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室外潮寒，室内暖融。

与人对坐在餐桌前，亦涵微微有些拘谨，她真的无法将面前的这个美艳婀娜的女人，和过去的苗明月联系到一起。

这么多同学里，亦涵一直以为变化最多的是班长，但没想到苗明月才是。

从前文静腼腆的她，变得张扬外放，穿着打扮也从清新素雅变成了妖艳妩媚，可她偶尔低垂的眼眸中，却有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她看着她仰躺在对面的沙发上，点燃一根女士烟，将愁眉掩埋在云雾中。亦涵只觉得她好美，又好伶仃。

云雾散开，苗明月将烟碾入餐盘中，酒红色的嘴唇里扬起戏谑的弧度：“你一直看着我不说话，怎么，真认不出我了啊？”

“月月，你……”亦涵想说点什么的，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不是惊讶我变化怎么这么大？”苗明月笑了笑，美眸流转间顾盼生辉，她从沙发里撑坐起来，单手伏于桌前，葱白的食指贴在唇侧，与红唇交相辉映，她细细打量亦涵，“你倒是没怎么变。来旅游吗？怎么你一个人在店里，陈懿呢？”

“不是，我带学生来参加校考，没和陈懿一起。现在刚订好餐，在等学生过来。”亦涵解释。

“这样啊，那你准备待几天呀？回头一起玩呗。”

“待四天，大后天就要回去了。”

苗明月点头：“行，后面我回C市再联系你。”

“好呀。”亦涵将菜单递给对方，“你想吃啥？”

“不用，我男朋友马上来接我了，刚刚站路边，就是为了等他呢。”她摇摇手指，把菜单又推了回去。

亦涵觉得俩人难得见面，又是在饭店里，哪能什么都不吃，所以还是给对方点了杯奶茶，“天气太冷了，喝点儿热的，暖和。”

“谢谢。”苗明月双手捧住白瓷杯，手指在杯壁上细细蹭着温暖，她剪水一般的眼眸脉脉看着亦涵，许久后才喟叹道，“挺想你的，也想念我们读高中的日子。不知不觉，都过去六年多了。”

亦涵也深有所感，“对呀，时间也过得太快了。”她停顿两秒后，斟酌道：“都没听说你交新男友了，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讲讲呗？”

苗明月眼中的剪水晃了一下：“嗯……其实大三的时候就跟他交往了，我一直没说。”

“啊？”亦涵脑子犯抽，直接将心里话问出来了，“我记得你和班长也是大三分手的吧？”

说完她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对不起我……”

“哎呀这有啥，”苗明月笑出声，“你没猜错，我这恋爱谈得就是无缝衔接，准确说，还是脚踏两条船。后来被周越发现了，我们就分手了。”

“……”亦涵实在是太震惊了，她眼睛眨了又眨，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直觉告诉她，苗明月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你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苗明月别开眼，看向窗外，“就觉得刺激呗。”

“是、是吗？”亦涵看着她忧郁的侧颜，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于是再次脱口而出，“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苗明月表情惊讶地回眸，顿了好几秒，才轻笑出声，“想什么呢你，怎么会啊，我很好的。”

亦涵却无比认真且严肃地看着她，郑重说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北京，我俩的联系也渐渐少了，你在这边怎么样我都一无所知。但是，你要记住，我是你的朋友，不管你遇到任何事，你都可以放心地跟我说，找我帮忙。”

“嗯嗯。”苗明月点头，她越过餐桌握住亦涵的手，轻轻摩挲，语气无奈又宠溺，“我当然知道你是我朋友，我这辈子最感恩的几个人里，就有你和陈懿。你们都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给过我帮助，陈懿给我捐过很大一笔钱，你给我提供过住处……”

亦涵哪敢居功，赶紧纠正她：“我那是把住处租给你，就是一场交易，怎么能算帮助呢？”

苗明月嗔她一眼：“把本来月租三千的房子八百块租给我们家，这还不是帮助啊？而且你过去对我的好还远远不止这些呢，我都记得很清楚。所以啊，我一直都对你特别放心，特别信任。”

