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被人嫌弃地丢向角落。
“停!”小少爷不耐烦地啧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不想听,蠢货,你难道不知道我今天——”
“行了!你给我听好了!”
一直以谦卑示人,谢云哲此刻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原来被戏称为‘清冷野草’的形象也陡然碎裂。
他牢牢扣住对方双肩,倒出连珠炮似的话语。
“你爱慕的伊诺克·普莱德,他自私、傲慢、表里不一,根本没有任何作为继承者的担当。”
“他龌龊,庸俗,毫无底线,完全是一个只会糟蹋别人心意的无耻恶棍,自诩人上人的剥削代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给我一字一句听清楚了,他、根、本、不、喜、欢、你。他接近你,夸赞你,讨好你,统统都是为了拿你当踏脚的祭品,没有一丁点珍惜,甚至比不上跟你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一口气吐完早该在半个月前就说出来的真心话,谢云哲莫名起劲,也趁苏洛惊呆再接再厉。
“你知道他今天想对你做什么吗?他要我给你投放诱导剂,这样他能名正言顺占有你,不是婚约的那种,只是把你当成一个送上门的玩物。等他玩厌了,也不需要了,他又会一脚把你踹开,连同你身边保护你,真正在乎你的人。”
一语终了,谢云哲活跃的大脑皮层像烙铁浸了水,瞬间冷却下来。
因为苏洛正静静望着他,神情难辨喜怒。
谢云哲喉头抽动,感到一阵窒息。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这会儿他的确感到害怕了,可他连自己在惧怕什么却都说不清楚。
“什么药剂,给我看看。”
正是因为这片刻的混沌,他听了小少爷的话,鬼使神差掏出药管。
手刚拿出来,眼前闪过一道白影,他接着就只看到对方爬进大床深处,把玩着细长小瓶。
“噢,原来就是这种玩意儿啊,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隐约猜到青年要做什么,谢云哲胃快拧成一团了。
“别碰它!你先好好想一想,小少爷,想想我刚才给你说的话,然后把这东西丢了,我们再逃出去。”
“为什么?这药是你接下来的吧,那你不就是同意帮伊诺吗?”
谢云哲顿时语塞,努力张合的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偏偏这种时候,不讲理的苏洛格外好脾气,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一句接一句道。
“为什么伊诺只找你帮忙呢?”
“他明明可以直接给我呀,难道他真喜欢你啊?”
“还有你都答应他了,怎么转头就反水了,还莫名其妙叫我跑?我为什么要跑?这可是我的约会,都还没结束呢……”
和过去一样啼笑皆非的言论,无法再让谢云哲只放心里默默接茬。
等到时钟整点敲响,他才前进一步半跪在床。
“因为我想得到一份很重要的资料,然后带着我的家人……我的人民离开这颗星球。”谢云哲强装出轻松的口气。
“你的人民?”苏洛歪过头,一双黑眸盛满了好奇。
“我是跳虫游民,小少爷。”
“我作为其中一员长大,亲眼见证无数颠沛流离,永无出路的人生,而现在的这片土地……已经不会再有兼容并蓄的国度了。”
许是习惯了那双眼睛,也许是事态将心推向了最后一层,他不再伪装。
“人和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矛盾只增不减,现在被吃掉、被当成塞牙肉的是我们,下一步就轮到比我们稍好一些的平民百姓,但那时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而有意造成这一切的,就是我们的统治者,伟大的普莱德一族。”
谢云哲揪紧那破烂大衣的一角,绽开一个苦涩的微笑。
“留在这里的我们,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即使科学技术正在发展,逐步向过去靠拢。
即使生活条件正在好转,各地渐渐趋于平稳。
可他仍能感觉得到,一种动荡始终蛰伏,处心积虑地渗透全地。
那种波动不是说消失或间歇出现,而是被有意藏起来了。
“藏在如今愈发盛行的自由贸易,还有蓬勃发展的文娱建设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转移了。”
一通领袖发自肺腑的演说结束,谢云哲不忘最初目的。
“所以小少爷,还请您把药还给我,那很危险。”他说着小心伸手,“放下它,我先带你离开这。”
处在同一片床帏阴影下,他近距离注视着苏洛的脸。
近到没错过对方轻挑眉毛的细微之举,拧开瓶盖前的唇角上扬。
电光火石间,他扑去拍飞药管,可他的动作竟比不上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眼睁睁看着人喝进去三分之二。
另外洒出来的三分之一也没浪费,正巧落在他手背上。
“啧,味道好难喝。”
小少爷咂咂嘴,嫌恶地甩掉空管。
“你、你——”
谢云哲目瞪口呆,分不清是气的还是急的,整张脸噌的一下烧红。
可热意没有随着他恢复平静消退,反而从喉咙开始回涌,深入腹股沟的隐秘之地。
欲望像一团火,将人烧得体无完肤。
这下谢云哲再也发不出声了。
药效比他印象中的强烈两倍不止,明显是额外做过手脚。
看来别说混入食物了,这管药只要一打开就会彻底开启欲望的旋钮。
“那个混蛋、伊诺克·普莱德——”
以最后正常的,包含怒气的嗓音咒骂,谢云哲蜷起身体,眼前昏花一片。
他用尽全力咬破下唇,也仅仅是让自己在门被撞开时清醒了一点点。
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还只是初期,他的腺|体甚至都没开始释放信息素。
而那红发男人轻轻掐着他的脸,抚摸他唇上的血,带给他恶心却又让身躯颤抖的触感。
他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双手被床单反绑,像条虫瘫在地毯上。
“别急,等我先……小少爷……再来……你。”
让他牙根痒痒的声音忽远忽近,所谓的‘情话’令他呼吸愈发急促——这纯粹是气的。
如果手边有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戳进对方嘴里,割掉那条可恨的舌头再让对方吃下去。
刀?
