哂笑,“他现在是你的人,算旁人?”
虽是在陈述事实,但话语中的嘲弄让人格外不适,沈怀亭又不能发作:“单元君既知道他是我的人,就请放尊重些。”
“这么护着他?看来你是真上心了?不过你跟我提尊重?不觉得可笑吗?”单云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仙界风雅淳正的三殿下私自跟一个凡人成了亲,而且那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现在跟我提尊重?你败坏仙界清誉,败坏我天族名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尊重二字?”
沈怀亭目中微紧,唇角微不可见的颤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单云阁脸上的表情越发精彩:“云淮,我真是小看你了,在仙界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处处讨父君欢心,讨各位仙家的好,跟我装兄友弟恭,在下界,竟有胆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你说,若是仙界知道此事,再传到父君耳朵里,你会是什么下场,渝占亭又会是什么下场?”
沈怀亭欲走,单云阁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害怕了?父君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你猜,到时候,他是会为了自己的颜面保全你,还是舍了你?”
沈怀亭面色凝重,强装镇定道:“你认错人了。”
“哈……”似乎是料到他会这么说,单云阁忍不住笑起来,“这么拙劣的借口你也说的出来?你的幻形术还没有高明到叫我看不出破绽的地步。父君让你办差事,你却在下界胡作非为。若你不承认,那我便立即上报父君,请他着人来辨认你到底是谁……”
“别……”沈怀亭急急出口,继而一怔。
单云阁露出得逞的笑:“承认就对了,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敞开来说?你对这位渝公子的心意,做兄长的都看在眼里。”
沈怀亭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仙界人人都说,三殿下温方有礼,通达人情,不仅深受众仙家爱戴,更深受天君看重,我一直想拜会我这个三弟,奈何始终没有机会,想不到竟会在下界遇上,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
沈怀亭知道瞒不过去,慢慢镇定下来,眼中露出和善的笑意:“二哥为仙界鞍前马后,立下赫赫功劳,深受父君倚重,云淮心中甚是仰慕。如今下界洪水泛滥,二哥又身先士卒,实为天界之典范,仙家之表率,云淮着实惭愧。”
单云阁脸上笑意浓重:“早就听说三弟随和,今日一见,传闻当真不虚。那日在衍天宗,我观三弟通身气派不俗,猜想定有些来头,没想到竟是自家人,多有得罪,还请三弟勿怪。”
沈怀亭说:“哪里?那日我若知是二哥,定不会鲁莽冲撞,还请二哥恕罪。”
“冲冠一怒为知己,想不到三弟也是性情中人。这渝公子能结识三弟,实乃天大的福分。”
沈怀亭笑笑道:“有二哥为衍天宗助阵,想必萧宗主此番定能事半功倍。不知二哥今日专程在此,有何见教?”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沈怀亭说:“既然二哥这样说,云淮恰有一事想请二哥帮忙。”
单云阁明知故问:“何事?”
沈怀亭道:“云淮想借“息壤”一用。”
单云阁说:“息壤已被证实为假,你借它做什么?”
“实不相瞒,云淮以为纪惟生为魔气所伤一事,有些蹊跷。”
“三弟跟这个纪惟生是何关系?竟如此上心?”
沈怀亭说:“我与他不过见过几次,知道他是萧宗主的得意弟子。云淮是觉得此事奇怪,这息壤一直保管在妖界,魔界十二城被淹,也不曾前往妖界抢夺,怎么东西一到衍天宗,就被夺了去?”
单云阁说:“妖魔两界一向关系密切,自然不会轻易动手。”
“若真是魔界所为,这未免也太显眼。如今魔界和人界最需要息壤,恰好这个关头,息壤就被夺了去,魔界本就有泄洪的嫌疑,屠寂有这个胆量顶风作案?息壤不是一般俗物,一旦在魔界落地,神界会查不出来?魔界如此做,岂不是自证其罪?”
单云阁不知在想什么,问道:“你的意思是?”
“此事看起来道像是有人故意嫁祸魔界,从现在的情形来推断,嫌疑最大的当属仙界。”
“你在胡说什么?”
