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劲松每次出行,光是随行人员的餐费规格就定在了1000元以上,提供给随行人员的酒必须是“一毛五”;至于徐泾松,还会更挑剔,往往要喝50年的茅台或是木桐庄园的葡萄酒才算配得上他的身份。
徐泾松如此豪横、自我、无视纪律的做派,自然获得了与京某区卫生局局长同样的司法待遇。
而与他的事迹同时爆出来的,还有一桩陈年旧案。
四年多前,徐泾松为了打压一中校长陈鹏海的政路,以及打压陈鹏海兄弟陈雁江的公司陈今企业的发展,竟怂恿陈雁江的助理和妻子,将他弄死在了手术台上;陈鹏海才二十多岁的儿子也被徐泾松手下的人毒成了植物人,至今未苏醒。
这件旧案的细节一出,广大网民纷纷声讨要还陈家人一个公道,他们很快就将陈雁江的助理和妻子扒出来,这两人的社会地位都不低,一个是C市区宣传部的宣传股长,一个是知名歌剧演员。越扒越有料,他俩干的事真是一个比一个畜生。
和他们一同提起的还有一个人,叫京正元,他是C市响当当的富商,在网友心中,他这些年可是干了不少慈善壮举,一直有很大一批拥护者。没想到徐泾松落马后,京正元与他勾结、贪资,甚至还有转移财产的事,就这么被披露了出来。
很快,前宣传股长王应晓就被逮捕,即将和徐泾松一同送往监狱;逃到国外的京正元和许凌霜则因参与重大命案和经济犯罪,经中方申请,再由意大利法院裁决,最终将京正元与许凌霜二人引渡回国,判处死刑,并追回赃款。
听说许凌霜被法院裁决后,不知道是精神失常,还是良心不安,居然在回国前自杀在了监狱中。她储存于国外的资产在被清算后,终于回归到了陈懿手中。
迟到四年多的制裁,终于历经岁月、蓄满利刃,降临到了他们头顶。
王应晓和徐泾松被送往监狱的那天,是C市的六月里有史以来最热的一天,艳阳高照,天空一丝迷雾也看不到。
也是在那天,王应晓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面见徐泾松时的情形。
王应晓一直是个擅于思考、擅于学习、擅于总结的人,有他在的团队,有他在的会议,他汇报的工作和成绩永远是最让人信服的。
所以陈雁江一直器重他、提拔他,并在徐泾松下基层调研、来陈今企业视察的时候,让他作为主讲人,给徐泾松汇报工作。
王应晓还记得徐泾松听完汇报后,对他是各种褒奖,之后还看向他的老板陈雁江,笑眯眯地说了一句:“陈老板,你这个助理真是个人才,我看他倒是比你更会做人呢。”
王应晓连忙吐露出各种惶恐的话术,但其实他内心,却格外的飘飘然。
越是被身居高位上的人夸赞,王应晓就越是兴奋、越是有冲劲,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或许不久后,他就能站上更大的舞台,绽放自己、流芳百世。
只可惜,堵在前路的诱惑太多,他最终还是犯了人在政路上都会犯的错误。色字头上一把刀,许凌霜实在是貌美,又主动勾搭他,他一时坚守不住,就跟她厮混到了一处。
色-欲薰心的时候,谁还管身-下的女人是不是自己老板的妻子呢?甚至偷-情的快感让他觉得自己终于能高出陈雁江一截,这是过去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他很开心。
他恶劣地幻想着,一定是陈雁江不行,一定是他王应晓太厉害,许凌霜才主动投怀送抱,一定是这样的。
但漫长的荒-淫后,他又会生出愧疚,愧疚自己居然占有了老板的女人,要这件事被老板发现,会怎样?他可是跟了陈雁江七年啊!
