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蛋糕最上面一层是厚厚的草绿色酸乳酪,勺子插下去像在挖凝固感极强的冰淇淋,入口却丝滑又轻盈,微微凉的温度对胃部来说没有半点负担;中间的淡粉色是树莓慕斯夹层,霸道的酸甜盖过了开心果的香,略带攻击性的味道里混着酥脆的开心果干和弹韧的树莓粒,嚼起来口感十分丰富;最后一层是薄薄地巴斯克蛋糕体,湿润细腻但不糊嘴,巨浓厚的开心果味很好的中和了前两层过于张扬的酸气,整个罐子三层一起入嘴简直好吃颠了!
甜品的快乐轻易勾走了凡可的不开心,他自己一个人独享一整罐的美味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打算开吃后大发慈悲喂敕无祸一口。
但他吃完了都没想起这件事。
毫无负罪感的人哼着歌去扔垃圾,路过床边时看见躺在上面的敕无祸在光脑上专心致志的打字。
“在干嘛?”凡可又取了几块灌芯糖回来,歪在敕无祸身上把糖递给他。
“给新出的电影写影评。”敕无祸语不惊人死不休:“赚点零花钱。”
这两句话的杀伤力太大,惊得凡可含在嘴里的糖都忘了嚼,他转头望向屏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星际字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文盲。
“你?写影评?”他敲敲这人的脑袋,想着如何能撬开钻进去看看脑子。
“我也是正儿八经上过大学的。”敕无祸握住他作乱的双手往下一拉,将人困在自己怀里:“而且琴棋书画不说精,我小时候也是都要通的。”
凡可满脸震惊的听他继续说:“我的理想其实是当个雕塑家或者去教小屁孩画画。”
“蛮好。”凡可的惊讶没维持多长时间:“那样咱俩勉强能算半个同行。”
敕无祸听后笑得很开心,高高兴兴的将人挪到一边去接着搞创作,漂亮老婆也不能妨碍自己赚钱。
认认真真盯着他写了一会儿,凡可好奇的问:“你这么长一篇稿能挣多少?”
“三四千。”敕无祸手上动作不停,边打字边回答。
凡可用光脑搜了搜行价,对他的文笔又有了新的认知,他去拿了盒豆乳味的夹心饼干回来,安安静静的等人写完。
刚点过保存,投喂就到了唇边,敕无祸咬住饼干的一半,仰头把整个都吞进嘴。
“嘿~,”凡可‘嘎嘣嘎嘣’嚼着草莓脆夸他:“一篇就赚了我三天的零食钱,厉害啊兄弟!”
“当然了哥们。”
敕无祸永远可以在凡可这里等到他想要的,称赞、安慰、怜惜,他有一个很好很棒的爱人,
突然有些忍耐不住,他借此又说了许多事情,包括那些相遇前受过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委屈,这是他人难得一见的示弱,凡可却已经习以为常。
“无祸,”他没怎么用力就托住了下落的敕无祸,他说:“不难过了。”
“好。”敕无祸就这么被抱着,良久后抬起头亲吻他,心底那些密密麻麻的疼痛终于化成了轻轻浅浅的遗憾,他其实也只是需要有人来对自己说一句——不难过了。
游兰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她的护工被送回来了,她已经很久不为这种事情烦恼了。
敕无害专门抽出半天时间回来劝慰她,可游兰的心情并没有变好。
“我想去看看小宝。”她一边往炖盅里倒牛奶一边跟大儿子说:“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去疗养院了。”
“好的妈妈,我去安排。”敕无害走到她跟前,专心等这份桃胶炖奶做好后讨了一碗。
两人赶到疗养院时,敕无祸正跟凡可坐在枫树下的长椅上吃猪肉脯,红棕色的肉片被烘烤的十分酥脆,咸中微甜,解闷时吃着正好。
“叶子都红了,前些天还绿着呢。”凡可吃不了一整片,剩下的随手塞给了敕无祸。
“这两天降温了。”敕无祸熟练接过,也不急着吃,目光一直跟着凡可的动作走。
“那明天出来换件厚外套。”凡可看够了枫叶转过头去看他,却对上两道望过来的陌生视线,他蹙了下眉,认出了其中的敕无害。
抬手敲敲敕无祸,凡可抬起下巴示意他去看:“你哥。”
敕无祸根本没听清他的话,脸上的笑还没收回去就顺着他的动作扭头,看见游兰后站起身叫了声:“妈。”
凡可跟着起身,冲两人点点头,疏离又客气的称呼游兰:“阿姨。”
游兰不喜欢眼前这个目生的男人,这几乎是出于本能,她只瞥了一眼凡可,对他浅笑表示自己有听到后就再没分半个眼神给他。
“瘦了。”她几步上前打量过小儿子后如此评价到。
“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妈妈做了银耳莲子羹,你喝一些。”游兰率先转身要回房间,却被敕无祸拉停了脚步。
“妈妈,这是凡可,我爱人。”敕无祸嘴角噙着笑,满脸都是骄傲的向她介绍:“他演过很多角色,是个很棒的演员。”
“是吗?真不错。”游兰的表情温柔又得体,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
可敕无祸的笑还是僵在了脸上,他知道游兰感到满意时是什么样子,他从小跟母亲朝夕相处,他太了解她了。
“走了无祸。”敕无害提醒站在原地不动的两人,自己跟上了游兰。
热气腾腾的汤品被分成四小碗,敕无祸盯着碗里粘稠微黄的液体,没有丝毫胃口。
他用瓷勺搅拌着浑圆的莲子,看破碎的银耳在汤中上下翻飞,心中想着自己跟游兰说过多少次他不喜欢喝这种汤。
银耳莲子羹,银耳要提前泡发,莲子要特意弃掉苦芯,汤起码要炖两三个小时才能起胶,每个步骤都费时费力,他不能不识好歹。
敕无祸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抬眼看向桌对面的游兰和敕无害,两人碗里盛着的同样的汤羹,她们吃得香甜,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算了吧。
他的勺子刚刚碰到嘴唇,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过来,摁停了他的动作。
凡可还没来得及将嘴里的莲子咬烂,所以只用眼神表示:等我这口吃完骂他个大的。
他本来脾气很好的。
敕无祸看着凡可的眼睛,突然感觉很疲倦,为自己,也为凡可。
他本来拥有一个很温柔的爱人。
敕无祸突然不再执着那些等不来的道歉和在意,他不需要了。
他厌倦了成为别人无聊生活中的调剂品,他有自己的主角了。
“妈妈,”他说:“汤很好喝,谢谢您。”
他拉过凡可的手起身,很郑重,很郑重地开口:“只是很抱歉,我不喜欢。”
做永远被忽视的那个很难过,成为一直在讨好的那个也很难过,他身体不好,不想再难过。
万幸他有了凡可。
不会再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