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时姚眼里的震惊也不似作假,与王箐视线相对,低声问她,“我记得今日是裴世子回京的日子吧?难不成是路上……”
王箐点点头,嘴里说了句什么,不过这句戚瑾就没太听清了。
可是怎么会呢?裴修竹那日明明跟她说过裴景珩是十三日回京,今天是十五日,日子对不上啊……
难不成是中间有什么事耽搁了?裴景珩回京途中又撞上了那群歹人?
“走,我们先去前厅瞧瞧,问问那裴家小厮是怎么回事儿再说。”戚时姚拍拍自己的衣袖,带着王箐向前厅走去。
戚瑾想不通中间是出了什么岔子,但是知道裴景珩大抵还是如同上一世一般有了腿伤。
裴景珩与戚璟的婚事只怕暂时是举行不了了,她今日能如此轻松退婚一是王箐压根没拿她当回事儿,她嫁与不嫁与王箐无甚干系,在王箐眼里原本就权当府中没她这个人,她的婚事王箐自然也毫不上心,所以不会阻拦她退婚。
而戚时姚那边——她与赵麟的婚事是先商议的,之后戚璟才定了与裴景珩的婚事,有了裴家,戚时姚自然也会觉得赵家这门婚事无足轻重,所以赵家来退便也退了,戚时姚心里必定也不会太在乎,否则这会儿的她早就挨上家法了。
如今戚璟和裴景珩的婚事结局如何还难说,那难保戚时姚不会回心转意,又将筹码压回在她的婚事上……
戚瑾心中一凛,将前后的利害关系想好,也不等那去拿印泥的小厮了,伸出右手食指一个狠心放入口中咬破,趁着血液流出将食指放在和离书上按了下去。
那边赵麟看着戚瑾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自认为戚瑾是被他伤了心,正想着该如何出言安慰时,只见她决绝得咬破自己的手指按下了指印,要和离的决心不言而喻。
“你……”赵麟看着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戚瑾,眉头一跳。
“赵公子,这和离书已生效,此后我与你们赵家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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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麟将那和离书拿在手中,心中却并不轻松,反倒是在一旁盯着二人的戚璟面色松动,长呼一口气。
这事成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有父亲了,不必被打掉了。
一时间三人暗流涌动,各怀鬼胎。
等戚时姚处理完前厅的事情,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便只见屋内三人伫立,默不作声。
只有赵麟手里握着的和离书被开门带进来的轻风一吹,那鲜血淋漓的指印尤为醒目。
“这、这是……”
“戚大人,这和离书已签完,我便先拿走了。”
赵麟这会儿也满心里都是气恼,他原本以为今日会有万般波折,在他心里,戚瑾定是不愿和离,指不定还会耍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手段。
谁成想她竟签得如此毫不犹豫,更不拖泥带水,赵麟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拿了和离书便要离开,一直到走出门口,扭头见戚瑾还是呆愣愣得站在那儿,没有一点儿要挽留他的意思,便使劲一甩衣袖,彻底失望得离开了。
“你、你这不孝女,这门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没说要取消,赵麟那边也不是没得转圜,你不求着夫君不要休了你,我离开的这么会儿功夫你就擅自将和离书给签了!!”
“你好大的胆子!你、你要气死我啊!!”
戚时姚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跟在后面的王箐连忙上来拍着他的胸脯给他顺气,“老爷别急,为了这么点事儿将自己身子给气坏了可就不值当了。”
不急??
他怎么能不急!!
原本大女儿二女儿明年开春便陆续出嫁,且嫁得都是高门大户,她们二人相继被定亲下聘的这段时间,他外出上朝遇到同僚谁不说一句羡慕?
这下好了,一天之内全都毁了!
裴家刚传来消息说裴景珩回京时被人埋伏,腿受伤了还伤得不轻,谁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好?就算好了这婚期只怕是也要耽搁了。
赵家如今又解了婚约,难不成他两个女儿来年春日的这两桩婚事一桩都成不了了??
“女儿知罪。”戚瑾连忙跪下认错。
戚时姚懒得再瞧她一眼,摆摆手将她打发了,“滚下去跪祠堂去,先跪到明天早上再说。”
随后又叮嘱旁边的丫鬟,“你去看着她,不许别人给她送饭!”
一旁的戚璟闻言扬眉吐气,连忙上前献殷勤道,“父亲放心,我也派我的丫鬟过去,定将她看住了。”
戚时姚瞥她一眼,诧异道,“你怎么还没滚?”
