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陶桃喃喃重复白猫的话。

为什么会有上一次，难道她陷入了某种循环？

白猫跳下陶桃的肩膀，灵巧攀向左侧的柜子，一爪按下。

又一个碎片视频弹了出来——

硝烟弥漫的游乐场上，陶桃举着一柄厚重的长枪，站在高高的过山车道上，瞄准远处渺小的人影。

“游乐场半个小时后即将关闭，请各位游客及时出园。”园区的广播传来提示。

过山车道上还站着许多人，不，或许已经称不上是人了，大概只是几坨有点人形的肉瘤。

这些肉瘤奇形怪状的，许多部位都泛着丧尸一样的惨白，依稀能从中分辨出残缺的五官。

“嗬嗬嗬……这个猎物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呢。”一道阴柔的声音从陶桃旁侧的肉瘤中发出。

几个失去嘴巴的肉瘤像是吐泡泡的鱼，闷闷叫了几声，算是应和。

陶桃是这里面外形最正常的，她没有接话，只是放下枪，淡淡瞥了一眼远处渺小的人影。

她的右眼泛着诡异的白色，黑色眼瞳的部分像被刷上了白漆，看上去状态不太对劲，但左眼还是正常的。

远处有几个渺小的人影，其中一个高一些的穿着棕色的……大便装？旁边的人穿着绿油油的玩偶服，还拎着个破烂的锄头，她没有带头套，而是露出一张和陶桃一模一样的脸。

视频影像戛然而止，最终停在过山车道上举枪的陶桃，那个浑浊而泛白的右眼看上去十分渗人。

白猫讲解员慢条斯理走近陶桃，解除了对她身体的禁锢：“这也是历史。”。

陶桃直勾勾看着屏幕里自己的那张脸：“这是我的上一次吗？”

“是的，陶桃，这是你上一次的结局……只有你活下来了。”白猫也定定仰头看着光屏上的脸，“尽管活下来了，但你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了——看看你的眼睛就能明白。”

白猫讲解员尽职尽责，将所有的一切娓娓道来。

“你认为这是死亡还是存活呢？陶桃，你也觉着没有办法简单判定吧。就是因为这样，上一次的你永远留在了这个考场里，你留下来参加一次又一次的考试，成为了所谓的NPC。”

“A级虚幻之眼是个好用的技能，上一次，你拼尽全力创造出了主席团的那位金发主席，用他的时间之弧技能，回溯了时间。”

“但是很可惜，时间确实回溯了，但半人半鬼的你却永远留了下来。”

“上次，方怡被你杀死了，还有七七，那个可怜的女孩，她的技能范围不受控制，越来越大，最后她也被你杀死了。以及那个怯懦的郑星星，他临死前被榨干了价值，用最后的生命为你修复了一件道具……”

白猫的尾巴挑逗似的转了个圈：“现在，陶桃，你又重新回到了这个时间节点附近，这一次，你要如何选择呢？”

屋子里陷入一阵寂静，良久，陶桃伸手指向光屏最角落里的渺小的绿色人影：“这个，也是我。”

晃着尾巴的讲解员彬彬有礼开口：“很高兴你能认出来。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之前你有拍过一张照片吧？那上面就照出了这幅景象。”

猫爪虚虚点了点棕色的渺小身影：“你的同伴发现了这个不太美妙的秘密，他想把看到的东西告诉你，结果却造成了重启。”

“重启让你的记忆丢失，你或许早已经忘了这段有趣的回忆了吧？要知道，自己射击自己这件事听起来就很有意思，陶桃，真希望你能记起来。”白猫遗憾地说。

陶桃瞬间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跑出来。

“那么，请让我为你短暂补回这段记忆吧。这是你在学生会团建的最后一天，你和朋友们来到了游乐场，和神明们展开了一场围猎——神明是猎人，而你们是猎物。”白猫温和解释。

陶桃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是说……我上一次成为了神明？”

“或许应该说是半神才比较恰当吧？哦，或许称为半人也不错。”

白猫摸了摸自己的皮毛，语调有些随意。

“你该庆幸，陶桃，上一次的你运气没有特别差，毕竟你活下来了不是吗？”

校史馆的放映厅很高很宽，墙壁都是由堆叠的柜子构成的，像是天然的回音壁，所有的话语声都平添了几丝空灵的气息。

声音如梦似幻，室内光线微弱，非常适合唤醒沉睡已久的记忆。

陶桃回想起入学班会之前的事，那时室友们没有收到学生卡，不能算作正式入学，所以无法触碰秘书部考场的道具，但是她却可以，那是因为她早就入学了。

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你说上一次我进行了时间回溯……那我的室友们呢？她们怎么样？”陶桃问。

