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月学妹,你喜欢仙道?”
“没……没有啊。”
悠长假期在口是心非中接近尾声。
八月,黑羽偶有向葉月发出邀约,仙道有空便会跟着去,没空则是普普通通前后辈间的结伴而行,黑羽彻底将先前尝试约会交往的期许抛诸脑后,成为葉月心中独一无二的完美学长。
心里留有一片空地,那片生生不息的绿荫是因有几分像仙道而滋生的。
仙道在两周后被催着回去训练,教练往家里打了三四通电话,越野任命前来抓人,想着借此机会留宿东京玩个痛快,于是在他们回镰仓前家里好不热闹。
“越野君,你不能自己去秋叶原吗,已经连续去了三天了!”
“可我不认路啊,东京轨交线好绕的,七濑酱!”
葉月与越野展开夺人大战,仙道嚼着冰箱里拿出来的柠檬片,本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直到越野突然冒出奇怪称谓。
“越野君,不准这么叫我!”
“越野,不许那么叫她哟。”
仙道护崽心切表情,挡在葉月身前说,葉月附和着狂点头,就是就是。
“我……我不是故意的啊……你们都这么喊,不能怪我!”
越野喊冤,这个家也好,对门那个家也好,来来往往的长辈和仙道五人几乎统一口径,他听了整整三天三夜的“NANASE”,仿佛已被同化才脱口而出。
“好吧!”
葉月接受了他莫名亲近的称呼,警告下不为例。仙道想起初见葉月那日,她在走道拐角处强迫自己跟着念了十几二十次的“NANASE”,两人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是他的小七了。
“因为越野君乱叫名字,所以今天取消秋叶原的行程。”
葉月有理有据。
“什么!可我难得来一次东京啊,植草、池上前辈都在电话里托我带手办回去,你让我怎么交差?仙道,仙道你说呀!”
而且……越野在葉月面前不敢大声,有人正不怀好意的在身后对他发出威胁式温和笑容,简直是变态上身才会有的那种,令人不寒而栗。
而且,你本来就没打算今天陪我去。
“算了……真是伤脑筋。”
仙道决定终结纷争,这两人从早餐后就没停过拌嘴,葉月是对异性容忍度较低的类型,在家习惯跟着妈妈纠正爸爸恶习,从小爬在他身上发号施令,对于越野这类标准直男多看两眼就要皱眉。
“等下送小七去补习班后我们两个去吧。”
“下午?那么大太阳?仙道你不怕被晒死?”
越野跳起来说。
“嘛……过两天回镰仓就陪不了她了。”
仙道舒展四肢,悠然道。
葉月露出满意的笑容,蹦蹦跳跳去冰箱里翻出雪糕,左看右看,最后决定拿出点待客之道让越野先挑。当越野选中唯一一支生巧味时,她立即瞪了过去,识趣的少年抽回手重新捡了一支草莓味。
仙道,我说你怎么那么贱?
两人单独走向车站,葉月已经坐进教室,越野百思不得其解。要说喜欢一个女孩子,她漂亮可爱成绩优异,除了体育单科成绩略微平平,其余都能在偌大陵南榜上有名,这样的葉月七濑确实招人喜欢。可接触了一学期,无论是在教室里、体育馆或仙道借的镰仓家里,越野看见了无条件袒护葉月的仙道,并未得到少女在爱情上的青睐。
哈?
仙道一屁股坐在车站长椅上,看着无精打采,被头顶太阳照到睁不开眼。
“我是说,就现在,刚刚一路上多少女孩子看过来,你怎么一根筋!”
作为陵南篮球队脱单最不费力的主力球员,仙道彰十六岁的夏天仍旧是个单身汉,这在越野心里简直反人类,就好像他拥有球场上大杀四方的天赋却固执的选择在板凳上看比赛陷入困境。
“哎,真热,你要不要站这里。”
仙道指了指身前那片空地,越野脚步迈进,挑眉问他站这里干嘛?
