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左右,敕无祸拎着自己做的早午饭去片场找人,保安拦着不让进,他就挪到路边招牌投下的阴影里站着等,又过了半个小时,他看见凡可套了一件薄外套跑出来东张西望。
“在这。”敕无祸主动抬手呼唤。
“我还没下戏,中午剧组管饭。”凡可盯着他手里的餐盒,嘀嘀咕咕地在自言自语。
“你早上吃得少,先吃些垫垫肚子。”敕无祸不以为意,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两人刚走进剧组搭的临时休息棚里,凡可就回身兴高采烈地拧开保温盖子。
“炒鸡蛋?”他拆了双筷子,直接夹起一大口放进嘴里。
“赛螃蟹,没加蟹黄,用蟹柳提鲜,热量少些。”敕无祸不知从哪儿拖了张折叠桌出来,在他怀里接过饭盒放到桌子上,食指挑起第一层餐盘,底下热气腾腾的粉蒸排骨现身。
“这个好吃!”来不及再去找椅子,凡可蹲在地上,夹着一块筋头巴脑的排骨肉啃得正开心。
“按理下面还要再铺些土豆块儿做配菜的。”敕无祸也蹲下来,将糙米饭盛好递过去后才继续说:“但我懒得切。”。
“无所谓~。”凡可大口扒饭,一副饿毁了的样子,敕无祸看他吃得急,自己也插不进话,于是起身帮忙完善用餐体验,不一会儿的功夫,屁股下的凳子,饭盒旁的温水就都配齐了。
“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正给自己找地方坐的敕无祸被问得一愣,原本标准的蹲姿晃了一下又迅速摆正,“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喽。”他四处没寻么到第二把椅子,于是干脆盘腿坐到地上,仰头看埋头干饭的人,这个视角很新颖,让他有些挪不开眼睛。
“凡可?你咋跑这儿来了?导演叫你呢。”场务走过休息区,瞥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边喊边往棚里走:“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无关人员不让进剧组知不知道!”
凡可放下饭盒赶忙就要走,见他去呛敕无祸又折回来解释:“不好意思老师,这是我对......”
“我是他爱人。”敕无祸不紧不慢的起身拍掉衣服上的浮土,然后从兜里掏出张湿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你......你结婚了?”场务瞪大眼睛去瞅凡可,后者含含糊糊的‘嗯’了声,扯着敕无祸的胳膊肘往外面拽他。
“稍等我把饭收一下,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敕无祸嘴上说着抱歉,却依旧不慌不忙的蹭着他那双爪子,等十根手指头终于都干净了,这才弯腰开始收拾桌子,凡可杵在原地双手紧缩,看着可怜兮兮的。
“啊,那不着急,你慢慢弄吧。”场务边挠后脑勺边出了休息区,他越待越不自在,那人坐着还好,站起来简直像座山,杵在跟前自己说话都结巴。
等场务的身影彻底看不到后,暗自窃喜着没被反驳称呼的敕无祸才放下手中碗筷,走到凡可身旁俯身去看他的表情:“我的用词让你不舒服了吗?”
“还是这么说会影响到你?”
“我道歉,你放心,他不会乱说,我保证。”敕无祸没等到答案,心跳莫名空了一拍,他见凡可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只得按照自己的考虑去处理,光脑投射的虚拟屏幕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人伸手按掉了。
“我出来太久,导演要骂死我了。”凡可脸上可没有半点惶恐,他仍旧扣住敕无祸的手肘,拉他出了休息区往摄影棚走:“陪我去壮胆。”
“好。”敕无祸一米九八的个子一百八十多斤,被人仅凭三根手指拖走,可惜没多远就到了,凡可松开手先他进去,皮肤上残留的温热缓缓散尽。
“哟,回来了,歇的怎么样?”宗沐瞅见凡可,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
“特别好。”凡可弯起眼睛回答,身后跟着一个长相气质都分外凌厉的人。
“这位是?”宗沐看到那人冲他点头致意,也习惯性回了礼。
“我爱人。”凡可答完神色如常继续道:“他没看过我工作,今天来探班,方便吗导演?”
