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楚文州摸了摸鼻子,心虚的别过头,小声道。
赫连岐步步紧逼,“上次你在江州突然消失,眼下又在这里突然出现,我难道不应该怀疑你吗?”
“侯爷,我可是一心一意为您效力,图纸是实打实的,我相信侯爷肯定实验过了,一月发作的药我也吃了,到底怎样您才能相信我?”
“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受了伤……”赫连岐目光下移,看到了他用手捂住的伤口。
楚文州事先还没来得及想借口,此刻在想,已然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这个嘛……自然是说来话长。”
赫连岐细细地打量他的脸,虽说长相不怎么正派,眸光流转之间,总感觉憋着一肚子坏水,是一张相当精明的脸,但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算计之感,倒是露出一副呆相。
“那就长话短说。”
他倒是要看看,这位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楚文州苦笑一声,脑袋都快转冒烟了,想着理由还要跟系统吵架,他想好借口,抬起头,却眼神一紧,推开了赫连岐。
赫连岐此时注意力都放在沈雁身上,加上受了伤,放松了警惕,猛地被大力推开,怔愣片刻,就见对方半蹲在地上,一支箭擦着他的头顶呼啸而过,剑羽扑棱了两下,插在了地上,箭头深入半截。
这方向、这力道,要是中了箭,岂不是一命呜呼,这是冲着要他的命来的。
他本来带了一众亲卫,刚出营地就遇上两伙人,本来在互相打架,但是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两方竟然达成共识,一下子散开了,加上他们身上穿着的是皇室的禁军服制,赫连岐并未多想,以为是小规模的冲突,谁料对方却趁其不备,搞起了偷袭。
他和他的亲卫都被冲散了,一时之间,难以招架。赫连岐率先杀出重围,大半的人都被他引走了,两伙人,竟然都一致对他这个“外”。
他一直没想通。
也或许是,他一直不敢往哪个方向去想,是谁,这么千方百计地想让他死。
沈雁低声咒骂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箭匣抛给他,他下意识地在半空中握住,沈雁从地上爬起来,哑声道:“这个给你防身,就是普通用处,没什么特异功能。”
赫连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还是收下了。
“你呢?”
“我?我不要紧。”
沈雁随口回了一句。
赫连岐听着怪怪的,但什么也没说,两人迅速离开了原地。索性后面的人一直没有跟过来。
他们刚才就把滴血的伤口给处理了,用的是沈雁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布条子。
赫连岐靠着石壁撑着腿坐在地上,楚文州在那边刚生起火,过来坐下,衣袍下摆零零散散的全是破洞,赫连岐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撕了自己的衣服。
“想救人呢,也要看看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
楚文州坐下又站起来,脱下外袍,拧干上面的水,雨打在洞穴外的草地上,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了,他听着声音,没忍住劝告道。
赫连岐就跟个傻子一样。
赫连岐也不吱声,楚文州最初还以为他是终于安分下来了,等过了会儿,他凑过去探出手摸他的额头。
“嘶——怎么这么烫。”
楚文州皱着眉收回手,嘟囔道:“你这家伙,不是武将出身……”话这么说,手却在发抖。
楚文州低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疼痛感回归,算是稍微放了下心来。
赫连岐的衣服也湿了,头发结成缕,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眼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晶莹水珠,楚文州抿了抿嘴,屏住呼吸,用手指勾住他的头发,轻轻地从他的脸上扯下来。
发丝紧紧的粘在脸上,被缓慢的拖出一段距离之后,脸的主人不安的颤动双睫,楚文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
赫连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在发高烧,已经烧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了,如果这几年楚文州一直陪在他身边,就会知道,这是他恢复记忆之后带出来的病。
楚文州急得团团转,尝试联系系统,却发现系统把他拉黑了,等平静下来,他心里一喜,他想起自己怀里有个信号弹,可以联系到邹一,邹一相当靠谱,肯定可以找到他们两个。等迫不及待掏出来一看,受了潮,用不了了。
真是要命了。
他不断的伸手去摸赫连岐的脸,却发现越来越热,这样下去,迟早得烧傻了。
他想在靠近一点,给赫连岐降降温,却几次三番的被烧到神志不清的人给推开。
“滚!滚开!不许碰我!”
