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哈利一直到中午才见到德拉科。他似乎又睡了一觉,醒来时样子懒懒的,看不出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我做了饭。”哈利赶快从餐桌旁站起来。
“不会毒死我吧?”德拉科走进餐厅。
“我觉得还过得去。”哈利说。他知道自己厨艺堪忧,但一直不当回事,现在才忽然发现这是个大问题。如果对比他和德拉科,自己才应该是那个会下厨房的人才对,德拉科养尊处优,而他自己从小就被姨妈支使做家务,但那时就算是做饭,姨妈也只让他做切菜、盛汤之类的活儿,又不会让他做全家人的早晚饭。
因为他们刚刚睡过,哈利总觉得自己占了德拉科的便宜,很理亏似的,做事十分小心。他把早饭盛出来,然后就看着德拉科皱着眉头咽下第一口汤。
也没那么难吃吧。哈利暗想。
“还可以,”德拉科艰难地咽下汤汁,“只是煮得太久了。”
哈利还以为这东西煮得越软烂越好,哪里知道还有人不喜欢太软的。
“我下次改过来。”
“不用,下次还是我做吧,我已经够瘦了。”德拉科说。
哈利承认自己的厨艺确实很灾难,但德拉科并未再说什么,他平常地吃了饭,饭后休息片刻,又去研究他的魔药了。
哈利用魔杖指挥着刷掉餐具。饭后,他什么也做不了,脑中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填满。今天他什么事都要乱想,尤其是不该想的。
他在房里来回踱步,总觉得应该去和德拉科说点儿什么,但又没什么可说。德拉科说只当做这事没发生,他当然不能再提。可哈利还是觉得很难受,好像自己欠了他什么。
好像是他“欺负”了德拉科似的——他们上床那时也像是这样。德拉科眼中含泪,仿佛破碎。他的身体并不渴望□□,他却一定要这样做。
说出去,谁信呢?当年学校里那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德拉科·马尔福,竟然和他上床,而且还是德拉科主动的。
当然,这事也根本不可能说出去。
但哈利没办法在发生关系后还表现得和原来一模一样,他多少会有点露馅的举动,赫敏一定会轻易看穿。
他刷好了碗,站在厨房看着窗外发呆。厨房在一楼,从这里看出去的景色确实很美,但按常理来说一定是二楼看到的景色更好。可德拉科说过,绝不能上二楼。
又一个迷(riddle)。哈利真讨厌这种感觉,好像什么都和伏地魔联系到一起,而德拉科又不愿干脆利落地给他一句实话。当然了,德拉科有这个权利,他不想提曾强迫自己的人,这难道不是很容易理解?
但二楼能有什么?藏着伏地魔的灵魂碎片吗?那东西早没了,伏地魔死得彻彻底底,他像个凡人那样倒下,最后被葬在不知什么地方。哈利一次都没听人提过伏地魔究竟葬在哪里,想必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想要提起。他也不想知道。
厨房的地板有点脏了。哈利用魔杖指挥拖把开始清扫。
打败了伏地魔的救世主正在马尔福家擦地板——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的开头。
所以,话说回来,二楼究竟放着什么?马尔福家的金库?伏地魔留下的什么秘密武器?
哈利无精打采地看着拖把欢快地在地板上擦着。
不对。
他转头向楼梯的方向望去。
或许,重点不是二楼放了什么东西——而是发生了什么。
这念头就更荒唐。如果楼上曾发生不好的事(比如说,被强迫那事),德拉科又为什么非要住在这栋房子里?马尔福庄园又不是没他的房间,他的钱也多得可以随便买下几个庄园。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恋爱。哈利继续指挥拖把打扫。现在只是上个床,他就要想东想西,脑子被各种东西填得即将爆炸,更不必说恋爱了。那时就更麻烦。
这也不怪自己。问题出在德拉科身上,现在他才是那个问题人物。而哈利自己,不过是个勤勤恳恳的傲罗,不用工作的时候还兢兢业业写建议给部里改善流程和规定。现在他和人上了床,还安安分分地在别人家里帮他打扫卫生……不对,是他住在德拉科家,还每天吃德拉科做的饭,现在做些家务也是应该的。
但话说回来,德拉科为什么不让别人为他做这些?就像他母亲说的,仆人,或家养小精灵?