替我挡挡阳光,仙道哈欠连连,越野拳头硬了。
秋叶原的魅力仙道无法共情,作为不地道的地陪,他一屁股坐进公交站正对的咖啡厅便开始装柔弱,越野奈何不了他,40分钟满场跑也不喊一句累的篮球队队长揉着太阳穴声称自己可能中暑的荒谬言论,他翻个白眼无视并径直走开。
“仙道彰,你被下药了吗!”
两小时后越野满载而归,拍桌子叫醒他。
“呃……”
仙道揉着惺忪睡眼支起脑袋,刺猬头屹立不倒,半边脸颊印上了桌布纹理。
从咖啡厅推门走出去,脚步悠哉,浑然不知陷入昏睡那会儿周围发生了什么,越野急着追在后头,满手纸条捧手心,将仙道堵在阳光灼热刺眼的长街上。
“我说这些你都不要啦?”
和蔼的微风扫过额头,纸条掉下两三张。
嗯?
仙道一副状况外的迷茫眼神,还没睡醒,不过手表显示他必须快马加鞭去车站,赶上最近一班车才来得及接葉月下课。
“都是女孩子留的电话!”
越野作出献礼状,又像是要把十几张纸条洒他一脸似的忿忿不平道。
“呃……所以呢?”
如果是女孩子亲自交给他,仙道大概是另一副面孔,可他现在没空在这磨洋工,拿出东京人特有的体面与教养笑着婉拒或收下后不了了之。此刻站在他身前的人是越野,纸条们的主人是谁长什么样他一概不知,像这种不带着葉月出门接收到陌生人好意的情况,随着年龄增长越发高频。
“我说你就不能换个目标?不想在毕业前脱单了吗?”
越野语重心长的嘴脸,甚至想在宅男浓度最高的地点发表他的脱单成功理论派演说,眉飞色舞正要开口。
“你买的东西?车好像快来了哦。”
仙道用手指敲敲佩戴于左手手腕上的手表表面,瞟了眼车站的时刻表,将他不打算留在原地等越野折返的态度表露无遗。
“啊啊啊啊啊!”
越野吓得一股脑将纸条揉成团塞进口袋,赌上陵南篮球队副队长兼得分后卫的尊严全速往回跑,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赶上了两分钟后关门的巴士。
仙道体型出众,一眼就能从乌泱泱的乘客中锁定他,拥挤的车厢内站在后半节,单手插兜,两只耳朵上挂着耳机,另一只手抬高抓住吊环。
像是会将背景人物瞬间虚化的电影海报,吸引人的目光与脚步追随而去。
“这么喘?”
见越野气喘吁吁挤到身前,仙道从容摘下一只耳机。
“很贵好不好,东西没了的话我可赔不起!”
越野没好气的说,想继续叨叨几句,脑子突然卡壳且他并没什么立场可言,毕竟将餐桌上的纸条带来,激动到留下了扫荡两小时的战利品的愚蠢行为纯属自发。
嗯嗯,仙道敷衍道,重新挂上耳机。
工作日下午四点半,因临近下班高峰,路况急转直下,仙道也难得有了着急的情绪,眉毛时不时因手表上快速飞转的分针而皱起。
上班族面无表情在车厢内看书或紧闭双眼打瞌睡,越野一脸花痴低头看着脚边的纸袋子笑,司机在等红灯期间再次感叹这条每天走好几遍的路口,一到这个点便堵的水泄不通。
葉月完全有理由生气,约定接她下课的两人上演大迟到,她却在仙道说抱歉时笑着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薄荷柠檬糖,堵住了他的后半句。
“阿彰什么都没买吗?”
她凑近脑袋观赏一番越野好不得意的限定款手办,直呼厉害厉害,又对着仙道眨眼,越野乐开花,并不知道那是两人悄悄以眼神传递讯号。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的。”
仙道护着她往上街沿内侧走,越野自觉踩着两人影子。
“不过呢……”
葉月压低声,补充道,其实喜欢手办也没什么不好,总比钓具来的便宜。仙道尬笑两声,为自己正名道:
“小七,我最近在看一本书,觉得讲得很有道理。总之这次回去,应该问题不大吧。”
书?什么书?
