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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万方多难此登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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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兴十六年的十一月,堪称多事之秋。宫外,左氏诞下世子,自身却血崩而亡。皇帝感念她与大少鹣鲽情深,又诞下皇长孙于社稷有功,追封为臻宁夫人,以亲王正妃之礼下葬,世子赐名隆虑。宫里,五少和七少从玉芙楼上摔下,五少碎了膝盖,七少摔坏了脑袋。两个爱子一下子都出了事,皇帝哀恸异常当即下令,由大理寺介入彻查。外臣办事的效率就是高,立即查出是玉芙楼翻修时用的木材,被换做了几年前便搁置不用的腐木。从办这宗差的太监,顺藤摸瓜,非常顺利地揪出来幕后主使:长信宫于妃。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将坠楼案涉事人等交由皇贵妃与景贵妃处置,只一样,于氏定要废为庶人赐死。景贵妃慈悲为怀,既然儿子已经瘸了便不欲多生事端,皇贵妃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一道钧旨下来,于氏被处以剥皮酷刑。

乍闻此讯,和绰都不免涌起一阵恶寒,她倒是不介意这一条人命,可如此酷刑,还是有些毛骨悚然。然而,这样危险的一个人,和绰还得亲自看她断了气,才能放心。

太兴十六年的冬天至今无雪,只是凝重的冷空气覆盖下,一切事物都凝缩得棱角分明。大内宫禁中的殿宇本就巍峨庄严,如今看来,更是显现出无情冷峻的面庞,挑剔地审视着其中每一个渺小的人物。

掖庭狱里,于氏撒起泼来,拿着锋利的碎瓷片抵着自己的喉咙。一干行刑的狱官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剥皮这种极刑是不能让罪犯痛快地死了的。和绰穿了一身暗沉的紫缎裘氅,调整出一个冷酷的表情,徐徐走进暴室。她手上有锦绣给的昭德殿的令牌,没人敢拦她。

于九卿一见她来,连忙扑了过来扯着她的袖子道:“殿下,殿下!你一定要救我,你得救我,我不能这么死在曲氏手里!”囚衣单薄得很,她的脸颊和双手都已经被冻得发青。周围的狱官要上前拉开她,于氏便疯癫地大喊道:“放肆!本宫与殿下说话,你们这些下人也敢阻拦?都给本宫滚开!”她这样披头散发,面目全非,仍旧自称是本宫,极尽滑稽之态。

和绰抬头对那为首的狱官道:“你们先下去吧,孤,劝一劝于氏,不耽误你们办差。”既然公主殿下有吩咐,他们便窸窸窣窣地都退下了,只剩下林择善与和绰,还有于氏在暴室内。

于氏一听她说“劝一劝”心里便是一凉,“你说什么?不对,不对,你一定是来接我出去的!咱们是盟友啊,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怎么能让我被曲氏害死!”

“你帮我?好笑。”和绰捋了捋鬓唇下的流苏,每每开口都伴随着氤氲的呵气缥缈着生成又缥缈着消散,“孤做事向来光明磊落,用得着你替孤做事?孤只是很诧异,原先尊敬礼待多年的于娘娘,背地里竟做下了那么多丧心病狂天理难容的事情,孤万分叹惋。”

于氏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咱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想把我当弃子扔掉,那不可能!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那些龌龊勾当都告诉皇上吗?皇上哪里容得下你这样野心勃勃算计他皇位的人!你要敢舍我,我告诉你委佗,咱俩就同归于尽!”她扔了手里的碎瓷片,指着和绰威胁道。

“是吗?孤做过什么事吗,怎么孤自己都不知道?”和绰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味,依旧从容地拿腔作调,莲花绣鞋轻轻地将那碎瓷片踢到墙角。

“你害我当年流产,你挑拨曲氏与皇上,你谋划的坠楼案害五少和七少摔下来,哦对了,你还害死了你的驸马对吧?”于氏眼底涌现出狂热的血丝,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任这哪一条叫皇上知道了,你试试你还能不能走得进昭德殿!”

