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化版的霹雳爆炸当然不算黑魔法，亲爱的Seraph。”

日记本上浮现出这样一句话，塞拉菲娜握笔的手顿了顿。前一天晚上，日记本才知道了她的名字，今晚它就别出心裁地起了个昵称。她的名字生僻，很难找到合适的昵称，大家都叫塞拉。日记本却特意加了个轻轻的“ph”，保留了天使的原意。这个汤姆·里德尔想必很会和女孩打交道。

可惜。她昨天历遍近现代魔法界名人录没看到汤姆·里德尔这个人。考虑到他显然高超的黑魔法水平，他做魔法实验死亡的可能性很大。大多数著名的黑魔法大师都是这样。有些孤僻的，隐居某处，死亡得悄无声息。

她当然想知道更多，于是透露了关于自己的一条消息，即自己对于黑魔法的关注。回想起发生在图书馆的对话，她真的很好奇这个汤姆偷取了什么宝物。也许日记本中的记忆，就是关于这个的。她希望黑魔法这个“共同爱好”或许能够让日记本汤姆透露一些他为什么锁住记忆又锁住了什么记忆的线索。

但汤姆的警惕心并不比她轻。他只是鼓励塞拉菲娜对于黑魔法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询问她。

她今天炸毁了弗立维教授的办公室，仅仅出于泄愤，她写下：“汤姆，你如何界定黑魔法？教授指责我施加的强化版的霹雳爆炸为黑魔法。”

她知道她只有从这里才能获得大概率是鼓励的话，没有指责。也果然是这样，日记本表现得很是亲昵，塞拉菲娜不禁猜测，汤姆·里德尔是在诱导自己走上和他同样的路。

“……黑魔法的定义含糊不清，这是由于巫师们对于危险和未知的恐惧。涉及灵魂的魔法、带来伤害的魔法如此之多，被称为黑魔法的不过是那些难以被掌握且威力巨大的罢了。在我看来，它之所以背此恶名，只是因为普通人无法理解无法掌控而已。”

塞拉菲娜咬了咬嘴唇，她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警惕，警惕。”她暗暗提醒自己，但忍不住想要继续和他交流。

“那么，为什么总是食死徒使用黑魔法呢？难道这不能说明使用黑魔法对人灵魂的影响吗？”

日记本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浮现出一行字。

“你能确定正义的巫师们没有使用黑魔法吗？”

塞拉抿起嘴。她知道在战争后期，傲罗们已经有了使用不可饶恕咒的许可。大家都使用的咒语，怎么就是黑巫师的专属名词？究竟大家如此避讳黑魔法是为了什么？她陷入沉思。

“你还好吗，Seraph？”日记本问。

塞拉菲娜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来，她的笔尖点在纸上，洇开墨团。

更何况——她垂下眼帘——难道正义的巫师，正义的白魔法，就能带来正义吗？她想起站在高高的楼梯上，低头看着一具小小的尸体的自己。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塞拉菲娜倏地回神合上本子。回头一看，原来是米拉和帕翠霞回到了寝室。她轻轻笑了笑。原来是她们。打开的是宿舍门，不是莱斯特兰奇庄园的大门。她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米拉脸上难掩担忧的神色，帕翠霞则有些害怕地不敢看她。也对，她有些愧疚，想起了自己在和维多利亚争吵后不好的语气。但她没有表达出这种愧疚的时机，米拉接下来的话已经让她心头压抑不住地委屈和愤怒，维多利亚的出现更是让已经一团混乱的局面火上浇油。

不过，或许准确来说，从下午她从弗立维教授办公室出来起，局面就失控了。

那时她一进门，便只见维多利亚正站在她的书桌前，背对着她，手上捏着日记本，地上散了一地的书，她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这时，一阵愤怒流过塞拉心间，夹杂着不想日记本被发现的一丝恐慌和羞恼。她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我说了不要动我的东西。”她的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冷，不等维多利亚反应过来，就快步走上前“啪”地抢走了日记本，摔在桌上，制造出巨大的噪音，“你听不懂吗？”

塞拉菲娜突然的情绪爆发让维多利亚十分惊愕，眼中闪过一丝羞惭，但她粗暴的动作让她的眉毛不自觉地拧了起来，涨红了脸。

“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塞拉菲娜闻言笑了笑，原地转了个圈，试图平复心情保持她们之前那种冷漠的礼貌关系，但发现无论如何不可能了。她索性一摊手，像终于放弃保持温和：“听着，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食死徒什么的，我不在乎！你害怕我就离远点，憎恨我就大大方方找我决斗，不要一直偷偷观察我，乱动我的东西！你想发现什么！”