不是,一个不慎跌足在地上的楚文州,难以置信的反问,“不是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他这么说,某人肯定没听见。
等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左胳膊已经几乎完全没有知觉了,他抬起右手,上面上被石子硌出的红印,他抬头,赫连岐正睁着一双泛着红的眼睛,头发垂在身前,像是从下面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楚文州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嘴一直在动,却没有声音,他不由的被吸引了目光,随着赫连岐的口型张嘴,“楚衡……我要杀了你。”
他顺着说出声,反应慢半拍似得垂下头,发间的水珠滴落下来,可怜巴巴的渗进土里,心中已然知晓此人大概是旧病复发,虽说侯府上上下下将这消息瞒的密不透风,但他是楚衡,总有法子知道。
传闻中的蛊虫,他早些年就派人去找过,但似乎,没什么踪迹。
他之前一直以为,他可以轻易的放开手,赫连岐爱踏马爱谁爱谁,但只要一想到,赫连岐未来将会寻到一命中注定的人甘愿服下同心蛊,顺利解了他的旧病,简直是……叫人恨不得把牙都咬碎了。
他果然不是什么圣人,只能堪堪做个不那么彻底的坏人。
他缓缓地跪在赫连岐的身侧,腰间的玉环轻荡,他直起腰,一手抬起赫连岐的脸,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
等他让出一段距离的时候,手腕却被不轻不重地抓住了。
楚文州身体一歪,马上就被撑住了,直直的对上那双微微睁开的眼。
是……赫连岐吗?
楚文州不怎么敢相信,睁开眼之后的某人看见他,先是眯起了双眼,甩开他的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面一靠,姿态慵懒风流,“哦?你是那个……沈雁。”
楚文州往后退了两步,看他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心里涌上来。
赫连岐歪着头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不记得了?”
楚文州犹豫道。
赫连岐不说话,楚文州却见他的眼神上下扫视了自己的全身,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一个猜想突如其来的占据了他的心神。
怪不得,都道赫连岐发病的时候,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怪不得,当初江州再遇,赫连岐会是那种反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为什么这么看本侯。”
赫连岐好整以暇的抱着胸,轻飘飘的问。
楚文州轻咳了两声,移开目光,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说完之后,悄悄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结果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
手边的剑乖巧的躺在他的手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来的。
一个疑问伴随着赫连岐的反应而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当初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太过。
忠心耿耿多年,一心报效国家,收复失地,却得了个这般的下场,怎能不疯魔。
楚文州轻轻的叹了口气,再一次去骚扰起了系统。
【又怎么了,你烦不烦呐!】系统被尖锐的举报声叫醒,声音都透着不耐烦。
【正事儿。】
系统调取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数据,翻了个白眼,猜出了这次火急火燎找它的原因。
【又要给你的小男朋友走后门,上个世界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要是想早点儿出来,就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上个世界,任务完成之后,明明可以功成身退的游戏测试者,死活赖上了系统,非要给他个说法。
在接连不断的骚扰之下,系统没办法还是上报了,申请被通过的条件就是,白给他们再多打一段时间的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由来。
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游戏测试者估计又想软磨硬泡故技重施。
【商量一下这不是。不要拒绝的这么干脆。要我说,还是你们的机制太不合理了。赫连岐不是主角吗?哪里的主角要受这种苦。】
【主角就是这样的,不过吃一些苦,重生之后马上就可以大杀四方了,现在就是这种口味儿。】
【可是……明明就太痛苦了。】
楚文州侧过脸,把手放在赫连岐的脸上,触感真实到他的鼻子发酸,
【他于我而言,不是普通的游戏NPC,他有感情,会伤心,会哭,会开心,会笑。】
从前他闲来无事总喜欢逗着他玩,在他的无敌幽默细胞之下,赫连岐总是会默默的坐在一边,在所有人都不注意他的时候,低着头笑。
每天练武会皱着脸觉得累。作息很规律。喜欢喝酒,酒量很好,第一次让楚文州感到棋逢对手。不喜欢下雨天。最讨厌牡丹花。身上总是有好闻的檀香,自己却闻不到,反而说他身上总是香的呛人……
还有很多很多,他喜欢偷偷攒东西,攒的都是没什么用处的新鲜玩意儿,但一般很快就抛之脑后,再也想不起来了。
最初设定出这个人物的人大概是个坏心眼。不知道有些看似轻的东西,实则可以压死人。
他想,为赫连岐争一个好结局。
最好的情况是,他死了,赫连岐会兴高采烈的活下去。
复仇复到最后,终究要有个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