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潇道:“我之前被捕于白昼林,侥幸逃脱。两位领主想来有共同的地方,我能帮到你们。”她摩挲着储物袋,似乎要勾勒出里面金镯的形状,“如若有差池,不必顾我。”
“那怎么行?!”姜枕摇摇头:“这样不好,不能让你涉险。”
消潇:“不算涉险。”
“而且,再险的我也受过了。”消潇语气温和,“是担心我会拖后腿吗?”
姜枕:“不是的。”
他刚要补充,消潇便道:“绝不会拖累你们分毫。”
“……不是这个意思。”姜枕看着她,又收回目光盯着足尖,“是不希望你们受伤。”
“哈哈,”消潇笑了两声,“我知道的。但是谢少侠怎么看呢?”
轰隆——
天边一道紫雷划过,黑熊的身影愈发清晰。它身边围绕着无数飞腾的鸟儿,扑簌着羽毛在献殷勤。但或许太过招熊厌烦,没一会儿就被一掌拍成了肉泥。
姜枕紧张地看着谢御,心中大致有了答案。
谢御:“可以。”
乾坤袋再次被驱动,夜行衣自落到消潇的手中。毡帐厚重的帘子被撩开了半扇,露出里面修士目瞪口呆的神情,有的已经问道:“还有吗?我也去。”
谢御回首:“没了。”
“……?”
敢情你这三件,全给了两个手无寸铁的菜鸡啊!
修士们沉默了。
“吼!!!”远方传来黑熊的咆哮声,地动山摇。
李时安看了一会儿,转头道:“去阵法边界看看。”
当明剑宗的弟子立刻起身,而其余门派也零星起来了些不坐以待毙的修士。谢御随手吃下一颗升阶丸,给姜枕和消潇套了一层屏障,能够扛着不少威压的限制。
三人动身很快,配合有序地窜入漆黑的森林中,瞬间感受到了那犹如山石压顶的巨大威压,震得人心口灼痛,气血两虚。而与此同时,黑黝黝,不见天日的空间里,正缓缓升起几丝不为人知的黑气。
啪――
姜枕及时用根须搅散了它们,顺便抬起脸,紧跟着谢御:“该怎么做?”
谢御:“调虎离山。”
姜枕呆住:“哪有老虎?”
夫子也没教过这个啊。
“……”谢御抿住唇。
“调虎离山是什么意思呀?”姜枕求学地追问。
不知道啊,夫子也没教啊,听说能跟着谢御他就来了。
消潇及时道:“就是引开他的下属,声东击西,将这群家伙调走,再试探黑熊。”将储物袋取下,继续道:“试探领主是否眼盲,本不是明智之举。但若真是弱点,就是攻破阵法的路径。所以,它身旁围绕的鸟兽,不仅充做眼睛,还有防守的功效。”
姜枕略有所思:“谢谢!”
他又瞅了瞅谢御,希望能从对方身上看到一点“后悔”的神情,谁叫谢御说话没有耐心,还让妖摸不着头脑的。不过失望了,姜枕没趣地侧过头,感觉旁边的剑修就是个木头桩子。
三人在黑暗中穿梭,姜枕不断地用根须去拍散那群即将成型的黑气。等将附近的东西都处理得挺干净的时候,谢御突然叫停。
见消潇跟谢御迅速地半蹲下,姜枕也下意识地跟着做,但脑袋仍旧仰着,还在试图思考发生了什么。直到谢御扣住他的后脑勺,动作轻缓地往下压了下,姜枕才反应过来,凑到谢御旁边:“谢谢。”
透过树枝间窄小的缝隙,姜枕看见了外面的情况。
——那只黑熊停下来了。
它不再咆哮,而是四脚触地,体型庞大到遮天蔽日。一股剧烈的威压让临近的树木全部爆破,化作杂乱的飞灰。身旁的东西也被波及,摇摇欲坠,谢御并未出手,像是笃定它们不会落下来一样。
姜枕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回过头,原来是刚开始搅散的鬼气又开始复生了。
消潇看着姜枕,后者忽然抬手在地面上画圈,看上去有些无聊,不禁失笑。说话时还是稳声道:“它在找东西。”
姜枕收回手,好奇地看向她。
消潇道:“白昼林的领主也喜欢像人一样用两肢行走,但如果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宝物时,又会像平常的鸟儿那般。会试图用威压来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比起盘根错节,更喜欢在一片狼藉中寻找东西。”
姜枕感觉自己有些懂了:“平坦的杂物,能更方便,一眼看到心仪的宝物?”
