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对待白松的态度转了三百六十度绕了一百八十个弯,当然不止因为白茶这么简单。
是方星程起到了关键作用。
白松早有猜测,可真听秦琅这么确认地说出口,他心里仍像吃了蜜饯一样甜。
那天是个晴日。
国外的度假被宝贝儿子打扰之后,其实秦琅一直心绪不宁。
对于白松这个孩子,她是心怀愧疚的。
秦琅知道白松没有拿他的钱,所谓白松接受的“分手费”,是方星程偷偷给他的,只是方星程不知道,白松也不知道。
他俩都老死不相往来了,从哪里知道去。
就仗着这么点儿信息差,秦琅又忽悠了方星程一次。
在秦琅眼里,方星程是知道白松是因为拿走他母亲给的“巨额分手费”才和方星程分手的。
结果方星程不但一点儿都没有脾气,反而看上去有点儿……开心?
大概意思就是太好了他不是不爱我只是被钱砸晕了脑袋一类的想法,秦琅这样解读她儿子表情。
恋爱脑,没救了。
扯远了。
秦朗会很喜欢白松,如果白松不是以方星程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的话。
也许她们会特别聊得来。
但没有如果。
白松过早地出现在方星程的生命里,秦琅过早地介入他们俩之间的感情。
早就没办法回头。
“在你眼里,母亲的威严要比儿子的幸福更重要吗?”方星程说。
秦琅始终记得方星程的表情,他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平静地打断秦琅一腔澎湃的演讲,让秦琅剩下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什么都说不出。
她自认是一个温柔的母亲,从小到大对方星程有求必应,怎么就成了展现威严,怎么就成了满足她的控制欲了呢?
难道她对方星程不好吗?
“好。”方星程并没有反驳,他郑重地点头,话锋一转:“但是妈,我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十九岁,更不是八岁。我有自己的事业,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有自己的感情,我能够判断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所以不用担心我,妈妈。”
“难道白松不好吗?”
方星程将同样的问话抛给秦琅。
扪心而论,白松这个小孩儿不错,踏实肯干,勤劳好学,……长得又可爱。
最开始他在方星程身边出现的时候,秦琅还是蛮中意他的。
只是后来方星程喜欢白松,秦琅作为母亲,自然比谁都更敏锐地察觉了。
那时候秦琅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接受,找个女孩儿结婚生子一直是她对方星程的规划,而且也是这个社会的主流论调,她好好的孩子,怎么能说喜欢男孩子就喜欢男孩子呢?
所以,她得干涉。
“……搞半天,还是我的问题。”方星程听明白了,颇有些无奈:“我喜欢白松,跟人家白松有什么关系,你找白松的麻烦干什么?”
秦琅越说越小声:“……那如果没有白松,你还会喜欢别的男孩子吗?”
“不会。”
“那不就……”
“可我也不会喜欢别的女孩子。”方星程坚决地说,“这几年并没有白松在我身边,你见我身边有过女人吗?”
秦琅沉默。
她当然知道,方星程身边有没有人她比谁都清楚。
就像是任何一位母亲一样,这几年秦琅并没有少给方星程拉皮条介绍对象,但方星程没有一次顺从。
理由不在乎那些,忙、没空。
是挺忙的,毕竟是大明星。
方星程那几年的通告表秦琅看了都心惊肉跳。
但如果说忙到没有个人生活的时间,忙到没有恋爱的时间,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方星程在抗拒。
最初秦琅还努力努力,后来秦琅也摆烂了。不谈就不谈吧,还能咋办。
甚至渐渐把给方星程相亲这件事忘在脑后。
“所以,不怪他,怪我,换谁都一样的。”方星程说,“我喜欢男人或者女人,只取决于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性别。”
“再说了,您不觉得您用白松的父亲威胁他,这手段令人……”不耻吗。
方星程平静地说。
秦琅却没有那么平静。
他知道了!
这件事藏在秦琅心里,如同一根刺一样,平时她不愿意去触碰,可真被方星程赤裸裸地揭开,秦琅的脸都是羞红的。
她也知道这件事情她做得不地道。
可……也不能完全怪她。
身为母亲的……总是要……算了。
秦琅:“你就非他不可吗?”
方星程脸上扬起笑容:“嗯,非他不可。”
尽管白松看不见,他却是一次又一次,极为郑重地承诺。
秦琅叹口气,终于妥协:“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其实你说得都对,方星程,我不可能看管你一辈子,你都三十岁了……想当年我三十岁的时候,你都已经快学会跑了。”
“您是您,我是我。”方星程不吃这套,拽回话题,“再说了,您不觉得您欠白松一个道歉吗?”
“……”秦琅理亏,“我会好好跟他沟通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才不愿意多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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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星程和秦琅之间的对话,让秦琅修饰了一下转述给白松。
说得绘声绘色,可歌可泣。
白松感动如斯。
秦琅拍拍白松的肩膀:“方星程说他这辈子喜欢你,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我多加阻挠也没有用。更何况,你们都这么大了,对自己的生活都有数。”
白松默默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你愿意陪着方星程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咱们就是一家人。”秦琅说,“以后的事情先不说了,以前的事情,我欠你一个解释。对不起,白松。”
实际上秦琅是个骄傲的女人,她从不轻易说抱歉。
白松愣了愣,瞪大眼睛,赶忙去制止秦琅:“秦阿姨,您这是干什么?您是长辈,做什么都是对的……”
“不。”秦琅摇摇头,“做错的事情就是做错了,我总不能仗着身份倚老卖老。我是说以前拿你父亲威胁你的事情……的确不怎么道德,如果你不愿意原谅我,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白松这才明白秦琅的意思,他微微笑着摆摆手:“没事儿的,秦阿姨。我知道,您肯定也不会见死不救,但是老白命中注定有此劫,大罗神仙来也难救,我不能怪在您头上。”
当然不怪秦琅,白松还得感谢秦琅。
虽然当年秦琅以此相要挟,但她没有真的这么做,反而请了最好的医生照顾白松的父亲。
只是白国强命里没有这缘分。
没能熬到手术。
事情已经过去近八年,白松早就学会了与自己和解,与他人和解。
首先,这能怪到秦琅头上吗?