“我呢，现在也长大了，有能力自己照顾自己，自己保护自己，你可千万不要担心我。”她捏捏亦涵的手心，“倒是你，看起来还是这么单纯，我一直都怕你被哪个臭男人骗走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还好你是跟陈懿修成正果了，他嘛还算比较靠谱。”

亦涵哼哼：“他，靠谱？”

苗明月觉得好笑：“怎么了这是，看来是最近对人家有意见啊？”

亦涵咬牙切齿：“是啊，意见可大了。”

“你俩高中那会儿到底怎么回事？偏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现在既然都在一起了，过去的事儿应该也说开了吧？”

亦涵沉默，叹气。

苗明月惊讶：“不是吧？还没说开啊。”

亦涵点头，继续叹气。

苗明月摇摇头，“你俩真是，不会现在都这么大了，还三天两头拌嘴吧？”

亦涵猛点头。

“真是搞不懂你们。当年也是，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最后会闹成那样啊。”

亦涵愣住。

连苗明月也觉得，她和陈懿当年是互相喜欢的。

那为什么，为什么陈懿当初要那么说她啊？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要追问些细枝末节，她们两人的手机却同时响铃。

“应该我同事和学生们到了……”

“我男朋友到了。”

苗明月站起身，“那我先走了，下次再约。”

亦涵也起身，“好，我送你出去。”

俩人一起走出饭店，正巧和晓颖、晓婷一行人撞上，大家看见苗明月时，倒没有像之前那些路人一样从头到脚打量，因为他们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路边那辆骚包的跑车身上。

亦涵跟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那里停了一辆车门大开的兰博基尼满天星，全车身贴满钻石，在阴沉沉的雪天里还能闪得人眼睛直发酸。周围好多人在拿着手机对这辆车猛拍。

跑车的主人此时正站在车身前面一手叉腰一手虚着眼睛看手机，长得人高马大，脸却偏阴柔，看上去二十出头吧，穿着休闲低调，倒与他的车形成反差。

只不过他抬眼一看见苗明月，就瞬间原形毕露了。

“宝贝儿，等你半天了，赶紧上来！这儿不让停车~”

噫，好肉麻。和他骚包的车一模一样。

但苗明月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木然地就过去了，走前给亦涵打了声招呼：“那我走了，回头再找你聊。”

“好。”

苗明月刚走到车前，男人就伸手揽住她，目光审视般扫向亦涵，嘴里轻飘飘冒出来一句：“哟，你交新朋友了？”

“嗯，上车吧，外面冷。”苗明月有些不耐地推开他，“下次别开这辆车来找我，太招风。”

“谁让我买给你你不要，我只好开着它来接你嘛。”

“……”

亦涵看苗明月坐进跑车里，男人在后面屁颠颠帮她关上车门，他回到驾驶位后，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将她往自己那边捞了捞，还表情十分夸张地对着她侧脸猛亲了一口，前臂耷拉在她胸前，五指甚至快插-进她乳-沟里。

然后他另一只手抬了抬，宣誓主权般地将脸对向亦涵，朗声说了句：“我们走了啊，美女~”

等跑车嗡地驶远了，亦涵才不禁打了个激灵。

明月怎么会找上这样的男友呢。

他们……感觉精神和物质层面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啊。

亦涵领着晓颖他们走进饭店，厨房正好出餐，大家围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其中有几个人便开始啧啧议论。

“豪车配美女，哇塞，是真顶啊。”

“车上贴那么多钻，得多少钱啊，也太壕了。”

“不仅壕，还是个情种，你们有看见哪个富二代大白天开超跑在路上接女友吗？他们不都是白天睡觉，深夜才出来炸街嘛。”

“对哦。”

晓颖闻言推推亦涵胳膊，“刚刚那大美女，你朋友啊？她男友什么来头啊？”

亦涵摇头：“是我朋友，但是她男友我也第一次见，不知道什么来头。”