“你自己清楚你是不是黑巫师！”维多利亚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愤怒，“偷偷摸摸地研究什么东西谁知道呢？而且不要把自己当成世界中心！谁会对你空白的本子感兴趣？”

“哦是的，你既然真的认为我在做残忍的黑魔法研究，为什么还敢碰我的东西？”塞拉菲娜讥诮地抱起双臂反驳，没有任何顾忌地释放出自己的攻击性。

“真的是黑魔法物品？”维多利亚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气，跳开了，“你离我远一点！”

“真是多谢了，我也需要你离我远一点。”塞拉菲娜回敬道，喘着粗气。

维多利亚身体摇晃着，握紧了拳头，看着塞拉菲娜面无表情地挥着魔杖把书本归位，嘴唇抖动着：“你不可以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宿舍！我要去告诉梅多斯教授！”

她跑开了，塞拉菲娜猛地转身，施咒施了一半被打断，书本又扑嗽嗽落到地上：“你——”

巧的是维多利亚和刚进门的帕翠霞撞了个满怀。她吼道：“你快让开！你不知道这个疯子在我们宿舍要做什么！”

“什么？”帕翠霞满脸惊愕，又见二人均是脸上通红，便说道，“你们先冷静一下……”

“别挡路！”维多利亚一把推开她，还狠狠瞪了她一眼，立刻头也不回地跑向梅多斯办公室，留帕翠霞徒劳地喊：“喂……”

“别理她！”塞拉菲娜对帕翠霞叫道，“只有傻瓜才会试图说服她！你也别当傻瓜！”

“你……”帕翠霞忍不住鼻酸胸闷，塞拉菲娜只是淡漠地回头瞥了她一眼，就仿佛没看见她泫然欲泪一样，面无表情地往梅多斯办公室走去。

但，走着走着，塞拉菲娜激荡的心情渐渐平息了。她忽然觉得相当没意思。她再去梅多斯办公室，不过是新一轮的喊叫、互斥以及指控罢了。她停在楼梯转角，觉得心头空落落的。直到她冷得打了一个寒噤，她才回神，于是失落茫然地向寝室走去。

现在，万籁俱寂。塞拉菲娜躺在床上，心情是一样的茫然和空落落。按说，经过了这个混乱的一天，她应该很累，可是她虽然精疲力尽，却没有丝毫困意。隐隐约约，她还能听见帕翠霞的抽泣。

她想起无数对她“黑巫师”的指控，想起平斯夫人怀疑的目光，想起弗立维教授收起她的魔杖时失望的眼神，想起魔力自行流淌的感觉，想起失控的快感，想起梅多斯在爆炸发生后兴奋扭曲的表情……

安多米达给她讲过战争岁月的故事，很多次。她说，你的父母不会定义你。然而，或许她的身上，总归有某些不顾一切的基因，让她在所有这些伤害之后，依然爱着黑魔法。

只是。她又想起弗立维教授面对梅多斯教授时对她坚定的维护，想起从办公室出来后塞德里克担心的目光，想起米拉的关切……

哦，米拉。她多么不想让自己的朋友，发现自己身上危险的那一面。可是，另一方面，纵然他们多么关心自己，却终究不理解自己。塞德里克小心翼翼地关心着，却不会对她的想法她的内心世界好奇。米拉纵然亲近她，试图去理解她，可她终究不认可黑魔法，还把自己喜欢研究黑魔法的事情当成是家庭因素……

塞拉菲娜眨眨眼，觉得视线模糊了。她有许多关心她的人。可是，她有多少能看到她的人？有多少人，在他们面前，她敢于暴露自己？

她突然看到了放在枕边的日记本。

如果汤姆·里德尔和她同一个年龄，或许，他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这个念头划过塞拉菲娜的脑海。

她想，或许可以。可能，他们的性格脾气合不来，但是，至少，他们可以一起吐槽戈德洛特是如何在并不了解灵魂的本质的情况下却依旧自信地写出了《至毒魔法》，《黑魔法的兴衰》的作者又是如何对真正重要的东西避而不谈，德国的黑巫师们的著作又是如何的佶屈聱牙……

她有那么多乐趣无从分享。

如果说曾经，她隐约担忧过她是不是应该先学习一下大脑封闭术再来研究这个日记本，现在她却有点不管不顾。或许那不过是，一段来自未曾谋面的朋友的记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