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御:“嗯,我知道。”
旋即,姜枕看见谢御屈尊纡贵地伸出手,将半身埋在雪堆里的少年扯了起来。单看那双眼,还以为是星辰铭亮,但一观全景,赫然比三人都要大上许些。
青年脸色苍白,略有些青紫,一双腿残缺,站不稳,像面条似地软。姜枕忙地走上前,跟谢御一同将其扶住,问道:“你可还好?”
青年被冻僵了,并未有答话。只是嘴皮子打着颤,浑身哆嗦。
消潇观望了一眼,问:“你拜合雪门,可有愿望?”
姜枕张了张口,忽听见如死水般的青年,声音嘶哑地说:“救……救我。”
说完这句话,他近乎失去了所有力气。扶住的力量加重了,姜枕思索了一下,问:“腿?”
这便有点难了。倒不是人参血不能救,只是一个残缺的人突然恢复双腿行走,怎么看都不是个事。除非他能拜入宗门之中,受到洗髓的淬炼。
消潇道:“或许不是,他只想活。”
姜枕点点头,这些向来信消潇的。
谢御道:“先走。”
姜枕回过神,下意识问道:“去哪?”
“……”谢御侧过头,看向他:“找家客栈,若是常热便寻个大夫。”
消潇自荐:“我去吧。你们扶着人不方便。”
姜枕不强求,点点头:“谢谢。”
将储物袋的灵石递给消潇,对方却没立刻走,反而在原地犹疑了一下。姜枕奇怪地问:“怎么了吗?”
消潇摇了摇手中的布袋,问道:“余下的细软,我可自行处置?”
姜枕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话落,他忽然想起灵石都是谢御给的。有点心虚地侧过头,跟谢御的目光对上,又瞬间跟烧了一般转了回去。
算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身旁的青年虽然犹如腐尸,皮肤冰冷。但姜枕仍能感觉到一点热意,耳根有点红地想:谢御这会儿经常牵他,总得付出些什么。
比如…牵一次半颗灵石?
不贵!
奸商姜枕如是地想到。
消潇办事很快,两人还没寻着她的方向走多久,便看见其办置好了许些。她认真说:“四间房花了三颗下品灵石,又要了几桶热水和包了两天的吃食,一共五颗。剩下的……”
姜枕打断道:“潇潇姑娘,哪有剩下的,那不是你的吗?”
消潇愣了一下,莞尔:“多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首次开玩笑的姜枕总感觉谢御多看了自己几眼。
那眼神……似乎还有些幽怨。
姜枕不敢回看,只把脑袋这个想法晃了出去,并且信誓旦旦的想:一定是被冻傻了!
小二带着他们进了屋内。把青年抬上床,姜枕便施展了一下酸软的四肢,但站着,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不比寻常,谢御率先开口:“累了?”
“……没有。”姜枕摇头如拨浪鼓。
垂下去,耳边的寂静将内心的那点困惑照得更加清晰。
谢御在秘境里抽了什么疯,怎么出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姜枕有点难以启齿,他倒是乐见其成谢御把自己当做朋友看了,离飞升大计岂不是只差“几步”?但是,谁家朋友会牵自己的手啊?
姜枕耳根子又烧了起来,虽然……以后成亲,是会牵手的。但是谢御不一样啊,谢御这么冷淡的剑修,也会……
“在想什么?”
清冽如玉,却犹如寒霜靠灼热。姜枕猛然一个激灵,仰起脑袋,跟谢御的目光对视上,脸又霎时间红了。
谢御:“……咳。”
姜枕回神,担忧问:“怎么了?”
想起风寒,他也不管那些旖旎的事了,问道:“是着热了吗?”
伸出手,将谢御的手指勾住,感受了一下温度,与平常一如既往。姜枕纳闷了,“也没事啊……”
正要收回手,却被谢御牢牢地勾住指尖。牵得很深,距离颇近,对视间惊心动魄,仿佛要将心脏都献出。
姜枕眨眨眼,“?”
谢御在秘境不会被什么附体了吧!!
这,不,对,劲!
“咳咳!咳!”
姜枕马上就要怀疑谢御是否被鬼修附体了,床上的青年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那声音惨烈到,好似要把肺腑都摧毁。
“……”姜枕抽回手,义无反顾地去看青年了。
将手搭在青年的脉搏上,略微一沉思,顿感离谱:脉象散乱,心力不足,细弱至微,气血两亏。
这不是将死之人是什么!
姜枕收回手,抿了抿唇:“给他吃滋补丸会不会打破凡人的命数?”
天将有定,打破某一个点,不知道会牵连向何处。
谢御道:“你救他,已是天命。”
“随意则安。”
姜枕懵懂地点了点头,从储物袋里面将乾坤袋翻了出来。现在这东西已经不挂在谢御身上了,但他还是想问:“你……”
谢御:“你拿着。”
“哦。谢谢。”姜枕不卑不亢。
实则内心大喜!