“二哥细想,我们与妖魔两界结怨已不是一天两天,在旁人眼中,这个时候最有可能嫁祸魔界的不就是咱们吗?”
“谁敢如此想?”
“旁人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界怎么想,神主怎么想,当然,最重要的是,极天殿那位怎么想。那位虽然从不干涉六界内务,但若涉及几界纠纷,你猜那位会不会管?神界菁英大会在即,不排除魔界自导自演,存心构陷咱们。所以此事,云淮以为不能不慎重,若是咱们此时被魔界摆一道,岂不得不偿失?”
单云阁斟酌道:“你这话也有些道理。那依你看,当务之急应该如何?”
“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把事情弄清楚。知己知彼,后续对咱们才最有利。二哥若能替仙界避免一场飞来横祸,父君定会大加赞赏。”
单云阁道:“三弟有心了。”
“云淮身在下界,不能不考虑这些事情。现有二哥主持大局,我也就安心了。”
单云阁看看他道:“父君把人界擢选之事交给你,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向父君复命,这是为何?”
沈怀亭道:“说来惭愧,云淮资历尚浅,又是初次经手此事,实在不知从何下手。”
“菁英大会在即,你总不会空手而归?”
沈怀亭面上恰到好处的浮起一抹囧色:“这……还请二哥指点。”
单云阁道:“这是父君安排给你的差事,我若多言,岂不显得越俎代庖?”
沈怀亭诚恳道:“我们兄弟之间,何来这一说?何况差事我一向办的少,能得二哥指点我求之不得。”
单云阁心中悦然,面上却不显:“指点谈不上,不过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父君命你接掌此事之前,修真界已经过选拔,若是这次的名单里没有他们,恐让人说仙界出尔反尔,有损仙界威严。再说,既然是从下界擢选,这修真界的人出现在名单之上也理所当然。”
沈怀亭从善如流:“二哥此话有理,那就按二哥说的办。”
单云阁对他的态度颇为受用,让明信将“息壤”取来交给他。临走前,又让明信把盒子送上,沈怀亭欣然接受。
雪鸣等在外面,远远见人出来就迎上去,沈怀亭面色沉凝,一语不发,上来就把手中的盒子塞给他。
雪鸣忧心道:“公子,事情可还顺利?”
沈怀亭往外走:“顺利。”
“那……”
“看看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雪鸣仔细检查了一番,一五一十道:“除了些许灵药,剩下的……都是一些助兴用的……”
沈怀亭刚要让他拿去扔了,但一想到某人看到这些东西时无奈又无语的神色,就忍不住想笑:“先留着吧。”
雪鸣说:“公子,这些药药性猛烈,恐伤身体……”
“我又没说要用。”
雪鸣更担心了:“渝公子的身体恐怕更用不得……”
沈怀亭觉得雪鸣的想象力真是丰富,他怎么可能会给他用这种东西?他才不屑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心里这么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想联翩。
想到他如今总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他反道有些好奇他的另一面。
其实,他如今病体孱弱,灵力也大不如前,若真想做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他不禁想了想那个场景,发现竟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他赶紧按下这种危险的想法,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方才,我见到了单云阁,他识破了我的身份。”
雪鸣一顿,继而请罪道:“是属下暴露了公子身份,请公子降罪。”
“你有什么罪?人是我要去救,还在衍天宗闹出那么大阵仗,他势必会起疑心。”
“公子这些年在下界行事一向谨慎,这次被二殿下发现,万一让天君知道……”
沈怀亭不抱希望的说:“单云阁既然知道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可能在父君面前一直替我保守秘密。”
“公子,这不是小事,尤其是跟渝公子……这可是大罪。”
“怕什么?他现在有求于我,不会这么快将我供出来。再说,我手上也捏着他的把柄,他若是敢动歪心思,大不了两败俱伤。他好不容易才从天禺山走到天界的朝晖殿,走到父君面前,他能舍得下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雪鸣蹙眉不展,忧心忡忡:“公子,这么多年,你又何尝容易?”
沈怀亭冷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