消潇点头,将储物袋递向姜枕:“现下找不到,它会有一定僵持的时间。只需一人去引开它的属下,领主是不会跟着离开的。”
姜枕懂了:“好,我去。”
“我去吧。”消潇看着他,“不论领主还是属下,愈有人的思绪,就越是禁锢在灵气周转上,不会轻易伤害凡人。”
将储物袋塞在姜枕的手中,消潇继续道:“待调虎离山之后,你二人身着夜行衣,去到领主跟前。若是它真瞧不见,再拿出这枚金镯试探。”
姜枕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可是,黑熊就算眼睛看不见,但合体期的修为,也是能发现我们的。”话落,接着说:“而且,已经麻烦你很多了,不能让你调、虎离山。”
消潇眼眸弯起:“我不会有事。”
“不过,我原以为你跟谢少侠是心有笃定,没想到是舍不得他。”消潇失笑,“谢少侠定有法器,能躲过合体期的探寻。”
“啊?”姜枕愣住,看向谢御。
而此时,左边的树木突然嘎吱一声,灰尘向四周炸开,缓缓地倒下。姜枕眼前一花,被谢御扯到身边,还没有定睛,便看见谢御从乾坤袋取出一枚银色的圆珠,握在手心中。
砰!
屏障将树木倒下后激起的灰尘和杂质全部挡在外面。
姜枕先确定消潇平安无事,才侧过头盯着那枚圆珠。
这就是让妖兽无法感受到气息的法器?看起来,似乎与避风云并无区别。
旋即,谢御将这枚圆珠在指尖捏紧,瞬间变幻了一个扁平的形状。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摆弄时颇有一种挡人目光的缭乱感,姜枕反应过来时,圆珠已经变化为了指环。
——避风云。
有的妖看起来好好的,其实已经死了很久了。
姜枕垂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谢御手上的银环,背后却不断地发寒。他想抬起头去看谢御的神色,又觉得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逼迫得不能起来。
说起避风云的由来,已经有些久远。
一百三十三年前,南海妖族庇佑下的凌骄村被灭,山石崩陨,满目疮痍。村民死作一团,尸骸中唯剩位天生异眼的女童。受人参族的帮助,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至此手持一把木剑便走上了修道之路。
据说她曾一剑动荡八荒,报仇雪恨,让百年前的修士们忌惮不已,组织追杀,却没有任何人得逞过。三十多岁时,她名声大噪,却仍旧衣着素朴地回到妖族。
她要飞升了。
道法已成,五情全了。
她在飞升前塑造避风云,是为了让去到五洲的妖都有一席之地,能够保障自己。所以并没有流传出去,数量也不是很多。但她已经是妖族的恩人。
姜枕记得听到树妖讲到这里的时候,对方略微停顿了一下。那时空气中泛着鲜甜,土地的绿芽开始新生,他很快就被吸引得到处奔跑,以至于没有听到女子的名字。
…
后来,他虽然每天都在被天雷劈,但也知道避风云只在几位“祖宗”的身上,比如千年树妖,妖王,以及在南海扎根深中的妖手上。
而现在,避风云有一枚在谢御手里。
这是什么很常见的东西吗?
