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交战时，无妄的群鬼纷纷避让。地界像是被划分为光明与黑暗两个派别，双方对峙之中迸发出闪电。就在这时，交接处出现亮光，是锋利的刀刃反射出的一线寒光。

元北庭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中央，抬手将交战的两人分开。

嬴梵被消解的气浪推开，一片烟雾中，只有那人额间明亮的印记可以看清。

元北庭调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你九狱殿看来也要修缮一下了，我那边的工程一结束，我立马让川千央把工程队原样打包给你送过来怎么样？”

实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悯宣还没斗过瘾，火气上来：“元北庭，你居然帮天界，你还是不是地界的人？！”

待烟雾散去，只见元北庭举着一把扇子，闲闲站立：“啊，我没看清你在跟谁打。”

他说完，视线终于移过来，看见嬴梵身上的装束，受伤的雪白翅翼和手上的弓箭，略略一挑眉：“原来是天界主神。乍一看，我以为是大天使。”

悯宣大怒：“哪像了？！元北庭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气质，气质像。”元北庭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随后收起扇子，“看起来是初次见面。我记得我第一次上天庭的时候，还没有见到您。这是，出关了？特来讨伐鬼界的吗？”

嬴梵一摇头：“失仪了，一些私人恩怨而已。”他观察着元北庭，“八尾灵猫属妖，你继承八尾灵猫的天赋与能力，却属魔，还有一股阴冷之气，看来你父族是阴冷之物。”

元北庭惊讶地扬眉，悯宣早就看惯了嬴梵这破毛病：“你能不能别随时随地开始研究别人的物种，看一下现在是什么氛围可以吗？”

元北庭重新展开扇子：“能是什么氛围。话说天界主神打烂了你的九狱殿，天界不给报销吗？”

悯宣：“现在是该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吗，更何况我鬼界也不需要天界的……”

嬴梵看了眼被打成废墟的九狱殿：“唔，或许是应该。”

元北庭弯起眉眼：“我就说嘛。”

悯宣：“元北庭你是不是被太子附身了！不需要啊！你们俩听不见我说话是吗？！这是鬼界，不是天界也不是魔界！都给我滚出去！”

元北庭淡笑：“都别生气啊。你们在这里打，会搅乱附近的鬼气。大天使与我有交易，我可不想大天使锻体失败爆体而亡，回到灵山里去再重塑个几千年的肉身。在这期间，天界不认我和大天使的交易了，该怎么办？”

元北庭往那里一站，无论是浓郁的鬼气，还是乱搅其中的仙气，都被压到平稳的状态。双方只有稍微有一点想要动手的迹象，都会被他阻止。

嬴梵：“已经不认了。”

元北庭：“……”

元北庭微笑：“你已经没有一战之力，演都不演一下吗？”

嬴梵将弓箭重新化为金光，翅翼收起，略微抹了一下唇角的血，神色淡漠：“我不清楚师尊……大天使与你有什么交易，不过天界已决定行使天界的权力，维持天界秩序，收纳与化解冤孽怨气。”

嬴梵神色铮然，一副不屈的傲骨如修竹挺立，尽管衣衫破损，风骨仍不消减。

元北庭阴郁的脸色恢复了平淡：“是吗，那自便。”

这下倒轮到嬴梵惊讶了。他从出关以来，就没听过这渊主的一句好话，默认他胆子大到可以弑神。但他并不惧怕，他从拜大天使为师开始，就决定坚定履行自己作为天界主神的职责。

他沉默片刻，看见悯宣已经放弃挣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嬴梵也不说话，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大天使的方向。

元北庭看了眼悯宣，露出自己的手腕：“你的伤要不要治一下，等会儿大天使就出来了。”

悯宣无所谓地拢袖：“那不正好，让她看看她的好徒弟把我打成什么样。”

嬴梵猛地回头：“你没打我吗？”

悯宣嗤笑：“我没跑到别人家门口动手。而且是你先动的手，我还不能还手了？”

嬴梵冷笑：“你也就会告状了。”

悯宣哼哼：“那又怎么样，我长了嘴就是用来说话的。我被打了就是要给师尊看，你先动手你就是矮一截。”

嬴梵手中再次出现弓箭：“你是想永远闭嘴吗？”

悯宣扬起长鞭：“你先动手啊，真不知道你比我冷静到哪里去，师尊还一个劲地赞扬你沉稳可靠。”

嬴梵：“总比你这种受刑堕鬼的好。”

悯宣：“你当神又当出什么名堂来了？”

元北庭汗颜：“两位，消停点吧。”

云辰在毁灭与重生中意识模糊，塑骨竟然比神骨碎裂要疼些，这是大天使没有预料到的。

她的皮肉已经全部湮灭，如今每一块骨头都被打碎烧化，随后又一点点重生，原本晶莹剔透的神骨在鬼气缭绕中变得漆黑透亮，像是被吞噬的月亮，侵蚀成了黑夜。

嬴梵看着眼前的一切，神情恍惚。不知过了多久，那重塑茧中伸出了墨黑的羽翼，原本狂虐的魔渊幽火平息下来，淡绿色的雾气也被全部融合。就在遥远的天界与地界的接缝处，代表着光明与黑暗的阴阳天平原本是偏向光明的，此时却往黑暗的方向偏移了些，不过光明依然压过了黑暗。

嬴梵抬头对上了云辰的竖瞳，迅速偏移开，几乎是咬着牙：“是您告诉我要恪守光明的，可如今你却堕鬼了。”

云辰轻声道：“因果轮回罢了。”

嬴梵冷笑：“你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让他如奉圭臬，却又亲手让他的信仰坍塌。

云辰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垂下眸：“抱歉。”

悯宣横在两人之间：“何必道歉。这世间事谁能一一料到，主神陛下不去严于律己，反倒用一套成规束缚别人。”

嬴梵讥诮道：“鬼王倒是逍遥自在，神而堕鬼，让大天使在天界遭人诟病。”

云辰皱眉：“此事并非他错。”

悯宣断声道：“此事根本就无错！何必与他争辩这许多。鬼魔妖人仙，都是五界的生灵，天界自诩清高，自认高贵，却从不曾想自己究竟高贵在何处。”

云辰愣了愣，随即轻笑：“是我偏颇了。”

嬴梵皱眉：“荒谬之词。”

悯宣冷笑：“冥顽不灵。”

嬴梵看了一眼被悯宣护在身后的大天使，闭了闭眼，随即睁开，又是一片淡然：“孤会向你们证明，什么才是正确的。”

悯宣讥笑：“静候佳音。”

待嬴梵离去，云辰舒了一口气，看向悯宣，皱起眉：“两个人怎么打成这样？”

悯宣果然如嬴梵所言，告状了：“是姓赢的先动的手！我只是防卫而已。”

云辰叹息着摇头：“回去就疗伤。”她转向元北庭，“不知渊主找我有何事？”

元北庭耸肩：“也没什么事，只是着急拿回阴阳玦。”他转而笑，“以及，大天使已然为鬼，不知道当初的交易是否还作数？”

云辰神色平淡：“当然。我本就是混沌的产物，如今只是由天界转向地界，这些年天界地界名声有些差别，连我也被误导，我那弟子又更是执拗，让渊主有了些误会，见笑。”

云辰表情分毫不变：“只要渊主守好魔渊巨渊，挨过些时候，就会结出善果。”

元北庭啪啦一声合上扇，嘴角的弧度与云辰近乎一致。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