肯定不能。
退一万步说,哪怕怪到秦琅头上,又有什么作用呢?他父亲不会再回来,只会显得白松比较无能。
白国强是生病走的,怪得了谁?怪只怪天公不作美,怪只怪他父亲命数如此。
他父亲走的时候没太受罪,白松已经庆幸,要是将这件事情不依不饶地牵扯到别人身上,那才叫不明事理。
现在,对于白松来说,珍惜当下、珍惜眼前比较重要。
白松早就已经放下:“我不能总活在过去,活在回忆里,您也……别放在心上,我知道您是为了方星程好。”
这就够了。
白松没有说出这四个字,秦琅却在他眼神里读取出了这个意思。
那一刻她有一些恍惚,似乎白松和方星程才是一家人,而她只是个外人。
其实无论是方星程还是白松都没有这个意思。
但就在这一瞬间,秦琅忽然觉得心底里有一颗石头轰然落地。
她意识到自己真正该放手了。
而不是嘴上说说。
秦琅喃喃道:“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被小辈上了一课。”
白松眨眨眼挠挠脑袋,不敢说话。
“无论如何,敢做就得敢当,小时候我就是这么教育方星程的,父母该言传身教,我总不能让他失望。”秦琅说,“但我是你的长辈,你还得给我改口叫妈,所以……你知道我的意思到了就行,白松,以前是我做错了。”
长辈面对晚辈总要秉持着一点儿薄面,能让秦琅说出反思的话已属不易。
但白松显然重点在后半句,他难以掩饰自己的欢欣雀跃,“您的意思是……”
秦琅颔首:“别老阿姨、阿姨的叫了,不好听,如果你愿意原谅我,那就改口叫我妈吧。”
这话半推半就地,将这个话题囫囵过去,将过去的事情也释然过去。
白松不怯不避,一声“妈”丝滑地就被他喊出来。
让白松自己都惊讶。
实际上「母亲」没有给白松的生活留下太多痕迹,他叫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可她如同流星一样,早就在白松的生命里退场;也曾经喊过白国强的夫人,但他们很快分居离婚。
而秦琅……这是他男朋友的母亲,也是白松的妈妈。
“诶。”秦琅主动握住白松的手。
“爸比,奶奶,你们怎么聊这么久呀!”阳台的门拉开一条缝,探入一个小脑袋。
白茶问,“冷不冷呀?”
“哎哟,马上就回去了,小宝快进去吧,别冻着。”秦琅慈爱地说。
“快来喔,要吃蛋糕了!”白茶猛猛点头,撤回一个脑袋。
秦琅感慨道:“还是小女孩好啊,如果当年我生的是个女儿就好了。”
颇有种“生你不如生块叉烧”的口气。
如果方星程是女孩儿……白松想了想,实在无法细想。
“她也是您的孩子。”白松说。
“你也是。”秦琅说。她放开白松的手,“走吧,去吃蛋糕。”
跟在秦琅身后走着,白松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哪儿来的蛋糕?也没有听说谁过生日啊?
还真有蛋糕摆在餐桌上。
不年不节的,白松略惊讶,他转念一想,难道是方星程的爸爸或者妈妈过生日?他露出些懊恼的表情,完全疏忽了,应该再细致一点提前打问的。
方星程看透了他的想法,低声笑起来:“没有人过生日,这蛋糕是为了你和茶茶买的。”
“欢迎回家,白松。”
“欢迎回家,茶茶。”
家是最温暖的港湾,方星程张开怀抱,将一大一小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家。
白松仰起头来,勉强憋住快要留下的眼泪。
“这是好事呀,爸爸不要哭!”白茶倒是开心快乐。
除了爱她的两个爸爸,现在她又有爷爷奶奶啦,再也不用羡慕别人。
茶茶也是被好多人疼爱着的孩子。
“我们拍张照吧!”白茶提议。
瞬间一呼百应,方衍立马把相机拿出来。
秦琅接过:“我帮你们拍吧?”
平时家里都有管家或者保姆帮他们拍照,今天他们家里没留任何人,看起来只能亲力亲为。
白松亲亲热热贴过去:“不用,妈。我来设置一下,咱们定时就可以拍。”
在他三下五除二的摆弄下,很快操作完毕。
“好啦,快快快站好!”
方星程看在眼里,他挑挑眉,看不出来啊,白松这么快就搞定丈母娘了。
白松给方星程丢过去一个嚣张的目光。
颇有些得意。
定时没有多长时间,只有十秒。
秦琅抱着白茶靠着方衍坐下,方星程和白松站在后面。
借着二老身形遮挡,方星程悄悄牵起白松的手。
十指相扣。
“咔——”
一张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