看着挺不靠谱的，没想到居然和明月从大三就交往了，到现在，岂不是都四年了？

大家聊起刚刚的那幕都是一脸羡慕，除了亦涵、晓婷，以及晓婷右边的男同学。

那个男同学是班里的学神，不仅文化成绩好，美术天赋也极高，刚来画室学画就已经熟练墙绘、画漫画等技术，在班上人缘好，呼声高。结果他人呢，却一点也不浮躁，还十分低调，身上有种特别温柔且坚定的力量。

比如现在，他就不参与任何八卦讨论，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吃饭。

他唯一一次开口说话，是抬眼察觉到晓婷皱了下眉头，他便主动关心了一句：“怎么了？”

晓婷咬了咬筷子，低声喃喃：“我说那人怎么有点熟悉……”

亦涵问道：“你认识？”

“不认识，”晓婷摇头，“但我知道，他是曹飞德的儿子。我听我爸提过。”

“曹飞德是谁？”

晓婷贴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个京区名，“就这个区卫生局的局长，还身兼其他职位……”晓婷又说了几个职务名称，亦涵眼睛眨了眨，在心里盘算，这人再怎么也是个正-厅-级领导了，官位不小啊。

没想到明月的男友，家里这么牛掰。

不过，像这种官宦子弟，在天超这种地方不是应该低调行事么，他倒好，从头到脚都写着唯我独尊，真搞不懂。

亦涵用手指点了点晓婷的脸，“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啊？”

“当然是听我爸妈说的，他们对哪个官有多少家产、有几个孩子老婆、有什么爱好，全都如数家珍，我也是耳读目染，刚好听到罢了。我还知道……”晓婷又贴近亦涵耳边说了一些信息。

亦涵越听心中越震惊，那个曹飞德的背景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他老婆祖上两代全带颜色，随便说一个名字都是举国皆知的大人物，怪不得他儿子能这么豪横呢。

吃完饭，亦涵带学生们去央美熟悉考场，之后便又回到酒店，让学生们继续练习复试可能会出的考题。

帮晓婷改画时，她偎在亦涵手臂上，悄悄问：“嫂子，我哥怎么没跟你一块儿上来啊？”

亦涵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这是工作，带他干嘛。”

晓婷吐吐舌头：“我还以为，你俩又吵架了。”

“你这是又帮你哥来探口风了是吧？”亦涵轻哼，“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操心我俩的事？”

“不是帮我哥，是我自己关心你们。”晓婷小声狡辩。

亦涵将笔还给她，“自己好好画，后天就考试了，别老是想些有的没的。”

晓婷悻悻点头，乖乖伏案苦画，不敢再造次。

亦涵手上沾了不少颜料，便站起身去卫生间冲洗掉，等她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装乖的晓婷已经不在原位了，她瞧了一圈，才发现对方躲在学神旁边看手机。

亦涵正要过去抓她个现形，下一秒却看到，学神居然先一步，用笔敲了敲晓婷的头，还低声斥责她：“不是说来找我取经的吗，就是这么个取法？”

晓婷立刻就将手机收回兜里，对学神露出了八颗牙齿，“我马上取，马上取，您继续画，您继续。”

看俩人很快又进入了勤学的良好氛围中。

亦涵欣慰点头，感叹孺子可教也。

这次来北京一共7人，其中有4个都是男生，所以晓颖给他们每两人各安排了一间双床房，晓婷则和亦涵、晓颖一起住三床房。

不过和前台确认房号房型的时候，他们才被告知，因为酒店的失误，三床房已经全部订满了，酒店提出帮他们升级房型，让他们挤一挤住豪华双床房。

考试期间学校附近的酒店很难定，有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晓婷便主动提出跟亦涵挤一张床，亦涵却有些顾虑，“你是考生，我怕我会影响你休息。”

晓颖也说，“对啊，还是我跟涵涵一个床吧，你单独睡一张。”

“不行，我就要跟你一个床嘛，你就答应我嘛~”可晓婷却死活抱着亦涵不撒手。

最终在她的软磨硬泡下，亦涵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