姜枕垂下头,不知道自己注视了多久,只觉得脖子有点酸,抬起脸时,谢御正淡然地低头看他。
“……”姜枕腾地一下就往后折,头顶擦过了对方的下颚,又倏地捂住脑袋,大眼瞪小眼。
消潇:“……”
消潇轻笑了声,解围道:“此物,恐怕天下难寻,谢少侠身上的宝贝挺多。与鬣陉领主的堆金积玉也能一比。”
谢御收回注视姜枕的视线,道:“剑宗之物罢了。”
消潇道:“可惜只是单物,谢少侠一人足够,但姜少侠的话……”
谢御:“他跟你一起。”
姜枕点点头,放下捂住脑袋的手:“对。”
消潇弯起眼眸:“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我单独一人即可。只怕姜少侠陪我,会给他拖些后腿,伤了身体。”
姜枕道:“但是……”
消潇打断:“我有本事防身,不会身死道殒。”
姜枕哑然。
是的,他刚才顾及着消潇的时候,发现她虽然没有灵力,却也动作利索,波澜不惊。虽然失去灵力,过往的努力前功尽弃,却没有半点痛苦,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值得一提,她很自信,还是不自负的自信。
姜枕闷闷地侧过脑袋,他操心的事情是有些多了,总是妨碍到别人。但这种思绪还没有持续太久,听到消潇夸他,又立刻消失殆尽。
谢御道:“万事小心。”
消潇:“好。”
姜枕又开始担心了,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一边跟谢御小声说:“我们两个人,哪能让一个女孩受险啊……”
谢御看向他,抿了抿唇。
姜枕在他脸上看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更加不解了。夜里太黑,胆子也大了些,伸出手攥住了对方的衣袖,轻轻摇了两下,“为什么不理我呀?”
谢御道:“自己看。”
“哦……”姜枕点点头,松开手,扒拉了一下面前杂乱的树枝,露出了一个缝隙,往外看去。
消潇一身夜行衣,墨发轻散,走到黑熊的附近时,瞬间引起了几只怪物和那些妖兽的注意。在意识到她是位凡人时,便不情愿地收起獠牙,侧开脑袋。
咚——
消潇迈出了一步,万物寂静。黑熊察觉到,回过头,目光犀利地剜人心肺。合体期的威压放射过来时,姜枕都感觉到呼吸艰难,消潇却依旧站得很直。
消潇道:“别来无恙,领主。”
“?”姜枕呆若木鸡,缓了一会儿,才看向谢御。
啊?
消潇孑然地站在黑熊的不远处,像面临一座高山般渺小。力量却不弱,坚毅地站在原地,好像给她一把剑,她甚至能上去单挑。
姜枕内心虽然已经喊佩服了,但还是有点不安。歪了歪,微微靠着谢御,悄声道:“她会有事吗?”
谢御:“不会。”
黑熊粗重地哼了一口气,嘴筒子旁的那几只鸟都飞了出去,啪嗒一下碎成了肉泥。合体期的威压渐渐收敛,它口吐人言道:“说什么文邹邹的话,口舌不清的,真叫人听不懂。”
“……”姜枕偷偷瞄了一眼谢御,后者也垂下头来看他,两人神情看似简单,实际也不知道不对劲成什么样了。
对于交谈,相看两厌。
姜枕灰溜溜地移开了一些距离。
消潇继续道:“给领主献话,荣幸至极。不巧班门弄斧了一点文墨,讨您厌恶了。”她看向那些杂乱的鸟儿,还有虎视眈眈的妖兽,轻声问道:“您在找东西?可否由我代劳?”
黑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能有这么好心?”
说完,它自己先笑了,口吐人言:“要不是鸟人那老头,老子能找不到喜欢的东西?”说完,他又拍死了一只听不懂兽话,非要凑上来的鸟,问:“你的金镯呢?”
消潇道:“放在白昼林了。”
“哦?”黑熊更不耐烦了,它侧了个身,又趴下去,“回去吧。”
说完,继续释放自己的威压。
姜枕感觉心口被灼得疼,像被无形的大手扯起来撕裂。也不知道消潇是怎么扛的,更或者威压是绕开了她在释放?
姜枕满脸苦地凑到谢御身边,有点依赖地想要贴近他。
还是仙君好啊……姜枕得到了屏障的保护。
消潇站在黑熊的跟前,突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来,是为了给您传句话,有关人修。”
姜枕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