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青云庄,别说姜枕,就算是妖族,人修,也有大部分不了解的。最熟悉他们的,应该是散修盟和剑修。
追溯起青云庄,其本是百年前,碧风云一剑动八荒后兴起的浪潮、剑修敬畏她的剑意,散修觉得找到了派属,大批人蜂拥而至,成为了一方门派。
可以说是因为碧风云而形成的剑庄了。
但青云庄弟子常年居于山穴隧道里,据说里边别有洞天,常人难寻。曾有金丹修士挺不过他们的剑意一招,登峰造极的门派,却久不出世。
通俗来讲,就是一股清流。
而这样的清流,常是乱世里最被畏惧的存在。在他们的调和下,一行狼狈的修士离开了,临走前他们把痛失本命剑的长老带走,段钥却被留下。
姜枕看着事情被解决,道:“谢谢。”
为首的剑修是出窍期的修为,看上去也不过一百三十多岁,的确很高了。他只淡笑不语,身后的人便道:“不用谢!”
“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没理,打人的不管,来管救人的了。”
姜枕抿了抿唇:“嗯,谢谢。”
青云庄来的弟子也就来了五个,但妖族聚集在这里看热闹,一时间有些挤。最后树妖提议,姜枕便和他们出了南海领地,去到了冰天雪地里。
青云庄来时穿得厚,此时不觉得冷,但刚用完灵力的姜枕却有点,好在剑修们心细,早就用灵力支起了屏障,很是暖和。
姜枕本还想给谢御检查手臂的,奈何站在这儿不像样,于是提议道:“去村落吧。”
大娘爱热闹,那屋子刚好也能容纳他们七人。
青云庄修士没有异议。
姜枕便带着他们,再次在深夜的暴风雪中敲响了阿婆的门。
但这次开门的人显然出乎意料。
居然是说有事的喧双,姜枕愣了下,对方便别开身子,“进来吧。”
“谢谢。”
一行人进去,屋子里面瞬间逼仄了起来。但也还好,在火炉前围着会更加暖和。
姜枕本来要谈论他们的来意,却听到了阿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姜枕问:“阿婆这是怎么了?”
他不光说,腿倒是动的,自己走过去看,才发现喧双坐在阿婆的床边,目光有些凉,她的语气很小:“乖啊,小素,到春天就好了。”
姜枕看着阿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也知道耄耋之年的老人,身子骨也的确不如从前了。谢御让几位青云庄弟子坐下,便走了进来。
姜枕牵着他的手,目光有些难过。
喧双说:“愣在这里做什么?”
姜枕道:“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喧双道:“去烧壶热水吧。”
“好。”姜枕拉着谢御出去,关上门前还听见阿婆虚着声音,道:“阿双,别凶他们。”
喧双道:“知道了。”
谢御去烧热水,不允许姜枕再去劳累,姜枕便坐矮塌,跟青云庄为首的剑修对视:“你们认识我?”
剑修讪笑了下:“认识的。”
另一名弟子也似乎不好意思,他说:“我们庄内有庄主的画像,她的肩膀上有你,而且还写了你的名字。”
姜枕落下视线:“嗯。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话的人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淡定,一时间满腔热血跟扑灭了似的,讪讪地从衣襟里摸出一个信封:“这里面是庄主留给你的。”
姜枕伸出手,将东西接了过来,语气平淡:“还有吗?”
“没了。”
剑修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这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姜枕点点头,没立刻拆信封,而是将信捏在手中,问:“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没了。”
姜枕道:“那跟我讲讲你们庄内的事迹吧。”
说起这个,一行活了百来年的修士瞬间都精神了。为首的人较为腼腆,可年轻的不会,他爽朗道:“我们是因为碧女侠才组建的!”
姜枕“嗯”了声。
那人意识到里头的老人,声音也小了些:“当年在八荒问锋,大家都以为齐家是魁首,没想到却半路杀出一个剑修来。”
说话的人早已亲眼见过:“当年,碧女侠来路不明,没有人特别看好她,连宗门都没有。在即将开打的时候,巫谷山峰的峰主特意为难她,问她门派居于何处?”
“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女侠不能出手吗?”剑修说着,摩拳擦掌:“他以为自己的威压可以碾着女侠不能出手,可惜人家根本不惧,说自己是青云山庄的。”
“那会儿没有知道青云庄是哪的,大家都说她庄里没人,居然要个女修出来。”剑修道,“我当时就站在离她很近的观战台里。”
另一个剑修有些激动,接话道:“我当时都为她捏把汗。没想到她剑锋出鞘,那剑意,那场面,天雷翻滚,八荒震动!齐家长子在她手下一招都没过到,便败了!”
“她当时特别俊,说什么,青云庄,仅她一人出战,便天下难寻二敌。”说完,他还咔嚓一声,模仿剑回鞘的声音:“便开始算账,说十二年之前,有两人比试,将生她的村子给灭了,她是来报仇的。”
姜枕已经听过这些事迹,大差不差,他将信封摩挲了两下,才浅笑:“她成功了?”
“成功了。”修士孜孜不倦地讲着,他甚至有些崇拜地说,“她要杀的可是法修的长子,当时那么多大乘修为的人围住她,她一人便可以单挑!”
“要不是亲眼所见,有人要告诉我这个,我得说他放屁,真是不过脑子。可亲眼见到了,才知道天地间竟有如此强者。”
他爱屋及乌,说道:“少侠,你作为庄主的弟弟,想必也十分厉害,刚才我看见您一人单挑那么多修士……咦?”
“你怎么才筑基修为?”