“你也退下吧,有什么事找你娘去。”
随后戚时姚摇摇头,甩着衣袖大踏步走了。
“娘!你看爹爹!”戚璟心有不满,抓着王箐的衣袖撒娇。
“你这两日少来你父亲面前晃悠,”王箐将自己衣袖从戚璟手里抽出,“裴家出了事,你与裴景珩的婚事只怕是要耽搁,你父亲现在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难免要逮着你发作。”
王箐今日也对戚璟有些不满。
都已经是快要出嫁的人了,还是一副小孩子的脾性,丝毫都不端庄大方,没有一点儿当家主母的风范,真是难当大任。
还有那个赵麟……
她都不知道这个赵家小儿子有什么好的,怎就让戚璟蒙了心?一听说赵麟要退婚便先喜形于色,生怕赵家这婚事退不成一般。
也幸好她早就察觉到戚璟对赵麟的心思有异,提前与戚时姚商议定下了赵麟和戚瑾的婚事,又将裴家定了下来,否则她都怕戚璟一个想不开便要来找她闹着要嫁进赵家。
话说回来,若这个女儿能有她三分本事,她都不必为她操心至此。
想到这里,王箐也忍不住发愁,若是戚璟能一生守在她身边,她为她筹谋便也罢了,可她终究是要嫁人的,王箐再护短也无法将手伸进女婿的后院,戚璟这个任性的脾气只怕早晚要吃大亏。
“是、是吗?”戚璟眼神稍有躲闪,没再提起这个话题,“那我这几日就避开爹爹,我就在屋中读书,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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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珩的腿伤着了,这消息不出三日就已经在京城传遍了。
只是其中伤情的具体情况便谁也不知了且越传越玄乎,有说是遇了歹人挨了一刀的,有说是不慎从马上跌落,将腿给跌折了的,还有的说是腿好像无妨,但是貌似是……
貌似是那方面不中用了!
总之京城中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未大亮,裴家门前就排了长长的队,上赶着来看热闹或是表忠心。
一批同僚此时正围成一圈,将裴景珩圈在正中间,轮流去看他腿上那一层层的捆绑扎实的纱布。
“这伤看起来……看起来还真是严重啊!”一位吏部官员也就是裴修竹的同僚率先说道。
实则他除了那一圈圈的纱布,旁的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伤口长几寸,深几毫,但是毕竟是因公事负伤嘛,往严重里说总是没有错处的。
果然,他这样一开口,旁的同僚都在附和说这伤口看起来就尤为严重的样子,一定要让太医好好来瞧瞧,正巧自己家都有些什么什么药材,待会儿就让家中小厮送来。
裴景珩压住嘴角的笑意,故作坚强道,“可不是,太医说了,这伤口若再深一点,这条腿可就断了。”
一时间,屋内全是倒吸凉气的声音,一官员原本想拍马屁说“裴世子这差事可着实是当得辛苦”,吓得也连忙咽了回去。
“竟、竟这么严重,那岂不是要好生休养个一年半载?”一官员喃喃道。
他们兵部原本就活多人少,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人用,而裴世子一个人能顶三个又深得皇上信任,若是兵部没了他,大家还不得忙个人仰马翻?
偏偏他与裴景珩还是同级,权限相同,只怕他养伤的时候落下的事务都要他暂代处理了……
那官员一想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何止,”裴景珩突然重重叹了口气,“太医说了,这次实在是伤得太重,就算日后能上朝只怕也是……”
后面的话裴景珩没说完,反而是又装模作样得长吁短叹了一番。
“只怕是什么?”
“只怕是日后都要坐轮椅了。”裴修竹在旁边补充道。
顿时,屋内又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刻钟后,各位同僚才被裴修竹以裴景珩要休息为由请了出去,只是各位进门的时候没有什么笑脸,出门的时候脸色更为难看。
“得,又打发走了一批。”裴修竹将屋内一关,回头看时,裴景珩正将受伤的右腿往左腿上一搭,极为自然得翘起二郎腿。
裴修竹:……
“哥哥真是好人缘,今上午都来来回回多少人了,收到的人参都能拿出去开药馆了,只怕下午人也不会少。”
裴修竹拍拍裴景珩的那条伤了的腿,“你在人前可得装好了,可别被人看出来了。”
“我腿伤的消息一上午应该也都传得差不多了,下午再有来人便都以我要休息为由赶出去就是。”裴景珩满不在乎,他这一出去又落下些公务,下午还想在书房里处理一番,哪里来的时间与精力和各位同僚们虚与委蛇?
“这次去南方调察进度如何了?”裴修竹倒了两杯茶水,随手递给裴景珩一杯。
裴景珩将茶饮尽,随后用右手食指沾着杯底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辰”字。
“他果然有问题?”裴修竹眸光一闪。
裴景珩点点头,“问题很大,圣上的意思是要继续查,查到底。”
先皇一共有十三个儿子,除了中途夭折的与年龄不足的,真正参与皇权争夺的皇子也不足五个,其中朝中官员大多追随的一个是当今圣上,那时的五皇子,另一个便是辰王,也就是那时的七皇子。
辰王是当今圣上的一母同胞兄弟,他们二人都是皇后所出,才学品性又不分高低,也因此太子的位置迟迟不能确定,后来圣上棋高一着得胜,旁的皇子要么去了偏远封地,要么去了封号贬为庶人,再惨一些的被终身囚禁。
也就是辰王,亲王待遇不减不说,当今圣上还给他划了江南的富庶之地作为封地。
裴景珩当日接到圣上的秘令时便知道圣上是起了疑心,没想到如今一查到真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