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说起来是个闲职,可国祭当前,他也得忙起来,为了国祭天天来宫里。
到后来干脆省得两头跑,就里通太子殿下,说是同殿下陪读,顺势住到东宫里去了。
元北庭要住,司怀昀也乐意,还生怕事情闹不大,第一天晚上特地让人回去传话:“传个话给元府,大祭司今晚住这了。”
传话的人不敢原话传回去,生怕元成山怀疑什么后恼怒,把自己一刀砍死,于是转了个话术说得义正言辞,总给元成山一种自己这废物小儿子能做出什么大事来的错觉。
所以等元北庭回去后,元成山突然开始委派自己一些事来练手的时候,元北庭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不同往常,但还是听话做了。
早上要上早朝,司怀昀需早起,元北庭还可睡到日上三竿。司怀昀之前跟他相处了那么些时日,自然也是知道他那副德行的,于是也习惯性没有打扰。
平常,得等到司怀昀回来,才能看见元北庭起了,在亭子里吹着风吃早饭。
今天早上却莫名其妙的,司怀昀刚出门没多久,元北庭就突然醒了,内心有些躁动。他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并没有异常,但也睡不着了,索性就起来。
待他整理打扮齐整,便拿了房里的那个风车出来,施了一个巧技让风车可以立在桌子上。湖水中吹来的风让风车的飘带翩然旋舞,于是他照常坐在亭子里看着湖水风光时,大门突然开了。
一个打扮得体、优雅高贵的女人踏步走了进来,一眼都没浪费地直接看向了元北庭,随后遣退院子里的婢子,一步步走到元北庭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就坐了下来。
走进了仔细看,这女人眉眼浓厚,三分英气,耳着明月珰,手指上干干净净,连指甲都漂亮整齐,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装饰。迈的步伐鉴于军人和淑女之间,混合起来倒也不违和,还格外有特色,好认。
最重要的是,身上有毫不掩饰的怪族灵气,普通人感受不到,元北庭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元北庭全程只看了两秒,便拱手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鸣盏却不吃他这套敷衍,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歪了歪头,笑道:“小朋友,你很不诚实啊。”
元北庭顿了顿,最后还是道:“……失礼,前辈。”
鸣盏让他坐下,上下看了一圈,仿若喃喃自语道:“真的很漂亮。”
元北庭知道这是司怀昀的母后,还是十分敬重的那种。身上那股像长在他身上的懒散劲这时候收得干干净净,人也坐得笔直,拉出去就能当个标杆兵。
接着,鸣盏就来个了传统的怪族择婿连环问:“你今年多大了呀,可修过什么术法,可会使什么武器?”
元北庭老实答:“虚岁二十一,修的是巫术,武器不过胡乱会使几个罢了,上不了台面的。”
鸣盏一下来了劲:“我们来比试比试。”
元北庭惶恐:“臣不敢。”
鸣盏挥了挥手:“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我都不用灵力,但凭技艺比个高下。”
元北庭只好搬出司怀昀:“待会儿殿下就回来了,要是把他的院子搞乱了,臣可担不起这罪责。”
鸣盏果然犹豫了。她本来就是偷偷来看看自家儿子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要是被发现了,一张老脸可搁不下来,于是只能遗憾作罢。
鸣盏很快就发现这小辈特别招人喜欢,跟她儿子说的差不多,就连这副规规矩矩的样子都特别讨人喜欢。要不是长辈的身份摆在这里,她颇有些想要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
之前被炎适帝打扰的那一次不提,后来鸣盏又找司怀昀问过几次,司怀昀聊起来都比平时那副德行生动很多,夸了一通天花乱坠的,听得鸣盏只觉得要是能拿下来那简直赚大发了。
司怀昀平时虽然也有嘴欠不要脸比较活泼的时候,但大部分时间都比较沉稳。这些沉稳在鸣盏看来近乎有些死板。她不明白,那小子明明只有二十三岁,怎么看起来比她一千多岁还要成熟。
于是鸣盏也生怕元北庭觉得司怀昀死板无趣,特地挑练了两件小时候的趣事给元北庭说,刷一点反差的好感。
鸣盏又絮絮叨叨了许多话,一番洽谈下来对这个孩子越来越满意,他们妖魔鬼怪仙对男女之别本就不怎么在意,更是拿规矩和礼仪廉耻当放屁。知道这是个好孩子,开心极了,恨不得赶紧回去跟炎适帝好好说道说道。
她算算时候早朝快下了,不便让儿子撞上自己考察,只让元北庭有时间可以来藕花宫坐坐,便一人匆匆离开了。
果然,没过多久,司怀昀就回来了。
不仅他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个小尾巴——七殿下司瑶染。
司怀昀走进来,看见食盘空了,随口一说:“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元北庭拿着扇子扇两下:“今天有点热,屋子里睡不下去。”
“确实热。”司怀昀应和着。他本来想解了碍事的斗篷,但手刚放到腰带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司瑶染,还是保留住自己大哥的形象,进屋去了。
司怀昀进房间去把朝服换了,门口的司瑶染仍在直愣愣地盯着元北庭看,以至于元北庭后来都不得不看着她。
然后司瑶染以一种三岁小儿绝不可能达到的速度一颠一颠地跑向元北庭,直直扑上他的膝头,抬着头,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他,痴痴地带着奶音道:“你是大祭司嘛?”
