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很少想过,他还能跟谢御心平气和地相见,尤其是这么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谢御抓着他的手,说再让他受伤就不得好死的话。
姜枕倏地回神,捂住谢御的嘴:“你说什么胡话呢?!”
说完,他又想起避风云没戴上,又手忙脚乱地要去拿,可谢御捉紧他的手,用力地放在自己的左掌心中。
像珍惜的明珠。
谢御道:“姜枕。”
姜枕瞬间有点蔫巴,“嗯。”
他先骗人在先,于是忙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谢御摇头,“我不在乎。”
姜枕“啊……”的一声,刚才的旖旎全都忘却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谢御,提出了一个想了很久的方案。
“对不起啊,谢御。”姜枕道,“你要是不能接受,我们就不结亲了吧,你不想当朋友也好,但是我得先把你的病治好。”
姜枕小心地说:“你要是讨厌我,现在也不要表露出来,不然给你治病的时候,我会难过。”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周遭除了雨声和雷声,都是寂静的,而他的声音,也被滚入那滂沱的大雨里头,融入了火堆里。
谢御艰涩着声音,问:“你不喜欢我了?”
姜枕傻了,没明白他怎么扯到这方面了。
谢御道:“我有说后悔跟你结亲吗?”
姜枕手足无措,“没,没有。”
谢御露出一个笑,眼里却是心疼:“姜枕,不需想那么多。”
他袒露心扉:“人和妖,并未有好坏之分。就算你真无恶不作,只要是你,我都能纵容。”
姜枕道:“……?”
姜枕问:“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杀人放火的事情可不能纵容啊、”
谢御道:“你不会去做的。”
“那当然。”姜枕小声,语气有些自豪。
谢御便坦诚道:“从我见到你的一面起,我就知道你的身份。姜枕,你无需担心。”
“?”
姜枕僵硬在原地。
谢御道:“那时,临途村被鬼修袭击,你作为妖挺身而出,保护一方百姓。虽然妖气收拢得及时,但我还是能认出那是你。”
姜枕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谢御继续道:“后来,我被元婴鬼修刺穿了要害,也是你将我救了回来。”
姜枕:“……”
姜枕张了张嘴,谢御抬起视线:“最开始,我认识你,我只想将你的恩情报答。而后来,我觉得你善良,又对天地保持着一份天真。”
“你愿意同我一起,虽然总说些虚假的恭维话,虽然用姻缘撒谎,可你就是好的。”谢御道,“与其说你动容了我,还不如说,你救了我。”
“遇见你,我才活过一次。”谢御道。
姜枕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谢御道:“原谅我嘴笨,从未告诉过你。”
他翕动了下苍白的嘴唇,刚睡醒便说了这么多话,一时间有些难受。姜枕什么都忘了,忙地把火堆上煮的水端给他。
姜枕看着谢御喝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思考了半天,他才艰难地提出一个问题:“当时,我在山脚下杀了刘摊,你不是故意抢我人头的?”
“……后来,我救了你,你也是看见我了的,还故意把我头上的花弄没了?”
谢御完全没想到姜枕会说这些。
但他还是回答道:“嗯。”
姜枕道:“你为什么要弄我头上的花环?!”
谢御道:“……觉得可爱,心中有些喜欢。”
姜枕瞅了瞅他,仍旧不能接受地说:“你原来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他还……他还那么笨的掩饰,以为自己做的很好。
原来在谢御的眼里,不过都是弄巧成拙。
姜枕呆呆的。
他不高兴地说:“你都不告诉我……”
谢御喝完了水,还没说话,姜枕便道:“还要吗?”
谢御眼底有些笑意:“不了。”
他回答:“我本想告诉你,但是你似乎有秘密,便没有多问。”
姜枕想:当然有,借你飞升来着。
但他现在对飞升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了。
谢御道:“我本想,自己有元婴的实力,你想藏着,那就顺着你。可我没有做到,反倒让你受伤。”
姜枕道:“没关系,谢御。”
谢御握紧了姜枕的手:“不,我已经向天发誓,如若再——”姜枕捂住他的嘴,眼神急切:“我不要你说这些。”
谢御却笑:“誓言已成。”
姜枕想起他睡眼惺忪那会儿听到的天雷,瞬间有些呆。良久才憋出一句:“谢御,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你没有保护好我,而是我太好动了?”
姜枕道:“……你这样是禁锢我的自由。”
要是他受伤,谢御就被雷劈,就遭毒誓,那他还能蹦哒吗?
谢御道:“这样也好。”
他道:“留在我的身边,哪都别去。”
姜枕耳根子瞬间烧了,憋了半天,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能很小声地“嗯”。
他被谢御搂入怀中,心跳声在耳边跳着。
姜枕道:“你的病……人参血似乎救不了,我会想办法的。”
谢御道:“没事。”
他其实内心也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谢御道:“萧遐向金杖许愿得到的灭魂针,与普通的威力不同,我的护法已经被破,除非金杖收回命令,否则好不了。”
姜枕蹙眉:“那岂不是……”
“只能找金杖教的人了?”姜枕错愕地说。
而很快,他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现下,我们跟金杖教的人有仇,定然是城门都进不去……萧遐,只有一个目的。”姜枕抬起视线,道:“他要消潇为了此事回去。”
谢御摸着他的头发:“嗯。”
“丧心病狂。”姜枕道。
他不想让消潇回去,可又不想让谢御成为一个废人,瞬间脸都苦了,特别难过。
谢御亲了亲他的眉间,姜枕又开心了些,道:“先把你的身体养好吧……”
谢御:“嗯。”
姜枕又道:“我带你来到了南海。”
“嗯。”谢御问,“要回去吗?”