和绰轻笑几声,“于九卿,你还真是蠢钝得好笑。孤既然能这么泰然地来暴室送你,你觉得你还有再见父皇的可能吗?”

“你,你当真是蛇蝎心肠!”于九卿浑身颤抖着,牙根几乎都要咬碎。

“啧,话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呢?并非是孤歹毒,只是于娘娘你太愚昧而已。”和绰掩唇而笑,“你应当听说过前头萧氏的事吧?那个女人害得孤在鬼门关前转了多少回,如今你披着她的皮囊又出现在孤的眼前,你觉得孤助你能有几分真心?从前扶持你,是为了孤自己的路平稳;如今舍了你,孤能走得更远。”

“好啊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滴水不漏啊!”于氏扑上去要掐和绰的脖子,林择善上前一步拉开她。于氏装似疯癫地大笑着对林择善道:“哈哈哈哈,你看看你,你还替她做走狗爪牙。我告诉你,等她来日用完了,你跟我的下场只能是一样的!你想救她?来日谁来救你啊!”“于九卿,你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阙城上下没人那你当个玩意。”和绰冷冷地笑着道,“自己跌了还得拉着别人下水。当年萧氏草菅人命不假,可她知道何为一人做事一人当。别咒这个咒那个的,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

“你少在这得意猖狂!你早晚也得落得个众叛亲离求告无门的下场,你这个毒妇,贱人!”于九卿扯着嗓子肆意谩骂。

“行了行了,这套话从你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孤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孤要说的都说完了,那就,一路平安吧。”和绰召了狱官进来,示意他们动手。

于氏已到末路仍不消停,四个狱官一起动手,将麻核塞进她嘴里,拎着她的胳膊捆到了刑架上。麻核置于口中,不让犯人半途咬舌自尽,也防止她叫嚷得不得安宁。在开刀放血之前,和绰便快步离开了暴室,到立政殿陪皇后去了。约莫过了三四个时辰,已然日薄西山,于氏的死讯已经传开。和绰出宫的时候拐道去了暴室,远远地瞧见刑房里一地干涸了的血污,两三个狱官仍在擦拭着地面,抹布都已经被浸成了黑红的颜色。

和绰招手叫为首的狱官过来,那人哈巴狗似的一脸媚笑地就过来请安。和绰嫌恶地拿帕子捂住口鼻,皱着眉示意他站远点回话,“皇贵妃有钧旨发落于氏的尸首吗?”

那狱官忙详尽作答:“没有,娘娘只是要见皮,尸首还在倒座房里矗着呢。”

和绰又是一皱眉,林择善赶紧喝道:“糊涂东西,跟殿下回话什么词都敢说的吗?”

和绰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吩咐你手底下的人,把她的尸首扛出来,孤来处置。多拿几张席子,裹严实了。”那狱官连声答诺,于氏的尸首被裹了三层草席,悄悄地从阙城的角门抬了出去。冬日里的夕阳也是那样的惨淡,根本无力投下绚烂的余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渐渐隐匿在了大红的宫墙后了。

和绰低声吩咐:“择善,你亲自看着他们去城外荒地,把于氏埋了吧。”

“诺。殿下,真是以德报怨,于氏那样痛骂,您还想着替她收拾枯骨。”林择善答道。

和绰长叹一声,“她退了那身皮囊,倒也没那么可憎。虽然低级无聊,但这么些年来还算听话,孤叫她做什么她都照做。如今该受的罚都受完了,孤能替她收殓就收殓吧。”现在起,没有于氏在中间搪着,她与皇贵妃,可就得面对面较量了。

次日一早,睢阳已被一层白皑皑的积雪覆盖,将其下一切不可见人的污秽精心遮掩起来。于氏之死,带着她所知的一切不堪的秘辛,永远从人世间遁迹销声,只余一片纯白的干净天地。

与宁丧妻之后悲痛万分,一时间既无心理会储位之争,也无心照料儿子。和绰见他如此低迷不振,便提议把隆虑接到东宫去照顾。

与宁先是推辞,“孩子日夜哭闹,乳母保姆的更是一大堆人……”