元北庭不自觉拿起了扇子,但看着孩子奶呼呼的很可爱,像个瓷娃娃,又生怕弄伤她,于是扇子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又放回去了。
元北庭点头行礼:“臣见过七公主。”
“我是我是!”司瑶染十分高兴大祭司认得她,笑得奶膘都挤到一块去了。
她的眼睛像是在看光,毫不含蓄地赞美:“我一见到大祭司,就像是看见了天上的神仙一样。”
孩子童言无忌就算了,这大祭司也是真不要脸:“瞎说,神仙哪儿有大祭司好看。”
司瑶染还很捧场,想来最会讨美人欢心:“我想也是!”
司怀昀一出来便听到了这番好不要脸的对话,抬头望天。
元北庭也注意到他在看天:“太子殿下,白日也观天象?”
司怀昀走下台阶:“我怕你被雷劈。”不过他看看天色,仍然晴空万里,似乎没有要劈雷降罪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宽宏大度,不太计较。
元北庭摇着扇子,看着此时无风,所以风车不动了,于是轻轻拨了一下,风车又开始旋转起来:“说实话也要劈我,好不讲道理。”
司瑶染见过这风车,她觉得漂亮,于是问太子哥哥可不可以给她玩一会儿,可太子哥哥却拒绝了她,但是给了她一个玉镯子作补偿,司瑶染迅速将此事忘了。
这时她十分怀疑这风车只有美人才可以动,不然何至于她动不了大祭司却可以动,大概是因为她不够漂亮的缘故了。
她突然有点悲从中来,可是抬头看了看大祭司的美貌,突然也不觉得委屈了。
“行了,说正事。现在陛下正在跟户部校对地方户籍的事,过会儿我们就去养心殿西暖阁。”
“我!我可以去嘛!”司瑶染举起小手提问。
司怀昀看她一眼:“你去干什么?”
“我去给父皇请安……”司瑶染说的这理由底气不足的,对着手指道,“就在旁边乖乖吃糖,不会闹的。”
这么一个可爱的丫头撒娇真是要了亲命了,可惜,遇上的是不太好说话的太子殿下:“不行哦,你可以在这等我们回来,只是再校对一遍,不会太久。你可以跟百里落天一起玩。”
司瑶染也不闹了,依依不舍地把元北庭的袖子抓得更紧了:“好吧……”她抬头看看这位天仙般的美人,“那你……你们快点回来。”
司怀昀:“……”
丫头,心思过于明显了。
元北庭散漫惯了,国祭又琐事繁多,光这冗长的过程复述听得他就要立地飞升。偏偏还是个不能随心所欲撒野的地方,于是好不容易过去,一站起来准备走,差点以为自己的骨头要散架了。
总之,一切规划终于结束,元北庭按理来说已经可以回元府,但是偏偏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这事。
其中最开心的要算上一个司瑶染了,一天天的就往东宫里赶,恨不得在美人身上生根。
她还喜欢带各种各样她自己做的小物件给元北庭,美滋滋地看着元北庭戴,比所有人的效果都要好!
直到国祭前一周元北庭才回去。
国祭当天,民众分跪在街道两旁,对着龙轿山呼万岁。到了祭天台,炎适皇帝手握祭祀大剑,身披着冕服,有一阵风吹来,将他的披风吹得猎猎而飞,犹如一面迎风招展的旗。
司怀昀和皇后跟在炎适皇帝身后,底下跪着百官,从高处还可以看到外面跪着的一圈百姓,绵延不绝密密麻麻的人头,他们沿着长阶向上走,上面站着大祭司——元北庭。
元北庭穿着大祭司的服冠,手握手杖,念了祷词,退至一旁。
随后便是祭天、祀地、祭祖、祀先王,最后再祭奠先圣先师。
元北庭看着天空本是亮的,周围的云雨却渐渐靠了过来,将此地包裹,直到国祭完成后,天降瑞雨。
一念为阴,一念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