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教学楼环形走廊的玻璃幕墙，在堆成小山的牛津布书箱上投下菱格花纹。
楼道外空荡荡的空间，此刻却被各种书本堆满。
一中的考试传统向来是——教室内不许留一本书，要做到每个桌兜里都保证“干净”。
学生们大都拿着资料在图书馆或小亭子里抓紧时间复习。
偶尔有抱着错题本的影子仓皇穿过，带起一阵哗啦啦的纸页翻动声。
某处不起眼的角落——
“宋姐——！”
带着哭腔的哀嚎惊飞了窗外树上的麻雀。
男Alpha揪着脑袋上蓬松的卷毛，整个人快要嵌进消防栓和墙面的夹角里。
这一嗓子给人吓得不轻，三小只纷纷从书本里抬起头来，脸上尽是好奇。
周子洛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吐苦水：“宋姐，怎么办啊，我好像填错地方了……”
“哈哈哈你干嘛啊，你拿脚写的吧？”
韩也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补刀，“稳了稳了，这把稳了。”
“老弟你人也太好了吧，干什么都给我们垫底，好无私好奉献啊。”
深受打击的周子洛：“呜呜呜呜。”
他突然灵光一闪，琢磨了一下。
“要不然我把卷子拿去给老师解释一下？让老师给我改改？”
“改什么改，学校你开的啊，说改就改？长得丑，想得还挺美。”
叼着吸管切了他一眼，韩也深深佩服这人的天真（白痴）。
周子洛顿时不高兴了，立马回怼：“喂，姓韩的，你少在这污蔑帅哥！你才丑！”
“谁急谁丑。”
“呸！你丑！”
“哦。”
“小爷说你丑！”
“哦。”
“……韩也你最丑！啊啊啊！”
“哦。”
观看口水大战的祈夏夏默默掏出手机发了个十元红包过去。
“星河，又被你猜对了……”
“再也不跟你打赌了，这俩人哪天要是不吵就稀奇了！”
宋星河轻轻微笑，收起了翘着的二郎腿，故作腼腆：“笑纳，笑纳啊。”
她从小背包里摸出三瓶乌龙茶饮料直接一边一个递了过去。
“没事，不是还有一堂数学嘛，子洛你努努力，争取弥补弥补？”
收到来自宋姐的快乐水投喂，口水鸡小学生们也不吵了，各自嘬了两口。
只是……
数学最差的周子洛哇得更大声了。
祈夏夏连忙举起厚如砖头的硬皮本：“有会长的押题宝典在，不怕不怕。”
“呜呜，我那早产的物理啊，是爸对不住你！”
周子洛的哀嚎又高了八度，引得隔壁复习区传来不满的嘘声。
他慌忙缩了缩脖子，后脑勺磕在消防栓铁皮上发出“咚”的闷响。
韩也看他这呆样，突然从用书本堆叠起来的“王座”上探出身子。
“我想起来了！”
她用手指了指满脸懊悔的周子洛，“我不是跟他一个考场嘛？刚刚那堂是我们班主任监考的。”
接着，故意捏着嗓子学着光头满的腔调，“某些同学不要试图用信息素作弊！”
“还看还看！说的就是你周子洛！”
“你的薄荷味把本监考老师腌制入味是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那是我太紧张了没控制好！”
周子洛涨红着脸打算把韩也从书堆上挤下来，结果反被橡皮擦砸中手背。
于是，秉着打不过那就乱打的作战理念，他立马把旁边两人也拉入战场。
四人笑闹成一团时，远处突然传来预备铃穿透力极强的嗡鸣。
宋星河拎着书包站起来，忽然瞥见卷毛大傻个校裤口袋里露出的半截塑料纸包装。
她挑眉抽出来晃了晃：“子洛，你不是说光头满说你体重超标，你要减肥嘛？”
“这、这是……”
卷毛周眼神飘忽，“宋姐，我说这是我路上捡的，你信吗？”
端详他几秒发现端倪的宋星河：“这很难说，要不你……先擦擦嘴角？”
“哟哟哟，姓周的你运气这么好，怎么涂答题卡没涂对啊？”
韩也一边调侃他一边伸出恶魔之爪，将巧克力掰成四块：“见者有份啊，周少爷请客喽。”
含着微苦的黑巧，四人趁着还有几分钟的间歇，靠着书箱墙举起饮料碰杯。
阳光偏移的角度刚好照亮笔记本扉页的激励宣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不知谁先笑出声，清脆的塑料瓶撞击声惊飞了又一波在窗台偷窥的麻雀。
。
教学楼的阴影如巨兽匍匐，宋星河踩着最后一声考试预备铃拐进三楼走廊。
后背突然传来的巨大冲击力让她踉跄着撞向消防玻璃柜，手上的校服外套落到了地上。
金属边角硌在肩胛骨上，疼得直接倒抽冷气。
“咦，宋同学没事吧？”
一股子难闻的铁锈味信息素扑面而来，一个男Alpha正直直盯着她，阴暗的目光像蛇信子。
宋星河揉着钝痛的肩胛起身，看清楚来人之后，不耐烦地眯起眼睛，“又是你？”
这家伙跟她有仇吗？
隔三差五找麻烦，真当她是好惹的？
吴皓耸耸肩，语气不善：“我赶着去那边的考场，真是抱歉。”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消失在走廊拐角。