还不是那本在大阪逛街时买来的小破书,封皮是一张银皮鱼特写,书名直指要害——《钓鱼指南之王者经验谈》。回程的新干线上仙道看的相当入迷,好几次葉月从他肩窝醒来都发现书页不同,有被勤快翻动的迹象,他是真的在认真研读,并致力于学以致用。
仙道与越野先一步回镰仓后,葉月的暑期也将暂告一段落。
先是摄影补习班于本周末完结,她交上了满意的作品,多数来自于轻井泽与关西旅途中,少部分源于东京日常生活,也有与黑羽学长在摩天轮上登顶后拍下的横滨夜景照。构图方面得到了老师的大力赞扬,远距离摄影不是她的强项,装备方面也有所欠缺需要存钱补上。
再者,假期实践报告一拖再拖,终于在八月下旬得提上日程,一个人似乎搞不定整个小组的任务,而她和组员们身处两地,这使得项目的推进受到不可抗力的阻碍。
“如果我在东京发问卷,整理完将信息进行梳理统计,然后共享结果呢?”
一面想着去镰仓陪仙道也不错,另一面实在不舍得东京的便捷生活。
“试试看吧,不过葉月同学,这样你会很累的哦!”
分布在镰仓的组员们提醒道,一个人走上马路发并不是件轻松活儿,十分考验体力。
才刚开始忙这些她就觉得自己不仅从肤色上更深了一个度,精神上也脱了一层皮,难以面对还有十多天就要开学的事实,唯有每日中午与晚上仙道雷打不通的电话算是繁忙日子里难得的曙光,温柔细语足以抚平烈日当空被拒绝数次的挫败感。
“阿彰,光是编辑问题我就要吐了!”
葉月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将电话调至免提。
“小七,其实这种作业嘛……不做……”
仙道的声音听着也有几分疲惫,可见教练卯足劲,丝毫不懈怠。
“我可是不会偷懒的!”
葉月在电话里关心了仙道近况五分钟,具体到早中晚餐的明细,有没有按时洗衣服浇花,特别关照的是要保护好自己不准受伤。中间十分钟给他讲了无数大道理,对于他的偷懒最近看不见所以可以宽容,不过不能因为篮球队成员免去假期实践就拖她下水。
葉月七濑的人生字典中没有混一混的说法,仙道彰他最好也学着勤劳点。
最后五分钟,葉月总会在仙道随口编的故事中进入香甜梦乡。
“阿彰,晚安安。”
迷迷糊糊挂掉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几乎是秒回,晚安,小七。
就像是他一直守候在电话机旁,听着她平缓而富有节奏的呼吸声那样,胸口的每一寸起伏交织而成令他呼吸一窒的小夜曲,在同样的月光下想起熟悉的面孔。肌肤白皙如玉,睫毛纤长根根如松,长发宛如涧溪淌在枕头上,绵软的被子覆盖于身。
阿彰……阿彰……
睡梦中的转身,葉月喊的都是仙道,五天四晚的关西之旅中他再次确认。
带着打印出的一百份问卷,由美陪着上街发,黑羽学长在回镰仓前也来搭把手,两人自然而然发展成外人眼中暧昧,自己内心门清的好朋友关系。
“我说,那么帅?!”
由美初见黑羽,震惊十分钟有余。
“由美酱,你到底是不是来帮忙的?”
只见黑羽一人顶着烈日,站在商场门口微笑往陌生人手中塞进纸笔,女生们都舍不得拒绝他。而另一侧,葉月被由美拉到角落,躲着骄阳四射的大马路窃窃私语。
“不行啊,我是不是流鼻血了?”
由美回头照落地窗,玻璃印出一张花痴脸。
“没有……”
葉月无语,甩开她的手奔向黑羽,让义务支援自己的学长独自受罪自己偷懒这种事她做不出。
“外面我来吧,你和小岛同学去商场看看在咖啡厅休息的人是否愿意帮忙?”
黑羽省略了外面又热又晒的修辞,下午一点的太阳有够毒辣,少年额发间不断渗出小细珠,才站了二十多分钟,体感却像是被塞进蒸笼闷了三天三夜。
“那怎么行?”
葉月执意她才是那个最该忍受烈日考验的人,他和由美可以进室内碰碰运气,工作日午后闲逛商场的人毕竟比川流不息人群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