躁动中灵光一闪,谢云哲重新找到挣扎方向,拼命往橱柜靠近。
幸运的是,刚才小少爷丢开的石头小刀全在这里。
不幸的是,他恢复得极其缓慢,双手怎么也抓不起小刀。
从未体会过本能情|欲的身体就像一块高敏感的琼胶,肌肉的细微牵拉,衣物的轻轻摩挲,随意的一个动作就会唤来排山倒海的空虚感。
而它以一丝快意为引,急不可耐地斩灭理智。
快一点……
快一点啊!
爬虫在无声呐喊,终于握住刀柄,抓住石球。
视野最先恢复,谢云哲看到红发男人脱掉外衣,露出一片宽阔脊背。
男人腰上盘着两条腿,像水蛇将他缠住,即将带往他,或该说他们两人一起赴往那原始而古老的仪式现场——充斥着掠夺的野蛮欢|爱。
不愿看却无法移开视线,拿刀切割绳结的谢云哲又看到昨夜一样的画面。
黑影在放大,视野在缩小,他被自己的愚蠢锁进箱中,即将亲眼看着——
红发男人像个坏掉的不倒翁,身子猛地一歪,脑袋撞向金属床柱。
作为地上的‘虫’,谢云哲神色木然,看着伊诺克·普莱德软趴趴地滑下床。
不,不对,他是被踹下来的,胸前还留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脚印,令人不禁怀疑他的肋骨是否完好。
“唉——没意思,技术烂,居然还有口臭。”
踹人的小少爷,已经玩腻的苏罗如是说道。
在谢云哲的眼中,他睡袍松垮可全身肌肤如常,脸颊虽然微红,但只像刚跑完比赛的选手,稍微缓一缓又能恢复。
恢复成高高在上,眼神玩味的恶劣少爷。
具体多顽劣呢?
这人迈着优雅猫步,全然不顾容易走光的衣衫,蹲到他的面前。
然后连弹他鼻头三下。
“你到底要我等你多久?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别让我们全等你一个人。”
我们?
突如其来的转变,迟迟未退的情|潮,两者夹击下,谢云哲稀里糊涂地‘啊’了几声。
还好他的手仍在运作,最后用力一划,成功解除束缚。
绳子是割开了,新的问题却有待解决——他四肢依然乏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尝试几遍都扑腾趴下,到头来谢云哲喘得比一开始还厉害。
欣赏青年与地面胶着的丑态,苏罗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
“啧,你就那么喜欢当扫把吗?真脏啊……”
相同的笑与话语勾起不妙回忆,谢云哲猛地闭气,满脑子乱开的‘抽屉’又给诱导剂火上浇油。
为不再暴露羞耻的一面,他强撑着开口。
“你,你是怎么,唔……”
分明灌下了三分之二的药水,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仿佛是听到一个老套的烂俗笑话,苏罗双手捧脸,吭哧吭哧憋笑片刻。
“你想知道啊?”
他以伊诺克少校同款诱哄腔调发问,区别是多了一份童趣。
谢云哲晕乎乎地眨眼,用目光传达渴求。
然后一只五指冰凉,掌心温热的手,缓缓捧住他沉重的脑袋。
“看着我。”
那张他再熟悉不过,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向他凑近。
“看着我的眼睛……”
对方的嘴角因冷笑吊起,像呵出一口气对他喃喃。
“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昼夜共处的时光里,谢云哲没少听这样挑衅式的命令语句。
往往这时,他总会自作聪明地低头服软,避免一切可能的冲突。
这次,他照做了。
但他只能先回答出自己的眼里有什么。
恐惧。
凉透骨髓的恐惧。
他注视着和自己一样,内里却杀意凛冽的黑眸,牙齿疯狂打颤。
他禁不住地想,一个人怎么会惧怕另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怕到只想死但又眼巴巴地求生,怕到只想逃但又暗戳戳地反抗。
事实上,思索这些问题根本没有意义。
因为他才被情|欲、愤怒、迷茫这些多元感受填塞的身体,也是永远关住他的箱子,如今只涌出一种东西。
——生存
作为一个生命个体,永远被本能摆在第一位,被基因篆刻在第一列的暗号。
甚至在语言出现以前,‘活下去’的咆哮就在他的祖先血管里回响,激起一代比一代强烈的回音。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呼——”
如同破掉的皮球吐出最后一口夹带唿哨的气,谢云哲触电一样坐起弹开,惊恐又目不转睛地仰望另一人。
“哟,这不是很精神嘛,那就走吧。外面早结束了。”
露出像狼一样的微笑,苏罗头也不回转身。
这果决的动作有种怪异的吸引力,让谢云哲步态蹒跚地跟上去。
房门外,两列整装待发的士兵依旧分开靠墙而站,但他们全是北军的人。
这群人的眼神更加锐利,神情更加刚毅,如一尊尊活体英雄像,目送着他们的领袖和一位外邦使者。
身为后者,谢云哲堵塞的大脑只想着两件事。
那些首都的精兵去哪了?
小少爷怎么不瘸腿了?
走在他前方的青年闲庭信步,在楼梯拐口处从季宇飞手中接来毛绒披风。
“我们的抓鬼小能手怎么样?”苏罗用力一甩,衣物随性地披在肩上。
“十六人捕获完成,全部活捉,已经送到布雷格那里准备研究了。”
体贴如季宇飞,故意又当着谢云哲的面补充一句。
“阿莉西亚被您教得很好,您看,她这次特地选在里面动手,就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