他们醒得晚,没多久就到了晚上。德拉科从魔药室走出来,进了厨房。他很快就做好了晚饭,照旧和哈利一起吃。
哈利觉得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德拉科却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真的做出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两人闲聊几句后,哈利问道:“我之前抓捕食死徒时,他们说有几年伏地魔只在发号施令时出现,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但那时你一直和他在一起……你们在什么地方?”
德拉科没说话,仍不紧不慢地吃着他的晚餐。
“你们……难道住在这里吗?”哈利问。
德拉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银灰色的眼睛望了过来。
“波特,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和某个人睡了,在睡过之后,请不要以为自己就此拥有了任何权力。他人仍是他人,不是你的所属。我们睡了,不代表我欠你任何东西或任何答案。不要问东问西。”
这些话一句句砸过来,实在让哈利很难堪。但哈利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自己确实管得太宽。这可能是过去留下的毛病,以前他为了找出许多事的真相或答案,总是要从旁人嘴里套话。后来做了傲罗,因为要抓捕罪犯的原因,他也还是要时常这样做。
哈利答了句“抱歉”,两人继续埋头吃饭。
餐厅里放的是张六人桌,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很近。德拉科今天穿了件很宽松的衣服,他的胳膊略动一动,就能隐约露出左臂上的黑魔标记。
他会不会想要去除黑魔标记?哈利疑惑。
但是,算了吧,他手上那么明显的一个摘不下来的戒指还在呢,哪还有心思考虑胳膊上的黑魔标记?
他们沉默着吃完了饭。
那天他们果然做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晚上依旧在各自的房里睡觉。
但这不耽误哈利做梦。
梦中他回到昨晚。
天刚蒙蒙亮,哈利就忽然惊醒,喘着粗气向外看。他抓来眼镜戴上,用魔杖拉开窗帘。
又下雪了。他坐起来,捋了捋头发。梦中他又见到德拉科,在梦中他一遍遍重复那晚的情景。
这可以解释,哈利对自己说,他现在没有恋人,连个发生关系的人也没有,会做这样的梦也很正常。
眼下恐怕连7点钟都不到。但他不想再睡,因为不想再梦见德拉科,所以很快洗澡、换好衣服,想着提早去准备早饭。时间这样充足,足够他做顿丰盛的早饭了。
但哈利走到厨房门口时,却发现厨房中已是热气腾腾的,一只小锅下面燃着火,正煮着什么。
德拉科也没睡好吗?
哈利觉得奇怪,向德拉科做魔药的那个房间走去。魔药室一直开着门,否则烟熏火燎再加上药味,很让人受不了。他走到门口时故意让脚步声响一些,免得德拉科被他吓一跳。
“早,”哈利站在门口,“你今天醒得好早。”
“我每天都这么早,波特,是你在睡懒觉。”德拉科头也不回地答道。他站在一个坩埚前,正向里面加药剂。
“这些都是给圣芒戈医院的?”
“我又不是个格兰芬多,干嘛那么大公无私?”他淡淡答道,“这份要给父亲送去。”
哈利没答话。他对卢修斯并无好感。
“这是什么?”
哈利指着一份金色的魔药问。
“给母亲的,”德拉科看了一眼,“她忧思太多,不吃些对症下药的东西,迟早要被我气死。”
“你和他们的关系那么差吗?”
德拉科点点头。
这是他们马尔福自家的事了,哈利不好再问下去。
“你在阿兹卡班呆了三年,”哈利想起这事,“你之前身体虚弱,和这个有关吗?”
