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试验品？”陶桃把手上的仪器残渣甩掉，淡淡问着眼前的三头怪。

沈少成残破的半边身子翕动着，大概是在呼吸。

“因为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入侵了，甚至连研究所内部也没能幸免。”

“我想毁了这个吃人的魔窟。”他声音带着渗人的寒意，眼睛里也泛着冷光。

“那为什么现在想死？”陶桃循循善诱，带着眼前曾意气风发的少年回忆初衷，“如果你死了，说明你自己也陷入了这个魔窟。”

沈少成偏过头去：“如果我不死，很多人就会因我而死……包括你。”

“我不知道我在这个状态里还能保持多久的理智，就像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反而只要我死了，你的技能会提升，主席团其他人也会少了一份负担。”

他重重吐出口气，像是把尘封在心底的秘密一次性倾倒个干净，此时颇有些如释重负。

陶桃踢了踢脚下的仪器碎片，坐到了沈少成对面的床上：“那你自杀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说话轻飘飘的，还顺便拿起了床边的册子，悠闲地翻了翻里面的内页。

沈少成一噎，他看着面前穿着粉白礼裙的女孩，三个硕大的头颅都一起缓慢低了下来。

“如果我自杀，那么能量逸散，你们就无法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反倒是放任我同化。”

他转手掏出一个小球和一柄短刀：“这两个都是高级道具，近攻还是远攻全由你决定。”

两个A级道具明晃晃摆在陶桃眼前，一个是爆炸类的，一个是带电击伤害的刀，沈少成把杀人工具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陶桃决定。

陶桃没有停下翻页的动作，像是研究员一样细细看着册子上的内容，上面记录了沈少成的身体数据，各方各面极其详尽。

她抬头看了眼沈少成，他依旧在滔滔不绝谈论杀死自己的一百种好处，以及设身处地为陶桃考虑杀人方法，倒有些恢复了他曾经身为主席团一员的果断睿智，以及略带中二的气质。

“你该再狠心一点。如果是周明他们，肯定会毅然决然杀了我，因为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实在太常见了。”

沈少成给出了阶段性总结。

他又伸出仅剩的一只手把两个道具往前面推了推，丑陋而漆黑的毛发下，那节若隐若现的银光在灯光照耀下闪了闪，最终被毛发遮挡，失去了光泽。

陶桃合上册子：“同化的关键或许不在于技能和道具使用多少，而在于人本身的意志力。”

她虚虚指了指三头怪唯一一双清明的眼睛：“你没有丧失对自己生命的尊重，也没有丧失对他人生命的敬意，所以你依旧拥有人类的意志力，无法被完全同化。”

沈少成怔了怔，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你怎么知道？”

陶桃挥了挥手上的册子：“归纳总结是一项很好用的技能。”

之前在研究所的时候这个结论就初见端倪，再联系之前沈少成带来的推测，包括这个册子上的数据记录，透过现象看本质，陶桃便站在巨人肩膀上，给出了更精确的解释说明。

沈少成的各项身体数据都异于常人，除了力量强劲，他食量大、消化快，而且对于生食异常渴望，种种机能都更偏向鬼怪，但是理智尚存，意识清晰，是典型的身体变为鬼怪，但心理上不接受。

当然，这可能也是他倔强性格的体现。

有许多晚于他入学的人都变成了鬼怪，而沈少成的道具和技能使用量绝对要高于他们，即便如此他却始终没有被同化，一定程度上也能证明主席团之前的结论缺少普适性。

“既然你自己潜意识都不承认自己是鬼怪，我又何苦杀一个有求生欲的人？”陶桃清冽的声音宛如一柄重锤，敲击在沈少成混沌的思绪上，让他不由陷入另一套思想逻辑。

看着眼前的三头怪陷入深思，陶桃琢磨了一下，决定为这个纠结的人提供一下情绪价值，以唤起他的信心。

“我该叫你8号吧？之前在研究所我见过你真实的样貌，虽然闭着眼睛像个活体标本，但不难看出，还是很帅的。”

陶桃绞尽脑汁：“肯定比你占据的这个’沈少成‘好看……还有，你知道最近很火的小鲜肉陈知吧？你比他可帅多了。”

“就是说，只要你夺回自己的身体，一定比陈知更红，还能挣大钱！”

