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志龙走过去,发现江留月很专注,她双手捂着耳朵,嘴里不停的重复念着,权志龙凑过去,看到了封面上的中文字,他不会听和说,但是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辨认出那是一本关于经济法的相关
资料。
……不是。
权志龙头大如斗。
“你现在才几岁啊,为什么在看这个?”
江留月猛然抬起头。
她看到眼前人的瞬间,呼吸都停顿了片刻,然后,几乎是立刻弹射起步的冲到了权志龙面前,她伸
出手,直接摸向了权志龙的脸。
很好,已经成了刷脸习惯了是吧。
权志龙苦哈哈的弯下腰给她摸,待到摸完了,他微笑着想要跟江留月打个招呼。
下一秒,江留月焦急的小脸蛋陡然一变,她抬起穿着精巧小皮鞋的脚,狠狠地踩向了权志龙。
“……”
权志龙都痛到失去声音了。
他疯狂抽气,抬起头看向江留月不解自己的无妄之灾,却看到那孩子噘着嘴,眼眶红红的看着他,
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呢。”
权志龙的火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他赶紧伸出手去给她擦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江留月扑倒他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江留月九岁了。
她在国际小学读书,课业繁重,回来还要跟同辈的人卷别的竞争力。
国际小学双语授课,她讨厌英语,但也得学,她蹩脚的发音总是被同学嘲笑,他们大多从幼儿园甚
至懂事儿起家里就双语了,经常故意当着她的面用英语甚至其他国家的语言交谈,江留月从开始的
窘迫到现在方言+普通话+英语+自创语言魔法攻击,也就用了三四个月的时间。
得益于英语教学,她和权志龙总算能用英语沟通了,权志龙因此了解到了她的基本情况。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闹分手了,后来因为她那次高烧重病,父母重归于好,她也得以回到父亲
身边也就是江家生活。
江家在她父亲这一辈一共是三兄弟,她的年纪是属于上有大哥大姐下有弟弟妹妹,因此存在感并不
强烈。
奈何江家除了她的父亲,其他两兄弟都是遍地开花,因此私生子和家生子经常混战,难免波及到
她,再加上江家父辈这一代也还争产业,她又是江父唯一的孩子,这种混战中又被赋予了别的含
义。
起初,江留月被乔娜叮嘱要忍耐,但她很快发现,忍耐并不能带来平静,只会带来变本加厉的迫
害。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江留月一朝爆发,反而让江父刮目相看。
“爸爸改了我的名字。”
江留月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她一边荡秋千一边回头对权志龙笑着说:“我现在是,江留月啦。”
她原本的名字跟随母姓,叫做乔明月,江父把名字改成了江留月,既是承认了她是江家的孩子,又
是要‘留下月亮’,这让江留月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一些。
“虽然爸爸对我很严厉,但是,我觉得现在很幸福。”
她靠在秋千架上,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憧憬:“现在见到了志龙哥,我就更幸福啦。”
她没有去追问权志龙为什么会这样出现,权志龙也没有提,他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让她叫自己哥
哥,江留月就很开心的叫了,她说,江家的哥哥们对她虽然也很客气,但其实她能知道对方只是不
在乎自己的存在,她一直都很羡慕那些哥哥们和自己的亲弟妹们的相处。
“哥哥,你明天还会来玩吗?”
江留月问道。
权志龙想笑一下,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这个世界大抵是出了什么问题……?
至少他从来不知道,江留月有个什么江爸爸,她的生父不应该是柳天赐吗……如果她用江留月这个
名字是从这一刻开始,那么她又为什么去韩国了?
接下来的几个房间里,江留月都在江家继续生活,她的日子过得不轻松,小小年纪学的东西极多,
而且江家严苛,从吃饭到作息都有严格规定,经常写作业要到凌晨才能休息。
令权志龙难受的是,他作为旁观者,能很轻易的感受到这个大房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对江留月报
以轻视和恶意。
他本以为江留月单纯迟钝,没有察觉,没料到,他忍不住提醒江留月的时候,江留月却对他比了一
个“嘘”的手势。
“没关系的,我可以忍。”
“我现在还太小了,哥哥,等我长大了,我会考一个很厉害的学校,然后成为被爸爸认可的继承
人,到时候,就没人看不起我了,妈妈也能跟着我过好日子了。”
江留月握着拳头压在自己的胸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下是怎么都盖不住的缺乏睡眠的青灰色,她看
着权志龙,软软的说道:“哥哥,相信我吧,我能做得很好的。”
“嗯,相信你。”
权志龙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守在她的床边等她睡着,江留月一定要抓着他的手,他于是将手伸出去给她摸。
“是笑脸呢。”
江留月戳着他虎口的纹身:“哥哥,你好好哦,就连握手也在对我笑呢。”
权志龙克制的微微吐气,他压住情绪,只是勾起手指回握住那软软的小手。
只有十岁的小孩,在这庞大的房子里踩着隐形的钢丝,不管看到谁都要露出笑容,只有在他的面
前,才会垮下小脸,然后有些委屈的哼唧:
“哥哥,你又骗我,你好久没出现了。”