“方便。”宗沐心中很是惊讶,面上不动声色的又把人打量了一遍,没再说什么,只是叫凡可准备开拍。
敕无祸随便找了个旮旯站着,远远望着人群中的凡可,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整个人看起来比刚才温柔不少。
“你不是圈里的吧?”宗沐盯着监视器,许久后突然问旁边站着的人。
“不是。”敕无祸眼珠都没动,随意的回答他。
“看着也不像。”宗沐笑了下:“小凡演得很好,他挺有天赋的,可惜不是科班出身,体验派演起戏来比较伤神。”说完也没管敕无祸的反应,抬手用对讲机通知全体:“过了,辛苦,大家收拾收拾准备换下一场。”
这一天到最后,敕无祸是被凡可用车拉走的,两人并排靠在后坐,端端正正的各自守着一边,天窗大开能听见头顶飞行器的引擎声,路程有些长,安静的空间加重了睡意。
飞驰的景色变成了一条条绚丽的光带,凡可凑近车玻璃,凉丝丝的醒着神,但没一会儿,困乏卷土重来,他想将脸直接贴上去,一只大手却从侧面伸过来扣住了他的脖子,于是顺势而倒,他的脸蛋最终贴在了敕无祸紧绷的小腹上,弹弹软软的,比玻璃的触感好。
“到了叫我。”他打了个哈欠,半阖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到。
“我可以直接抱你上去。”敕无祸将手放在他的头发上停了一会儿,见人没拒绝,就把手指插进发间轻揉着他的头皮,像撸猫一样。
“我不喜欢抱着。”凡可几乎是微不可闻地解释了一句,但敕无祸听得很清楚,他了然的笑笑,挥手关了天窗,将人往怀里又紧了紧。
翌日,是个雨天,灰蒙蒙的天空看着就让人多了份倦怠,凡可起得比平时晚些,经过厨房时看见里面忙碌的人也没有打招呼,洗漱完湿着头发出来才补上。
“饿了吗?”敕无祸没见过他耷着眼角,脾气很大的样子,觉得好看又好玩,不错眼的盯着。
“今天有戏吗?”凡可想打哈欠却打不出来,拉着脸问得语气相当冲。
“没有,吃完早饭可以回去继续睡。”
凡可很满意这个回答,帮着尝了两口拌菜的咸淡,敕无祸不用他继续帮厨,被哄出来后一个人在餐桌旁坐了会儿,窗外雨下得很有节奏,碎玉坠地一般嘈嘈切切的鲜活。
他喜欢听夏天的雨,也喜欢吹秋日的风、看冬时的雪,但从来都是一个人,难免孤独,他搬来两把摇椅,一左一右的放在窗前,将小小的茶几也挪到手边,自顾自的歇在刚摆弄好的安乐窝里,直到另一个人在身旁落座。
敕无祸将巴掌大小的面饼烤得酥脆,对半切开后用咸香的辣椒酱厚厚抹了一层,再填满丝络分明的酱肉和脆爽的甜椒粒,合起来咬着吃,配上火候刚好的小米粥,黏黏糊糊的热气烘着身子,能驱走窗外渗进来的缕缕凉意。
桌上还摆了两份极小巧的热食,不过茶盅大小的碗里飘着三两个能看清馅料的馄饨,虾皮混着油花飘在鲜汤中,起起伏伏。
“起风了。”凡可瞧见外面震颤的树梢,咬下一口咸酸的腌黄瓜。
“快到盛夏了。”敕无祸端了杯热茶慢慢品,也不忙着吃饭,远处的山尖被雨激起的薄雾慢慢笼上,变得影影绰绰,近处房檐垂下的水滴连成无数条珠帘,总也落不完,所以这顿饭也吃了很久。
重新回到床上的凡可盖好被子,天色阴得更厉害,仿佛万物都被这场雨吞进了腹中,只给他留了一个敕无祸,那人温热的手掌覆在头顶,把他往怀里搬。
“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了。”他又有些困了,任由那人摆布着自己的胳膊腿,直到周身都舒服下来。
“我的荣幸。”敕无祸没有好好回应他的情绪,但也只是一刹,等窗外的雨势愈发磅礴时,他感觉侧脸被轻轻亲了下。
还好。
他想完,偷偷藏着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