姜枕:“……”
门“吱呀”一声便开了,里头传来阿婆的咳嗽声,她有些虚弱地道:“阿双,你又要走了?”
喧双道:“不走。”
“水烧好没?”
姜枕起身,看着谢御将水壶放在桌面上,道:“好了。”
喧双便将水壶提开,阿婆那几句“真怀念从前……”的话又被掩藏了起来。
等他再次坐下的时候,便看见几个青云庄修士崇拜的目光。
“……”
—
青云庄弟子的确只是来送信,他们最近听闻到了姜枕在八荒问锋的动静,所以出山查看,现在事情办完,便要走了。
姜枕看了外头的暴风雪,知道他们能御剑飞行,也没有挽留,只是道:“一路保重。”
青云庄弟子朝他拱手:“一路保重,公子。”
姜枕点头。
说完,几人便要走了,为首的剑修却突然摸了摸包,把一个极为熟悉,且破烂的木盒子取了出来。
剑修道:“这也是庄主要给您的。”
“谢谢。”姜枕接过。
见到剑修们离去的身影,姜枕握住木盒子,没有立刻打开。身后是谢御静默地抱住了他,可姜枕还是觉得冷。
无尽的冷。
好在谢御很快就温暖了他,牵着他回到矮榻坐下。
姜枕听着里头阿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将乾坤袋的药取出来,让谢御拿进去。一边则打开木盒子。
映入眼帘的,是两条红线。
一条红线上面挂了长命锁,下面坠了个金铃铛,另一条则是银的,看上去像是玉如意的意思。
姜枕顺道打开信封。
枕头,
当你再次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你已经要成亲了。
姜枕摩挲着字卷,不小心将信封揉皱。
原谅阿姐不能亲眼看着你成家,所以送上薄礼一份。
一团划掉的字迹。
长命锁是给你的。
姜枕愣了会儿,才将廖廖几个字关起来,放进了信封里。
谢御出来了,照常坐在他的身旁,虽然不说话,但也无形安慰了姜枕。
姜枕:“你伸出手。”
谢御照做。
姜枕便将那有银铃的红绳给谢御戴上,目光温和,歪头靠在谢御的肩膀,内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御便摸着他的发丝,轻而柔。又侧下头去吻他的眉心,可这些东西都不够重。一室的温情让两人辗转,姜枕被掰过脸,目光相对。
谢御道:“我会陪着你。”
姜枕笑了下:“嗯。”
两唇相碰,如蜻蜓点水,却好像断翅般深入,掠夺别样的城池。姜枕垂下眼眸,有点颤,他的耳根时而有双手轻地去摸,去顺着脸颊安抚,让人忍不住地陷入其中。
姜枕阖上眼睛,却忽然听到几声剧烈的咳嗽声。他听到阿婆在讲:“那些人又走啦?”
喧双“嗯”了声。
阿婆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遗憾:“可惜,我这身子骨不好,没能跟他聊天……这些年,儿子孙子都不来看我。”
“别这样说,这不是还有我吗?”喧双的声音埋入雪中,有些沉,让人觉得安心。
阿婆似乎笑了,有些像草皮在雪上拖行:“嗯,至少还有你,那两个小孩儿呢?”
“在外边。”
姜枕脱离了那个吻,在谢御的怀中有点晕。
喧双没出来喊他们,只是语气淡淡:“你害怕孤独,就把他们当你的孩子吧。”
“那个小孩儿也是这样说的。”
“那他说的没错。”
阿婆笑了下,没有再说话。
这场暴风雪却没有似昨夜停下,它愈发地大,愈发地大,铺天盖地的,残忍的,仿佛要将残烛摇曳的火光扑灭。
姜枕靠在谢御的肩头看雪,看见了喧双扶住那微弱的烛火,将它重新复燃。目光却逐渐消减下去。
“金贺那边已经带着人回到山谷了,不必担心。”
姜枕回过头:“谢谢。”
这下他就放心了。
之后的日子里,暴风雪没有停下,依旧极其猛烈。喧双作为妖王,不能时刻待在此处,她经常以“游商出行”的方式离开阿婆,去看其他百姓的生活。
姜枕和谢御也便承担起陪伴阿婆的任务。
自从知道金贺没事之后,姜枕丹田恢复就一直在给其传信,叫他们不要太过担心。而自己,也在寻找解除灭魂针诅咒的办法。
但显然,神器的威力并不能让人参血解决,姜枕尝试了许多方式,都无计可施。
所以在那些一筹莫展的日子里,修士也经常来袭,但姜枕出招狠,基本都没有落在下风,这群人根本讨不着好,也便渐渐不来了。
很快,百姓的年关也到了。
这段时间,姜枕发现谢御时常早出晚归,经常不见踪影。他怕对方受伤,每次出去,却在半路看见谢御,根本不清楚对方到底在做什么。
然而这天,姜枕照样跟丢了,没找到谢御去了哪,也便在市集里开始挑选东西。
因为阿婆喜热闹,早就嘱咐他要将家里整办得红火些。他不仅挑了桃符,还将阿婆要的东西全部采购了,抱在怀中时有点满当,他就放在了乾坤袋里。
村民们早已认识了他,笑着说:“你这是要回去了?”
姜枕点头:“嗯。”
他其实还要去看草药。
因为谢御不像之前那样虚弱,所以明着不肯喝人参血,也导致姜枕只能给他调药。他在里头将自己要的东西都买了,突然见掌柜的悄悄靠过来。
姜枕奇怪:“怎么了吗?”
掌柜的脸上有些喜色,问他:“少侠,你是不是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