权志龙只能不停的道歉,尽管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权志龙无法控制时间的间隔。
在江留月九岁到十三岁的这四年间,他出现停留的时间不过短短数天,每次再见到江留月,他都惊
叹于对方的成长和变化。
九岁、十岁、十一岁、十二岁。
他每次见面,都要听江留月碎碎念他不在的时候自己过的生活,真是奇妙,江留月曾经和他使用同
一种语言在同一个国家,他们相处的九年里,分开的时间屈指可数,哪怕只分开两三天,江留月也
会喋喋不休的分享自己的人生,他当时漫不经心的听着,只选自己想听到的东西摄取。
现在江留月磕磕绊绊的用英语夹杂着中文跟他说话,他反倒从只言片语里无端看到漫长的时间里,
她一点点长高的样子。
她很疲惫,活得一点都不像个小孩,权志龙能看出来,她并不喜欢过早的接触什么经济什么金融,
但她很努力,她说因为她的努力,乔娜这两年过年的时候在家宴上都好过很多,大家对他们的态度
也改变了很多。
“大家对我的笑容也变多了,我还交到了朋友呢。”
江留月兴致勃勃的说道。
她难得笑得那么开心灿烂,权志龙却越发觉得心口沉重,像是巨石即将坍塌。
他有非常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江留月毫无察觉的样子让他感到害怕。
他想要张嘴提醒她,但,他要怎么开口呢?眼看着孩子怀揣着希望,每天都努力变得更好,即使觉
得辛苦也努力咬牙坚持的样子,权志龙根本张不开嘴。
他只能陪伴在江留月的床头,看着她沉睡的样子,一遍遍的替她向神明祈祷,祈祷那一天不要到
来,至少让她再多幸福、再多幸福、哪怕一天就好。
权志龙总是会想起江留月。
不是眼前的这个孩子,而是,他的塔伊。
那孩子总是会冷不丁的忽然不笑了,明明是很好的时候,有时候是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有时候是一
起聚餐喝酒的时候,有时候甚至是在他怀里依偎着玩手机的时候,她忽然冷不丁的就开始情绪低
落,然后变得很粘人。
“哥哥,我好幸福啊。”
她用一种惶惑的不安的表情说道:
“幸福到我觉得好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权志龙以前总是不能理解。
直到这一刻。
江留月模考成绩又进步了,乔娜最近心情很好,对她态度极好,因为家庭的和睦,江爸爸特意在家
里为她举办了一个生日聚会。
中国对酒类管理并不严格,江留月稍稍喝了一点啤酒,她晚上回到房间,权志龙坐在落地窗前等
她。
“哥哥,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开心?”
江留月好奇的问道。
权志龙看着她尚且稚嫩的脸庞,完全是刚刚从儿童过度为青少年,不管是长相还是行为,再怎么故
作成熟,也透着一股孩子气。
天真、脆弱,天大的坏事,也不过是考试没考好,缺乏对灾难的想象力。
只是因为看到权志龙看向了她,就下意识的露出可爱的笑容和关切的眼神。
“因为想你了,这次让你久等了。”
权志龙说道。
“嗯?这次还好呢,才过了两个月,啊,哥哥,是因为我的生日吗?所以来庆祝吗?”江留月双手
对着他伸出来:“那,礼物呢?”
权志龙有些窘迫。
江留月看出了他的窘迫,没忍住笑出了声:“逗你的,哥哥,你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会给你补上的。”
权志龙轻声道。
“别放在心上,哥哥,对了,你……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呢?哥哥到底是什么?是神?是鬼?还是
什么……外星文明?”
“为什么那么问?”
江留月嘿嘿一笑:“如果是神或者外星文明就算了,如果是鬼的话……我可以给你烧点东西……啊
痛痛痛!!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乱说话了!!”
权志龙又怎么忍心真的弄疼她,意思意思拧了一下耳朵罢了,江留月晕乎乎的抱着熊娃娃跟他聊
天,没一会儿就困意来袭。
权志龙以为她睡着了,于是想要将她抱到床上去,却被她抓住了手指,江留月含糊的说道
“哥哥,我好幸福啊。”
“幸福的就像是做梦一样。”
权志龙怎么都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能出现在这里,证明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江留月
一定是在这里,经历了重大的人生转折。
他不管怎么克制,都没能忍住的,发出一声叹息。
江留月已经睡着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做个好梦,塔伊啊。”
“哥哥就在这呢。”
这场变故来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别说尚且是孩子的江留月,就连江家人都被整懵了。
没人能理解乔娜的行为,也许她所向往的真挚的爱意,在这样庞大的家族里,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东
西,为了一个假死十多年的外国男人,舍弃如日中天的江家,这已经不是离经叛道了,这对江家来
说,也是莫大的羞辱。
江家以前所未有的雷霆手段进行切割,这一切都是在江留月读书的时候发生的,等她回到家的时
候,她的房间甚至都被清理掉了。
乔娜哭红了眼睛,但满脸都是雀跃和快乐,她拉着江留月的手,对她说:
“明月,我们自由了。”
“我们现在要过好日子,组建我们自己真正的家,再也不用忍受这些破规矩,再也不用受苦了。”
江留月不能理解,她显然被妈妈给吓坏了,她下意识的想要寻求父亲的帮助,想弄清楚发生了什
么。
一场混乱、崩坏、歇斯底里的坍塌。
只有十三岁的孩子手里还握着考卷,甚至还背着书包,她已经习以为常的以为会一直这样延续下去
的人生被毫无征兆的拆个粉碎。
无数个昼夜学习到的知识,挨了无数斥责甚至打骂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