白猫笑得狡黠：“差点忘记和你解释了——将你的室友拉进来，这才会增加破局的几率不是吗？”

陶桃皱眉：“什么叫把她们拉进来？”

“是你把她们拉进来的，陶桃。”白猫别有深意，“单纯的时间回溯大概率会造成同样的结局，只有加入其他的因子，才有可能产生不同的结局。”

“这就像是函数f(x)，你是x，其他的因素是f，为了得出不同的结果，只好不断改变f……也许你发现单凭自己一个人无法改变必死的结局，所以找了其他人帮你。”

陶桃从白猫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她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圣人，但对朋友家人却是慎之又慎，如果是自己把室友们拉进来的话……

“我回溯了多少次？”仅仅是一次回溯，她绝不会把朋友牵扯进来。

白猫抖了抖毛发，动作幅度就像人类耸肩一样：“谁知道呢，两次、三次、十次……都有可能。”

“每一次的你都经历了不同的事，所以每一次的陶桃既是你、又不是你。或者说，每一次的陶桃都是独立的个体，就算你们都是陶桃，也难以猜透其他的陶桃是怎么想的。”白猫意有所指。

陶桃眼皮疯狂跳动，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地面传来一阵颤动，她不由晃了一瞬，很快又站稳。

放映厅宛如巨大的球形牢笼，上下左右传来沉闷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有人在牢笼外侧敲门，刚开始还是有礼貌的询问，听到无人响应便如狂风骤雨般敲击。

白猫十分人性化的眯了眯眼睛：“你的那位同伴沈少成，他真的很烦人。”

“你无数次回溯时间，他就顺着裂缝爬进来了，如果不是他，你早就已经突破技能的屏障了。”白猫语气十分不屑。

陶桃似有所感，望向微微颤动的空间：“他也是新函数的影响因子。”

白猫抖抖耳朵：“他完全是把自己当作变量了，f(x)被他变成了f(x,y)，也不知道他带来的究竟是正向还是负向的变化。”

放映厅外传来喊声，似乎不止一人，还有咚咚的杂乱声音。

“每个人都是这场函数的新变量。”陶桃挑了下眉，“外面大概是新变量们在反抗。”

“旧变量也许还会按照原先的轨道行进。”白猫淡淡吐槽。

陶桃有一瞬间的沉默，她感觉有些别扭，还有丝莫名的熟悉。

大概是白猫讲解员在用她的声音讲话？

玻璃柜子颤动得愈发剧烈，滑出来许多叶片，一些记忆碎片不受控制的开始播放。

陶桃只是瞥过去一眼，那些重叠的光屏画面便尽数冲进了她的眼睛里，像是回马灯一般，一帧一帧闪过。

真实之眼的光芒悄然绽放，快速翻阅曾经的一幕幕。

声音也交叠在一起冲出来，让人无法分辨，最多的是痛苦的大喊大叫，让人听着一阵头皮发麻。

白猫趴在地上，毛茸茸一团，它没有去管这些掉出来的碎片，反倒优哉游哉躲在角落里欣赏了起来。

陶桃心念一动：“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很轻，被埋在各种影像的声音里。

然而白猫却轻松从杂乱的声音里找到了这句问话，那双琥珀一般晶亮的眼眸望过来，身后的尾巴一翘一翘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陶桃总觉着白猫的右眼被藏在昏暗的光线里，幽幽的，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一人一猫透过重叠的透明光幕对视，在地动山摇的世界里、在混乱的球形空间里。

房间外传来汽车猛踩油门的声音。

砰、砰、砰。

有重物撞击墙壁，同侧的玻璃柜子有许多滑了下来，还有几个直接落到地上碎了。

白猫不再懒洋洋趴着，而是饶有兴趣开口：“新的变量们很暴力。”

眼看白猫想跳跃着跑走，陶桃立刻发动了精神冲击，阻止白猫的动作。

她心里有股强烈的预感：必须要拦下白猫，否则她会错过一个很重要的答案。

白猫顿住，身上的毛倒竖，最后像碎片一样直直掉下来。

“砰——”

落下来的白猫虚晃一下，身形逐渐消散。

在白猫消失的地方，有个船锚的图标缓缓升起，一道陶桃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

那人长着和陶桃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眼全白，看起来像变异了一样。

人影摇摇晃晃站稳，她眉心的船锚标志泛着淡淡的白光，似乎能和房间里无数透明的光屏融为一体。

她先是挡住了自己僵化的右眼，再抬眼看向对面的陶桃，仅剩的左眼里满是淡然。

“本来不想让你看到的。”人影开口，“你好，陶桃。”

“我也是陶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