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以后,两人每天上下学,都是司机直接接送到校门口和楼下,不在外面逗留。
回来她也并不担心,小区的安保情况很好,陌生人没有准入资格,桑俞的信息她早就录入了。但在学校就难说了,请假不是长久之策,他才大一,要是桑玉明到学校来闹,一定会搅得鸡犬不宁。
奇怪的是,六月已经过半,桑玉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找过桑俞。然而这并没有让她感到宽慰,反倒有几分暴风雨前宁静的味道。
果不其然,两天后,暴风雨来了。
这天司机要开车去保养,将两人放到小区门口就开走了。
两人还没走几步,身后停了一辆出租车,车上下来一个人,迟未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桑俞如临大敌般护在身后。
这是她第一次见桑玉明,那个他生物学上的父亲。
真是一副看了就让人生厌的面相。
谢顶使得他额头奇长,眉毛如多年未除的杂草,横出斜逸。堆积的眼皮像一抔土,拥着下面那对浊黄的眼珠。鼻梁突兀地风干在中庭,颧骨高耸,太阳穴低洼,比她见过的所有盆地都壮观。
全身上下除了身高和桑俞没有一点相像,即便有,她也极力排斥着让它们不像。
人未近,声先到。
桑玉明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蹲了好些天了,还以为你窝在哪儿呢,原来是跟着人吃软饭呢。”
要不是还指望着那天生地养的便宜儿子养老,他早就闹到学校了。最近手头紧得厉害,要不是没钱,他怎么会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桑俞神色冷峻,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桑玉明见状,言辞越发激烈,“王八羔子,还敢瞪老子,告诉你,你那眼珠子也是老子给的,瞧你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还学人傍大款,赚了多少钱?”
侮辱的话太刺耳,迟未晚听不下去了,直接拨开桑俞的手臂上前一步,还没开口,又听到了那道让人火大的声音。
“还以为是上了年龄的呢,没想到这么嫩啊,皮肤都能掐出水来,享这福呢,你不如也介绍我……”
猥琐的声音真令人作呕。
迟未晚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人直接就冲了上去,把他按倒在地上。
“桑俞!”她喝止。
拳头硬生生停在了男人惊恐的面门。
没一会儿,保安也围了一圈过来,手上拿着防卫和驱赶用的工具。
“起来。”她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
他拳头上血管鼓胀,全身肌肉紧绷,恨不得对眼前的人,饮血啖肉。
最终还是松开了揪在桑玉明领口的衣服,狠狠地将人甩在地上。
桑玉明被这么多保安围着,一改刚才“老子”的嚣张,这会儿比孙子还孙子。
迟未晚笑呵呵开口解围:“大家误会了,就是一家人闹了点小矛盾,没事儿,我们能自己解决。”
保安门面面相觑,业主既然都发话了,自然没有再围起来的理由,有组织地离开了。
桑俞依旧以捍卫的姿态站在迟未晚面前,胸膛因激烈情绪波动起伏着,不解她的做法,但没有异议。
她卸下还挂在桑俞身上的包,取出手机打给了袁慧英,叫她现在送一千块钱现金到小区大门口。
桑玉明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盯着两人,吃了手头的亏,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本以为上次是他没防备,没想到正面冲突自己还真不是这兔崽子的对手。
既然她遣散了保安,应该是不想再动手了。钱没要到,离开又心有不甘。一时间眼前年轻女子的举动,让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过几分钟,袁慧英就把钱送来了。
迟未晚拿了钱,走到桑玉明面前,直接甩在他身上,红色的钞票散落一地。
“不就是想要钱吗。”她趾高气昂地炫耀着,“我这块表都要一百多万,这点连零头都算不上,就当施舍你的,滚吧。”
“你……”
桑玉明气急败坏,嘴脸扭曲,拳头就挥了上来。
桑俞满眼戾气,截住了那只拳头。
迟未晚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更进一步,气势咄咄逼人。
“识相的就拿了钱快滚,听说你刚被放出来,不想再吃官司吧。”
桑玉明被一个小姑娘这么羞辱,恼羞成怒却不敢发作。悻悻捡了钱,狠狠剜了两人一眼,啐了口唾沫,夹着尾巴走了。
袁慧英忧心忡忡,赶忙上前检查迟未晚,“伤着哪了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会招上这样的人呢,他要是以后还找上你可怎么办?要不要打电话通知先生……”
迟未晚扶袁慧英的肩膀,笑着安慰:“没事的袁姨,不要告诉我爸爸,我有分寸。”
她揽着人往里头走,还不忘招呼桑俞跟上。
他跟在她身后,视线沉沉,欲言又止。
书房里,偶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两人并排坐在一张桌上,安静地翻阅着手头的书。
迟未晚时不时发出微小响动,艰难地将笑意闷在胸腔里,像是正看到了有趣的地方。
桑俞的心思全然不在书上,眼角余光时不时落在迟未晚身上,心神不宁。
“小鱼,我刚刚看了一个笑话,要不要将给你听啊?”迟未晚的声音里是难掩的笑意。
静默一瞬,桑俞点头答应:“好。”
笑话讲完,听笑话的人却没笑。
“不好笑吗?”迟未晚用胳膊肘撞了下他。
桑俞心中躁意难消,寻求安慰似的去握她的手。
“别愁眉苦脸的啦,你告诉我,刚刚那个商人为什么一无所有。”迟未晚笑着捏了捏他的虎口。
“因为贪心。”
“是啊,因为贪心。”她慨叹一声,瞥了眼自己的腕表,“贪心的鱼总是格外容易上钩,你说是不是啊小鱼儿。”
迟未晚笑着靠到桑俞肩上,偏头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桑俞转头看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愁色。一想到那人的纠缠和对她的侮辱,肌肉就难以抑制地紧绷,太阳穴上血管突突地跳,难掩身上戾气。
“你在故意挑衅他。”
迟未晚一愣,随后另一只手去挑他的下巴,勾唇在他唇角压下一吻。
“聪明的小鱼。”
“为什么?”他忧心地看着她,心神不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迟未晚去抚他皱起的眉头,神色温柔,眼底却一片冰寒。
“当然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