“东宫宽敞,自然不会放不下这些人。”和绰反驳道,“伤心归伤心,别陷进去出不来了。孩子这么小,你也年轻,等着你做的事情多了,赶紧振作精神吧。”

隆睦宫实在是势大,其它前朝□□的势力好像相形见绌似的畏缩着偃旗息鼓。皇帝神思倦怠,早朝恨不得减到一个月一次,每次廷议也都得皇贵妃在屏风后帮着听臣工的陈辞。小事都由豫王和丞相裁夺着办,折子送进了宫里,也多是皇贵妃筛选批阅,大多不打紧的由皇贵妃批红,能交到皇帝手中过目的都是旁人不敢拿主意的大事。

冬月十四,和绰心情大好地穿了一件雍容华贵的黑红两色滚金缀珠的裘氅,来昭德殿请安。地面砖石不深不浅的缝隙中,都细细地结了一层薄霜,御路踏跺上仍积蓄这未融的积雪。和绰正往月台上走着,迎面就遇着了锦绣。后者满面春风地福了一福,“奴婢参见殿下。”

和绰问道:“姑姑何事这般欣喜?也来说与我听听?”她虽为公主,但一向是敬锦绣为长辈的。

锦绣凑道她耳边轻声道:“从前跟殿下打笔墨官司那个散秩大臣元昂,今天上了一本奏折,参的是皇贵妃牝鸡司晨,擅权舞弊。”

和绰脸色刷地就白了下来,一把拉住了锦绣问道:“父皇看了这奏折了吗?”

锦绣不解她因何这般紧张,曲倩被弹劾,不该是喜事吗?“看了啊,陛下阅罢还叫奴婢也看了。虽然没给朱批,但是陛下面露笑意,想来是赞许的。”

和绰急切地又问:“那奏折如今安在?”

锦绣抬了抬下巴,“一柱香前刚刚送去六科廊坊存档了。殿下,一会陛下若是也问您的意见……诶,殿下,您去哪啊?”不等她话说完,和绰扭头就往宫门跑去了,只余锦绣摸不着头脑地呆在原处。

出了承天门,和绰连声吩咐着鸾辇赶紧往六廊科坊赶。阙城内外到处都有皇贵妃的眼线,昭德殿也不例外,她一定早就听说了这份奏折。如今,和绰只盼着能在六科廊坊把元昂的奏折截下来,廊坊里没有备案,皇贵妃想发难也没有契机。然而她这头虽然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知道得晚了,她几步闯进室内,见着那抹宫装贵妇的身影,心下哇地一凉,晚了!

大约是听着了外头人马脚步,曲倩已经合上了那份奏折,沉静地望向门口。她身着靛金两色的翟衣,乌云绾做纷繁的发髻,手中蓝缎面的奏折与凤袖的质地浑然一体。曲倩淡然抬眸,毫不惊讶地道:“大殿下?”

走是不可能的,和绰只好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容,“儿臣给昭娘娘请安。”

“殿下有礼。”曲倩定能料到她的来意,面皮上却是一点情绪都不露,“殿下怎么到这来了?”

“父皇说有一份散秩大臣上的奏折他还想再慎重斟酌一番,命儿臣来这里取回。”和绰随口扯了一个谎。

曲倩徐徐点了点头,左右两人都心知肚明,便顺着她的谎说下去:“辛苦殿下跑这一趟。奏折在本宫手里,陛下若要看,由本宫奉上便是。”

果然,皇贵妃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硬,半分也不肯让步,和绰僵硬地笑了笑,“好,有劳昭娘娘了,儿臣,告退。”

“且慢。”曲倩却好像不打算让她就这么溜了,“本宫想请殿下,陪本宫聊一聊,不知殿下可否赏脸?”

纵然心急如焚,但她现在不能违拗皇贵妃之意,更不能显露焦虑之色。和绰只得故作从容地笑答:“昭娘娘客气,儿臣自当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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