嘿嘿,好东西他来啦!
将谢御袋子的里的滋补丸拿出来,姜枕转身,正欲将东西给青年。谢御突然道:“等等。”
“啊。”姜枕回过头,疑惑地歪了脑袋。
谢御面无表情:“给我。”
?还反悔!
姜枕心中抹泪,将乾坤袋抽、
谢御道:“药。”
“……”姜枕犹疑了一下,跟手中的滋补丸大眼瞪、瞪不了小眼。试探地将其给了出去。
谢御接过,“我来吧。”
“……”姜枕让了个位置,坐在了床的左边。
谢御没坐,只是将药塞入青年的口中。旋即拍其肺腑,顺了道灵力,使其吞下。
过程简单粗暴,行云流水。
姜枕:“……”
意义在哪?
道德在哪?
下次实践的机会又在哪?
谢御淡然地回过头,施施然地坐下了。
“。”
姜枕真不知道怎么说。
他总觉得谢御身上,现在洋溢了一种不同的气息。如果之前是冷冽如玉,寡言少语。那么现在就是个抽了的,
姜枕面无表情:失心疯。
姜枕还是忍不住,喊:“谢御……”
“嗯。”
姜枕难以启齿,小声地问:“你在沧海一粟,遇到了什么?”
谢御:“……未有。”
姜枕苦恼地蹙了蹙眉,抿了抿唇。
落到谢御眼里,只觉得有些乖巧。
少年端坐在床幔边,体态纤细,犹如一条春柳。墨发轻泻,半遮眉眼,略带些委屈的秋波,好似银丝挑线,心头为其牵扯。
谢御看着,便觉得有一股无名火。
当然,不是那些少儿不宜的地方,而是心脏。
像在为其跳动,为其温热,为其生存着。
过去的十七年,从未有一朝像这几日般,打破了划分清晰的分界。
“……”姜枕小声舒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谢御,今日在合雪丹门,为什么不救他们呢?”
说起来,那群人就算再多,以宗门炼制的丹药,也能救治得过来。可偏偏,用天下人救不过来的理由,不能覆盖谢御的所作所为。
姜枕有点好奇,又感觉这问题有些不对劲。
他及时收住嘴,转了个身,不愿面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带来的反应。
但背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姜枕又好奇地转了回去。少年剑修目光略有些温和,落到了他的身上,不免愣住,意识到回答会郑重。
谢御道:“我的身份,只允我做行侠仗义的事情。”
“救苦救难,与我无关。”
“……”姜枕眨眨眼,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一直以为仙君,宗门的翘楚,会是为大道殉身的人。可到谢御的身上,居然会听到一句“与他无关”。
虽然姜枕不是恶毒猜忌的人,但此时也得想一句:谢御飞升的水分到底有多大。
眼前的墨发少年,目光有些呆滞,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谢御收敛淡漠,开始回想自己的答复。
过去的很多年,他听到过这样的问题,给予的答复都是相同的。他从来不去听别人后来的思绪,也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
可唯独现在。
看着姜枕陷入沉思,时辰越久,谢御的内心就升起了一股烦闷。
是烦自己一蹦一字的嘴笨。
从七岁离家,逃避那些前赴后继的飞蛾扑火。执剑独见天涯,他心中的道义便只有一个:世间独一人,浪滔滔,千去了。独留孤坟冢,名号不知晓。
他本该来去无踪,奈何一棹浮沈。
……
姜枕正在思考谢御经历了什么。
却突然听到其开口,喊:“姜枕。”
“在!”
姜枕一个激灵,眸光颤颤地看向谢御。
后者一如既往的冷,却尝试柔和下来,安静地说:“我的道义,只在情理之中。”
姜枕张了张口,哑然了下,谢御继续道:“如果跟你的想象有所差池……便不要再靠近我。”
“?”
姜枕不可置信,并且一个鲤鱼打挺地站了起来。
谢御果然是抽疯了吧,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有!”
姜枕道:“没有!”
姜枕被他这通话打乱了思绪,急急地说:“道义是一个人的事情,你有你自己的抉择。”绞尽脑汁,宽慰道,“你就算不为天下人,就为自己,我也会喜欢你的。”
“喜欢谁,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越说越不对劲,姜枕嘴笨,干脆豁出去:“总而言之,你没有错!我心甘情愿!”
轰隆。
夜进深沉,外边霜雪翻飞,却有雷光炸闪。
姜枕的眼,雪松无暇,却犹如繁花,将人带入垂涎之地。谢御口中无言,只伸出手,很轻地抬起来了,最后落在他的脸庞上,转瞬即逝,放了下去。
姜枕反应过来,脸红得不像话。
他后退几步,“我……要下雨了,我要出去看看潇潇姑娘回来没有!”
“嗯。”
姜枕回过头,对上谢御那双浅笑的眸子。
他想,完了,我也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