。
考场里的挂钟滴答作响，不时会有巡考老师抽查考场纪律。
坐在墙边的Alpha少女正埋头思索，立体几何的辅助线上落下最后一笔。
她忽然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再抬头，只见一男一女老师站在她桌子旁，脸色有些凝重。
“这位同学，麻烦你站起来一下。”
梳着地中海发型的男老师率先开口，胸前挂着的工作牌随俯身动作晃了晃。
他说话时下眼睑神经质地抽动，仿佛已经确定了什么目标。
“哦……好。”
宋星河没多想，直接轻轻把椅子往后一推，就站到了两位老师跟前。
男老师没正眼看她，径直越到一边，从抽屉里把校服外套拽了出来。
他把随身携带的金属仪器探测仪往校服上一放，两秒后立马发出了滴滴声。
声音不大不小，整个考场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都射了过来。
“我去，居然有人作弊啊？”
“哇，真的假的……”
“那不是高一体育班的那个谁嘛……”
同考场的学生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讲台上的监考老师赶紧拍着黑板让大家安静。
那位女老师似乎原本还不太相信，毕竟一中都多少年没有出过考试作弊的学生了。
直到外套口袋里的微型作弊设备被取出来，她才又惊又怒地接过去仔细翻看了几下。
“黄老师，你也看见了吧？”
吴主任叹息地摇了摇头，一副公事公办、为校操劳的模样。
“要不是我接到匿名举报说有人作弊，我们一中的脸面还往哪儿放啊。”
宋星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立马反驳道：“老师，这个东西不是我的！”
“行了行了，出来一趟，别在这影响其他同学考试！”
吴主任瞪了她一眼，鼻孔随着呼吸微微翕张，每个字都裹着痰音。
。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似乎坏了，时不时在头顶滋滋作响。
墙上的电子挂钟一分一秒地走着，一中的第一次全校通考已经结束了。
吴主任端着保温杯踱到窗前，杯底磕在窗台发出闷响。
空调暖气裹着茶垢味扑到宋星河脸上，莫名地让人心生厌烦。
“年轻人一时糊涂可以理解。”
吴主任突然转身，枸杞在茶杯里撞出涟漪。
已经“劝导”了四十分钟，如果这个小Alpha还是软硬不吃，他不介意用点手段。
吴主任屈指敲了敲桌上塑封的《违纪处理办法》，油光发亮的额头渗出细汗。
“要是现在签了退学申请，转学证明上只会写‘个人原因’。”
“小同学，你有两天时间考虑。”
“是干干净净退学，还是带着处分记录进档案——”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选吧？”
宋星河垂在身侧的指节轻微一颤，眼底暗沉。
从被以“作弊”由头带到这间办公室到现在的直接判罚，她又不蠢，当然看得出来这个男老师就是在针对她。
她看着对方肉痣上那根颤动的长毛，茶渍在肥厚下唇晕开油腻的反光。
“干净？”少女忽然笑起来，犬齿抵住舌尖，“老师所谓的‘干净’，是指不给学生任何辩驳机会吗？”
宋星河向前半步，鞋子碾过掉在地上半干的茶叶。
十六岁的身量已经达到成年Alpha的平均身高，影子沉沉罩住转椅里的中年Alpha，让他莫名眼皮发跳。
“我选......”喉间滚动，柏木的气息凝成尖锐的冰棱，“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
她随意扫了一眼，五指扣住门把向下猛压，拉开办公室的门就走了出去。
门被甩得作响时，保温杯重重砸在桌上，黄褐色的茶水溅湿了桌布。
吴主任撑着桌沿，脸色极其不好看。
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有一种中年Alpha被人挑战权威的落败感。
缩在角落里当隐形人的黄老师，手上拿着的东西突然“啪嗒”掉在地上。
她蹲下捡文件时小声开口：“吴主任，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走正规程序，成立调查小组先进行......”
“小黄。”
保温杯盖子“当啷”滚到瓷砖地上，吴主任扭了扭脖子，抬着眼皮和她对视。
“过几天就是各年级组的教学评议，我作为高一年级主任有责任也有权利管理学生纪律。”
“况且评议事关办公室老师们的奖金......小黄，我记得你家房供还没有还清吧？”
......
片刻，女老师的声音才从远处传来，“是是......您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