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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 1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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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

怎么会只有七日?

他怎么可能记错?!

应流扬后退了一步。

他茫然地、惊慌地望向谢夫人。

竟说不出一句话。

得知这个消息的应流扬如坠冰窟,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恐惧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沿着足底慢慢爬了上来。

他又被骗了。

他又被楼容川骗了。

他早该想到!

若是只昏迷了一日,霜魄之中怎么会溢满楼容川的原生灵力?

他早该想到!

若是只昏迷了一日,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许多平日里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忽然涌现出来,使得面前的谢夫人脸上的愤恨像一支锐利的毒箭,直刺应流扬心头。

每一句都像在嘲讽他对谢人间的关心悔恨是虚假的,是可笑的。

“你这种人……”谢夫人双眼赤红,声音都在颤抖,“他出生那日我便知他与我们这些凡体不同,也与你们这些通透身不同……”

“你没有见到过他第一次进入剑冢的样子,你不知道他被万剑选中……有多少神兵利器在等待他的垂青……你不知道他是神一样的……”说到后面,谢夫人的话字字泣血,她含恨带泪,“你这样平庸的人,连仰望他的资格都没有!”

“他应该在万人顶端……”

应流扬垂下眼,根本不敢与谢夫人对视。

谢人间上无埃剑宗之前,先去了剑冢选剑。

彼时的修炼者在十五岁之时都有入剑冢选剑的机会,说是冢,实则只是凡人寿命不如神兵宝器长,再强悍的天才都有寿命将尽之时,他们的佩剑镇压不住,便会封印在此处,等待新的主人。

传言谢人间入剑冢时不过八岁,尚且年幼,又娇惯得厉害,非常怕黑,于是便在门口随便捡了一把看起来干净的剑就跑出来了,仅用了片刻,便抱着剑哭哭啼啼栽进父母怀里。

待众人看清他手中之剑,大惊失色。

谢人间拿着的正是剑冢至宝,封印在最深处的空相剑。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藏在最深处的剑会出现在门口。

到底是空相剑选择了他,还是他选择了空相剑也未可知。

而因空相剑的认主,封印在剑冢之中的剑竟纷纷失去了灵气滋养,至应流扬选本命剑时剑冢早成一片废墟,不能为世家弟子历练所用,而后世所铸的剑,剑中之灵更是少之又少。

剑冢的传人重操旧业开始打造宝剑,只是速度远不如从前,几年出一把神兵,各家各派每年都在重金请剑。

……

直到面前的母亲发泄完所有不满,应流扬的眼角也湿润起来。

二人之间短暂的沉默后,应流扬才艰涩开口:“我……我会去找他……”

“找他?你怎么找?”谢夫人强撑着几乎要站不稳的身躯,怒道。

“我……我现在就回府罗城……我……我现在去……”应流扬语无伦次,他被谢夫人说得无地自容,只想快点逃离,快点找到谢人间那一魂。

说罢他匆匆忙忙将霜魄抽出来。

练剑数十年的剑修在此刻握剑的手都是颤抖的,几乎要拿不稳剑。

正欲御剑离去之时,鬼楼门楼处空无一人的结界处,忽然伸出来一只苍劲有力的手。

暴起的青筋在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宛如凭空生长出来的藤蔓,一把揪住应流扬后背的衣料,宛如炼狱恶鬼抓人一般把应流扬拉了进去。

几乎是一瞬间,应流扬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谢夫人呆了片刻,冲上前去,却被无形的结界挡在外面,震退了好几步。

她摔倒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哭嚎起来:

“儿啊……吾儿啊……”

* * *

“你要去哪里?”

应流扬甚至还没来得及站定,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楼容川出现的悄无声息,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看着应流扬的表情阴恻恻的,异色的眼底闪着危险的暗光。

“我……”应流扬六神无主,“我要回府罗城……我要去找他那一魂……”

二人之间许久没有提这个名字,再度听见之时,楼容川几乎要失控。

“应流扬,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他咬着牙,异色的瞳里映着一片鬼楼白茫茫的屋瓦,像是落了千年的雪一样冰寒,连同着红色的眸都冰封起来,只留下怒意把他那只眼烧得赤红,“若不是我,你还能活到今日?”

应流扬茫然地看着楼容川,因为他过于狰狞的表情找回一点神智。

这样的话,他不止听过一次。

从前在风息山庄,言袭也说过。

后来便找了借口把他囚在浮光竹院。

“求求你,真的没有时间了,失魂不是小事,引魂也需要留出时间,万一中途生出什么事端……”说到这里,应流扬才清醒过来,面前的人才是唯一知道谢人间那一魂下落的人。

可再讨好也只会浪费时间,应流扬根本顾不上太多,他焦急道:“你告诉我那一魂去了哪里?谢人间恢复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的,今生今世,不,永生永世,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未在谢夫人面前落下的眼泪此刻溢满眼眶,在他卑微祈求低头的时候落了下来,像是抓住最后的希望一般,应流扬又抬起脸来求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把谢人间那一魂还给他,好不好?”

他的哀求一声比一声重,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那些卑微的话语。

含着哭腔的声音沙哑厚重,像是带着血泪一样。

楼容川看着那双眼,神情越来越冷漠,心脏却随着应流扬愈来愈多的眼泪而疼痛起来。

应流扬越是哀求,越是卑微,楼容川心里便越是愤怒。

谢人间……

谢人间要是死了才好!