说完，陶桃痛苦的闭了闭眼。

她夸的都是些什么啊？

最近很少与陌生人打交道，她哄人的看家本领都退步了，光顾着发疯做自己了……

沈少成抬眼去看她，沉默不语。

转瞬，他偏开视线，不自然地摆弄起手里的两个道具。

短刀锋利，眨眼间就把爆炸小球划出了几道伤痕，发出轻微的吱吱声，令人牙酸。

屋内一片沉寂，仪器被砸烂，就连机器的运转声也停止了，房间里只有流动的空气，扫过这边的鼻尖，又滑过那边的眼睛。

“……谢谢。”良久，沈少成低声开口，打破了寂静。

陶桃扯出抹笑：“不谢，我说的是事实。”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

坐在床边的陶桃晃了晃脚，妄图甩掉心里的不自在，她抬头飞快扫了眼对面的三头怪，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位沈主席爱耍帅，但禁不住别人的夸奖，这奇怪的反差让他看上去有些呆头呆脑的。

“你今天也很漂亮。”沈少成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声音里带着些强压的镇定。

陶桃盯着他，挑了下眉毛。

下一瞬，沈少成的状态突然变了，他的眼睛挤成一道缝，整个人直挺挺侧倒回床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你怎么了？”

“先别过来……”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焦急，一个虚弱。

一个银色的小耳钉忽然掉了下来，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弹跳着掉到了地上，被陶桃一把接住。

沈少成难受的捂住心口位置，抽搐着蜷缩成一团：“周明……出事了。”

他声音微弱，听起来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不知是不是错觉，陶桃觉着自己手心里的银色耳钉光泽似乎变淡了，比起第一次见到沈少成时那不容忽视的银色光芒，此时的耳钉仿若附上了一层薄雾，宛如明珠蒙尘，暗淡无光。

一道银色的门凭空出现在房间里，门一开，跨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红色的头发先飘了过来，但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用剪刀乱绞了一通。

田淡一反往常暴躁的性格，逃命一般连滚带爬从门里滚了出来。

门后喊声阵阵，还混着吸溜的口水声，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一起飘了进来。

田淡从门里出来后，后面立刻跟上龇牙咧嘴阴森可怖的几张脸，一个个都穿着人模狗样的衣服，但眼神里的贪婪怎么遮也遮不住。

“别跑啊，小姑娘。”

一只粗壮的手臂透过没关紧的门缝伸了过来，目标直指狼狈的田淡。

陶桃反应极快，拿起沈少成掉落到地上的短刀，用力一挥，直直冲向那节伸过来的小臂。

“啊——”

黑红的血喷涌而出，尽数喷在田淡的头发和脸上，还带着腥臭。

田淡没去管恶心的液体，回身关门，重重挤压门框，动作带着股滔天的恨意。

手臂的主人惨叫声更大，在短刀的电击和田淡的挤压下，那节手臂被硬生生压断。

“当啷——”

断臂落下，连带着短刀也落地。银色的门消失不见，只留下表情阴沉的田淡。

“周明死了。”田淡言简意赅，整个人无力坐倒在地，表情染上一丝灰败之色。

“我的技能还在冷却时间内，但我们遭到了围攻，周明拼死才把我传送过来……”

她喃喃自语着，声音有些颤抖。

一抬头，看见同样状态不好的沈少成，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周明真的死了……对吧？”

顿了顿，她木然起身，视线依旧望向抽搐的沈少成，话却是对陶桃说的：“你看见他的耳钉了吗？给他重新戴上就可以。”

田淡行尸走肉般说着，胸腔却不停起伏，像是即将爆破的车胎，拼命压抑着最后的疯狂。

陶桃不再多问，只是按照田淡的说法，把耳钉重新穿了回去。

学生卡正面的一行小字中，主席团人数那栏有了细微的变化——

【主席团人数：4/7】

“又少了一个人。”

沈少成清醒过来，沉重宣判了自己同伴的结局。

“他们……究竟想杀到什么地步？”

田淡不复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反倒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疲惫。

地上的断臂化成了黑水，在短刀的作用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给安静的房间里添了些声音。

陶桃垂了垂眼眸，努力消化这个意外的坏消息。

看着沉默的两人，她把氛围强行拉回来：“你们遭受围攻之前经历了什么？”

田淡深深吐出口气，倦怠的闭了闭眼睛：“我想想……先是有个自称校史馆讲解员的人找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