姜枕点头。
谢御便摸了摸他的脸:“那睡吧,明早启程。”
姜枕被他遮住眼睛,也不忘说:“那要多穿一些,因为南海那边很冷。”
“嗯。”
过了一会儿,姜枕又道:“你的避钦剑,我忘记拿了。”
“无妨。”谢御感受了下它,“它似乎在南海。”
“?!”姜枕惊喜道,“那真好。”
谢御便拥紧他,只专注眼前的人:“睡吧。”
“哦。”
雨声还在耳侧,可姜枕却难得觉得温暖,这夜极其的平淡,如同十七日来的煎熬,可又稍露着不平凡。
……
翌日清晨,雨霁初晴。
姜枕从谢御的怀里醒来时,外边还有着斑鸠朦胧的鸟鸣。他随意地摸索了下周边的东西,睡眼惺忪,便看见谢御睁着眼睛,正专注地看着他。
姜枕有点迷糊,反应也迟钝:“你醒啦?”
一夜未睡的谢御点头:“嗯。”
可他的眼下却有一些乌青,姜枕伸出手摸了摸,有些奇怪,正要开口说话,却在姿势辗转间陡然一僵。
瞌睡都没了,双眼也略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
姜枕:“你……”
谢御耳根子也猛然红了。
姜枕感受到膝盖边,眼前人的“兄弟”、略有些呆滞,视线都不知道放在哪。
他人都有些抖。
过了好半会儿,谢御似乎受不了了,轻咳了两声:“我现下并无灵力,这些事情,难以控制。”
姜枕忙道:“我明白的。”
他站了起来,连火堆都忘记翻动,从洞穴的廊口要出去,同手同脚的:“你先……处理一下……”
谢御:“……”
姜枕想起谢御那冷清的性子,一想到做那样的事情,瞬间脸更红了,他又嘱咐道:“你现在身子不好,不要、不要纵欲。”
谢御:“……”
姜枕见他不答,有点磕绊地问:“需要我帮你吗?”
谢御耳根子红透了:“不必。”
姜枕便如释重负地往外走。
他行至洞口,外边凛冽的寒风将他身上的旖旎吹散,正伸了懒腰,准备随意逛下。
突然间,姜枕觉得有些不对。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
“……”
鸡飞狗跳的早上。
…
等至晌午,两人才强行地将早上的事情忘掉,才能坦然面对,将东西收拾好。
姜枕见谢御身体尚未恢复,提议到南海附近的客栈里买一辆马匹,毕竟他现在并没有灵力,不能帮到谢御。
谢御都听他的。
姜枕便将谢御裹得严严实实,又给他戴了斗笠遮住面容挡住寒风,便牵着对方往东南方向走去。
临近南海,路途愈发凄冷。
百年前,姜枕路过此地时,这里曾有住斋:“本来是一位狐妖所造,现在居然没有了吗?”
看着空旷的雪地,姜枕有些愣。
谢御道:“无妨,徒步也可。”
姜枕便牵着谢御的手,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南海边大雪纷飞,寒风凄厉,呼啸而过时,枯枝随之倒塌,时而有动物的惊叫声。
两人都穿着极厚,但在这样的环境和氛围里,仍旧有些冷。姜枕从乾坤袋里拿出火符,忍着丹田的疼痛驱动,天边却陡然刮过一道惊雷,猛地将他们前边的树木劈折。
姜枕:“……”
他心虚的表情太过明显,谢御问:“在做什么?”
姜枕把火符贴在谢御的身上,闷声道:“我灵力低微。”
谢御:“……”
谢御捉住他的手:“丹田滞停了?”
姜枕含糊地“嗯”了声。
谢御蹙紧眉头,握紧了他的手腕:“你怎么这么傻。”
难怪他昨夜觉得姜枕有些烧,还以为是累过头了,没想到是因为有伤在身。
谢御的心情复杂,又有些生气,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低落:“不要为了我受伤。”
姜枕左耳进,右耳出。
谢御道:“从今以后。”
姜枕想起天雷,傻了。
他视线晃了晃,“哦”了声。
姜枕牵着谢御往前走,因为贴着火符,谢御的身躯也算是强悍,所以这条路,没有姜枕特别要顾及的东西。
等到了夜晚,冰天雪地,他们必须安营扎寨休息了。
姜枕看着谢御从乾坤袋里取东西,实在惊奇:他怎么什么东西都有,包括毡帐。
谢御拿了毛垫让他坐着,自己则生火,再将毡帐撑好,边道:“曾经离开剑宗,不喜与人接触,便准备了这些。”
姜枕有点心酸,他抱着膝盖,目光描绘谢御。
“嗯,现在有我啦。”
谢御侧过头,郑重道:“嗯,有你。”
夜里,他们在毡帐里面布满了温暖,在厚重的被褥里面入睡。
烛火摇曳着。
姜枕觉得可能是自己当日在擂台,透支得太过用力,所以导致丹田停滞不前。
但已经过去了十七天,人参血的大补居然完全没效果。
等谢御熟睡的时候,姜枕便琢磨怎么回事。他调养生息,吃了些滋补丸,便调动四肢百骸的力量。
还是没有。
姜枕奇怪。
他能感觉到丹田没有受损,毕竟要是真有严重的问题,是不可能驱动符纸的。
姜枕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但多吃滋补的东西总是没错的,姜枕又给自己吃了些药,便给谢御喂人参血。
也就敢谢御睡着的时候喂。
一,是谢御醒的时候不愿意看见他这样。
二,谢御睡着了不知道他受伤,誓言不成立,天道不会劈他。
姜枕喂完,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