楼容川冷着脸将应流扬拖回鬼楼。

手劲大到几乎要将应流扬的手骨捏碎。

脚步一刻不停,应流扬踉踉跄跄在后面哀求着,可他通通置之不理。

路过的家仆弟子都看见应流扬此刻狼狈卑微的样子,纷纷侧目。

就这样一路半拖半拽进了主厅,待走到深处,应流扬忽然察觉到什么。

楼容川如果和言袭一样……

不,现在一刻都不能耽搁!

想到这里,应流扬开始挣扎起来,可楼容川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如镣铐一般,牢牢钳制着他。

他被粗暴地丢进主厅里的房间,在楼容川即将要离开的瞬间,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过去死死抓住楼容川的裤脚,“不……你不能关我……我还要回去……”

楼容川垂眼看着地上的应流扬,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像是神明俯视蝼蚁。

他近乎冷漠地看着应流扬,“你倒是为了谢人间什么也愿意做。”

“是我欠他……”应流扬仰起脸,脸上尽是干涸的泪痕。

楼容川因应流扬的在意而心脏刺痛,他反问道:“你欠他?那你欠我的呢?”楼容川怒极反笑,“你能走到今日,到底靠的是谁?现在能活下来,又靠的是谁?”

应流扬呆呆地看着楼容川。

那些泪痕在楼容川看来简直刺眼,他没有想到应流扬会为了谢人间做到这个地步,胸腔里窜上来的酸意盖住了痛苦,他唇角扬起无情的弧度,“我说了,我不知道,即便是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像是捕捉到什么重点,应流扬忽地大声道:“你知道?你知道对不对?!”

楼容川不答。

应流扬从他冷漠的眼底看出几分轻蔑,他忽然意识到楼容川对谢人间那一魂什么也不会说。

陪伴他的这些日子,楼容川关于那一魂的下落只字不提。

他早该知道……

白白耗了那么多日!

应流扬彻底崩溃心冷,他自暴自弃地问:“我欠你什么?”

琥珀色的眼中眼泪已经干涸,如今只剩下一片像是被晒干的大地,枯萎无色。

“你废我灵根,百般羞辱,如今却说我还欠你?我欠你什么?”

“欠你那一夜?欠你少宗主的身份?还是欠你的脉修?”应流扬盯着楼容川异色的瞳,眼神冷得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你到底是恨我,还是爱我啊?”

罕见地,楼容川没有说话,他有些愕然地望着骤然暴起的应流扬。

“你恨我夺走了你的身份,又恨爱上了我,对不对?”说到这里,应流扬像是在讲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轻蔑地,漫不经心地,将显而易见的真心丢在地上。

他尾音上扬,十足嘲弄道:“楼容川,谁会爱上你啊?”

“你恨我爱我都好,我告诉你,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不在意。”应流扬恨恨道:“你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你让我知道人还是要有人教养的好,否则都像你一样,没有廉耻心!没有道德!也没有人性!”

“若不是因为你的洗心换骨身,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没有朋友!没有亲信!更没有爱人!”应流扬高仰起头,近乎疯狂,他双目赤红地瞪着楼容川,“你以为我会爱你?我告诉你,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乐安城的溶溶,你是吗?你不是!”

字字句句,都宛如扎在楼容川心口的尖刀。

而这痛楚竟是真切存在的。

楼容川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迷茫,他看着趴在地上,仍然不屈不挠高昂着头看着他的应流扬,高高扬起了手。

应流扬以为他要动手,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可是面前神色一片黯淡的人却捂住了心口。

他与应流扬血肉相连的地方,像是被人撕扯一般,牵出叫人难以容忍的疼痛。

极痛之下,他又觉得畅快。

应流扬说这话的时候也会心痛吗?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应流扬走。

楼容川勉力忍耐,额上渗出冷汗,想要一步出门将应流扬锁在门内。

七日……只要七日……

可他却因为疼痛而动弹不得,只能捂住心口艰难喘息。

他看着应流扬从地上爬起来,好像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应流扬试探性地叫了几声楼容川的名字,原本充满怒意的神色此刻漫上几分茫然。

楼容川心中又很不争气地窃喜起来。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自远方传来。

这声音响到竟能穿透鬼楼的结界。

应流扬也听见了,他越过楼容川因疼痛而弯下去的肩,往外看去。

早上下人开来通风的窗未关,一眼可见,远处竟然有一道遮天蔽日的黑云,像是暴风一般来势汹汹地朝外扩散,连方圆百里外的鬼楼都看得分明。

这个方向……是府罗城。

应流扬呆望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这些黑云不是其他,而是封存在府罗城中的魇气。

除魔极相……破碎了……

应流扬琥珀色的瞳孔因震惊而紧缩,他想也不想,便往外走去。

楼容川因疼痛而站不稳,他卑微地,轻轻地揪着应流扬的衣袖,惨白的额上布满冷汗,那汗流进眼里,蜇得他眼睛疼。

可应流扬离去的脚步是那样坚决。

意识模糊之前,楼容川好像把死死捍卫住的尊严也泄开了,他低声哀求道:“不要走。”

可他却清晰地看见,应流扬冷漠地将他手里攥着的布料抽出,眼神没有片刻在自己身上停留便毫不留情地御剑离开了。

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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