“一部分。你知道摄魂怪对人的影响。一遍遍想着你最恐惧的东西,想了三年,会是什么感觉?”他轻飘飘地说,“我更该早点把药给父亲送过去……或许今天就该动身。”
德拉科继续埋头做魔药了。哈利却在想他刚刚的话。一遍遍想着自己最恐惧的东西,想了三年。贝拉特里克斯在阿兹卡班十几年,竟然没有死也没有疯掉,简直是奇迹。而德拉科,他自己也在阿兹卡班三年,反复回味他最恐惧的记忆,会是什么感觉?
眼前的德拉科把一切都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天,德拉科就去阿兹卡班给卢修斯送药了。
哈利独自在他家呆着,对二楼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他在楼下反复踱步,对自己说这和校规不一样,这不是一条可以被打破的规矩,你住在别人家里,不要乱走。
但他简直要被自己的好奇心逼疯。最后,哈利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他可以骑扫帚在这附近转转,透过二楼的窗户看看里面的情形——这总不算坏了德拉科的规矩,他没有去二楼,只是在二楼的窗外看了看。
说干就干。
哈利赶快拿出扫帚骑上去。他做贼心虚,还在庄园里飞了一圈,然后才移动到房子附近。
二楼没有任何一个房间拉着窗帘,所以一切都一览无遗。哈利看了看,大为失望。二楼的各个房间都没什么有趣的地方,和普通房间没多少区别。
有一间卧室和相连的起居室,这个套间看起来更大些,根据房中的摆设来看,过去似乎是有人住过的。这间卧室比德拉科在一楼的更大,风格完全不同。黑色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床后的墙壁也是一整面的黑色缎面装饰。因为房间的一侧有四扇极大的窗,所以光线也很好。整个房间不得不说很有格调。
好极了,这简直就像是伏地魔会住的地方。
哈利没由来地一阵恶心。
可如果伏地魔过去真的住在这里,那德拉科又非要留在这儿干嘛?
还有德拉科在一楼那间血窟似的卧室也很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格兰芬多。
哈利把德拉科家的一楼整个打扫了一遍。虽然有魔杖可用,但这还是个很麻烦的工程。他觉得自己做这些理所当然,他不好在德拉科家白白住着、什么也不做。
德拉科在第二天才回来。他还带了不少食物和生活用品,他把一楼的一些装饰换了换,例如挂毯之类的。哈利和他一起整理,后来又和他一起做饭。他觉得自己不能永远都带着糟糕的厨艺活下去,跟着马尔福下厨说不定还能学到点儿什么。
“你父亲怎么样?”出于礼节,哈利还是问了句。
“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德拉科答道。
他们继续埋头干活,指挥着各种东西削皮、冲洗、接水、煮汤。
“你的黑魔标记,”哈利提起这事,“你会不会觉得去掉它更好?”
“不用。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不必假装它不存在。”
他的声音冷酷起来。
哈利没在意他的态度,他一天多没见德拉科,更觉得他身上疑点重重,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不再问得那么直白了。
过了一会儿,哈利问道:“这么说,你一定不认同用修改记忆来治疗的那种方式了?”
他说的是最近在魔法界流行的一种治疗方法。即使是巫师,也一样会在眼见亲人惨死后留下创伤,这催生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用遗忘咒修改当事人的一部分记忆,减轻他们的痛苦。
“你会认为这太……软弱吧?”哈利问。
“这倒没有。人们无法承受事实很正常,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坚强。”
“你认为自己坚强吗?”
“我是最软弱的一个,”德拉科说,“但也正因如此,更不能遗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我很幸运,没有亲人受苦,也没有眼见他们遭受折磨——虽然父亲在阿兹卡班,但他还活着。”
德拉科在阿兹卡班的探望过程并不顺利。也或许阿兹卡班就不会有顺利的事发生。
他刚刚靠近这里,那三年的记忆就潮水般在顷刻间涌来。
让他发疯的三年,让他几乎死去的三年。他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三年的时光十分模糊,德拉科有意模糊了时间,否则他根本挨不过去。他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