所以当得知许凌霜怀上了他的孩子后,他惶恐了,惧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他只能被许凌霜牵着鼻子走。
于是,他们合伙将陈雁江弄死了。
也是在那之后,他才知道,许凌霜曾上过无数人的床,其中就包括了知名的徐泾松,还有京正元。
当初也正是徐泾松指使她勾引自己,蓄意怀孕,才有了他们合谋弄死陈雁江的事。
他被这群人耍得团团转,却毫无反抗之力。
他能做的,只有顺从。
他开始按照他们的规划,踏入政圈,哪里需要他,他就往哪儿搬。后来这几年,他看上去光鲜亮丽,过得风生水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一定会将他的把柄露于人前,让他身败名裂。
好在,战战兢兢这么些年,他还是有个孩子的,许凌霜为他生下的孩子。
那个孩子长得很漂亮,只是他们之间始终隔着印度洋,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真正相见。
此时此刻,走出法院,与徐泾松在前往监狱的路上狭路相逢的王应晓,却清楚地、深刻地意识到,他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有人特意来告诉了他许凌霜的死讯,至于许豆豆的生死,那人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啊,许凌霜都没了,她儿子不就成孤儿了吗?可能已经流落街头死在哪儿了吧。”
王应晓沉默了。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好没意思,他什么也没有实现,什么也没有了……
一切都是因为许凌霜,因为她勾引他,害得他走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本来,他是多么前途无量啊。
可现在,连许凌霜也死了,他还能怪谁呢?
怪谁……
他缓缓瞧向了徐泾松。
此时一群记者围在场外,所有人都在质问徐泾松,质问他心怎么那么黑,质问他还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
徐泾松抬起头,轻轻晃了晃脑袋,气质使然,站在人群中的他,不像个罪犯,倒依旧像个领导。
他轻飘飘地说道:“我徐泾松愧对D和人民,我深表歉意,我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来偿还我所有的罪孽。”
可他脸上哪里有追悔莫及的忏悔,他只有愿赌服输的淡然。
王应晓瞧向他的目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暗。
就是他。
就是他指使许凌霜,让自己变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是他徐泾松造成的!
徐泾松被判处了死缓,在他进入监狱后的两年里,只要他表现良好,上面就极有可能将死缓变成无期。
无期限待在庆城监狱里的徐泾松会是什么待遇?懂里面门道的,应该都知道吧?
这让王应晓如何甘心。
他越想越不服气。
于是他挣脱了工作人员的押解,冲上去将整个胳膊都箍在了徐泾松的脖子上。
也是在那天,在那个艳阳高照的日头下,记者们以为王应晓挟持了徐泾松,以为王应晓想要逃。
王应晓这是犯罪!是罪上加罪!
他不可饶恕!
于是警方为了维护公共安全,连开两枪,将子弹打向了那个叫王应晓的罪犯,结果却失手将徐泾松也一同打死了。
王应晓死的时候,脸上带着放松的笑容;徐泾松死的时候,眼睛却睁得尤其大。
记者们将他们的死状描述得绘声绘色,最后发布在了各大报刊上,引得民众纷纷叫好。
原来,这便是大快人心的感觉啊。
迷雾已散,终于迎来无限晴朗。
艳阳下,陈懿带着亦涵来到陈雁江墓前,他们身后还跟着陈鹏海和江月柔。
每人都在墓碑下的台阶上放了一束白菊,墓碑上的照片里,陈雁江带着那副惯来的慈悲浅笑,恬静地看着他们。
陈懿面对着那张照片,低声说:“爸爸,你终于可以安息了。”
……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转眼间,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也在学生的欢呼声中走向落幕。
晓婷是在高考结束的一周后,通过网上网友热火朝天的讨论,才知道了陈雁江和陈鹏海经历过的那些事。
也是通过网友,她才知道,陈鹏海还有个儿子,她还有个哥哥。
她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哥哥。
当江月柔带着她去到陈冰乐的病床前,看着面前那个形容枯槁、昏迷不醒的男人,晓婷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心脏在这时才迟钝地传来痛楚。
她握住哥哥纤瘦的手,哭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对不起……对不起……”
她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哥哥呢?她怎么能心安理得、无忧无虑地度过了这么多年呢?她根本没办法原谅自己。
“哥哥,你醒过来看看我,看看妈妈好不好?”
“那些害你的人,现在都死了,你听到了吗?”
“哥哥……”
病床上的人依旧寂静地平躺着,他像什么也没听到,又像什么都听到了。
他的手指在妹妹的紧掐中泛起红痕,隔着脆弱的皮肤,仿佛还能看见青紫的血管。
最后,在妹妹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
他皮下的青筋,好像极为细微地……跳动了两下。
江月柔背对着他们,哭红了眼眶,她喃喃安慰着女儿,也同样在安慰着自己——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