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元北庭正站魔渊巨渊旁,他看着魔渊巨渊的怨气越来越多,积攒着的怨魂几乎都怼到了他的面前,故作呲牙咧嘴的狰狞模样。不过元北庭对此只有冷漠的回应,目光都不曾移动一寸。
魔渊巨渊里的怨气忽而消散了一些,并且在逐渐减少。元北庭皱起眉,抬起了头,只见天空中乌云滚滚,像是海中形成的龙卷风。
而后,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下来,元北庭竟然躲不开,只能抬起手以三魂甲强接了这一记闪电。
他被劈得焦黑的手迅速恢复原样,元北庭不屑地冷哼:“看来绑着神王陛下的绳索还是太松了。”
这明显就是神族降下的天罚,看来神族那群神发现正面无法拿自己怎么样,只好启动手中的规则,以扰乱世间为罪对他降下天罚。
不过元北庭现在并无意跟神族纠缠,他手中念诀,将自己的禁封笼罩住了整个魔渊巨渊。一道亮光突然划过他的身旁,元北庭以为是冲自己来的,可下一瞬,只见那道亮光径直穿过了自己的禁封,捅入了巨渊之中。
被捅破的缺口中,成千上万的怨魂骤然冲破巨渊飘向天空,如潮水淹没了整个魔渊,让他甚至看不清自己三步以外的东西。
周围似乎寂静下来,让元北庭恍惚以为自己死了。突然,黑暗中有一柄长枪|刺来,元北庭以三魂甲步步格挡,可却迟迟分不出胜负。
元北庭向来不喜欢轻敌,因为他厌恶一切变数,但面前这个藏匿于黑暗中的人竟然与他交手这么多招都不分上下,而对方似乎还对自己的招式十分熟悉。
如果是平常,元北庭很乐意跟此人好好较量一番,但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这个耐心。手中三魂甲变幻形态,阴狠至极地化为四根匕首般,一根被他拿在手中继续对战,其余三根由他意念操控,向黑暗中没入。
霎时间那三根扇骨如同无孔不入的风刃一般,拖拉了对面那人片刻,战机就在一瞬间,元北庭手中扇骨刺出,他确信应该能伤到面前这个人,可下一刻却被打开,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攻击落了空。
很快,那人又出现在自己身后,一根手臂粗的锁链猛地往自己身上抽过来,元北庭转身格挡,崩起星火爆裂,他只能听见空中传来扇骨击打的声音,不过却好像是对上了其他的兵器,而明明面前这个人正跟自己打着,难不成这人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若是这么厉害,他这么以前没有在神界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
魔渊巨渊还在源源不断地吐出怨魂,片片怨魂如同卷起的大风,很快将日月都遮蔽。
元北庭不想再继续耗费时间,不管是谁,如果非要在这个时候纠缠他阻止他,那他也只能请他灰飞烟灭,附赠魂飞魄散了。
他一招手,魔渊幽火猝然燃烧起来,浓雾霎时被火焰驱散,月光洒下,元北庭瞪大双眼,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究竟是谁。
司怀昀眉目冷冽,他手中高举着长枪,在元北庭手里的火熄灭的一瞬间,将长枪捅穿了他的胸膛。霎时,火烧般的疼痛席卷大脑,伤口不再愈合,元北庭没有反抗,径直被他钉在地上。
元北庭顾不上疼痛:“……陛下,你怎么在这?”
司怀昀冷笑:“不然呢元北庭,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在哪里?应该在你缜密的计划下,被你安排好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看着你,不经过我的同意,随意处置自己的生命?”
司怀昀一只手按着他的心脏,凑近了他,近乎咬牙切齿:“——你怎么敢!”
“元北庭,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命应该归我处置?”
“怀昀,怀昀,你听我说。”元北庭双手握着他的手,想要勉力支起身子,“我一直都是听你的,我从来不敢忤逆你。”
他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颤声道:“你也看看我的心,你怎么能让我看着你去当那个吃力不讨好的邪神,用一副活人之躯被深埋地底,化解人间的怨恨,就那么痛苦永生永世。”
司怀昀沉沉地看着他:“那你呢,我问你,你给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很久之后,元北庭才涩声道:“别,不要再记得我了。”
“你休想。”司怀昀轻声道,“我没被他们折磨死,就先被你给气死了。”
司怀昀抓住他的下巴:“断了你的念头,你休想摆脱我。”
月光淬长枪,司怀昀将手中长枪缩小,他五指攥住刃锋,指缝间皮开肉绽,血顺着枪上的血槽蜿蜒而下,血作朱砂。
元北庭的额头被枪锋划开,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枪尖血光,血线严丝合缝,疼痛毫不顾惜地席卷而来。司怀昀手腕间游走如飞,晏鸾印在他眉心浮现成印。
司怀昀沾血的指尖拂过新刻的晏鸾印,随后,再次往自己左手手腕上刻印下去。等灼烧感再次袭来,他的眼神好像才清明。
晏鸾印成。印记皆是血红的,就像是一根千缠百绕的红线,将两人生生世世都捆绑起来。司怀昀以邪神之身亲笔下印,就算这种换身的荒唐事再来一回,也不会断开了。
他俯下身,想吻元北庭的额头:“那个地方,什么人都有,但于我而言,都是些仇人,你要把我流放在那里吗?”
元北庭嘴唇嗡动,显然不是被疼晕就是要被气晕了。他一扭头,错开了司怀昀的吻。
司怀昀一歪头,也不生气,轻轻一笑。
“就算是永生永世的痛苦,也不会撇下你的。”
他怀里的天道碎片落在了地面上,在万籁俱静中仿若一滴水珠落入平静的湖面,地面上震动起来,周围一片漆黑的冤魂怨鬼似乎听见了某种声音,焦躁不安的躁动被抚平,纷纷平静下来,一动不动地聆听着。
魔渊巨渊的口子露出一点空隙,元北庭感觉身体无比轻盈。他看见司怀昀的身后有一束光落下来,笼罩住两人,旁边的怨魂开始动了,尽管元北庭听不见声音,但似乎能感受到他们的欢呼雀跃。
他们像是被卷入了龙卷风之中,扭动着旋转着,如同一片轻盈的纸片,而落点就是这束打在地面上的光,最终穿过司怀昀的身体,心脏。
司怀昀乌黑的长发从头顶开始变白,漆黑的双眼像是血染般刺眼的红。
元北庭呆呆地看着他,司怀昀趁他怔愣,含着笑,补上了方才那一吻。
是凉的。元北庭想。只是那么一会儿,连唇齿都变得冰凉。
他突然就舍不得了。
地面上那块碎片肉眼可见地冒出了一个小芽,新芽是翠绿色的,叶脉却是黑紫的。一道幻影从芽上显现出来,叹出一声咏叹一般的叹息,分不清性别,就像是一个三两下雕刻出来的木偶。
正是天道的化身。
司怀昀盯着祂:“您似乎说过,您可以凭魔渊巨渊而显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也拥有成为那所谓‘邪神’的潜质。”
天道:“当然了孩子,吾是世间一切的起源,自然也是邪神的起源。”祂似乎轻笑一声,“不过就算以吾为源,这颗小芽仍需要千年的滋养,才能自行化解冤孽,平衡天地。”
邪神的工作即化解冤孽,司怀昀以天道为源,创忘川檀树以冤孽为养料,用以平衡阴阳,不过忘川檀树仍需要邪神的养护,至少千年,司怀昀才可得自由身。如果在此期间出了什么纰漏,那么一切功夫都白费。
司怀昀听见了什么声音,问元北庭:“你之前在跟什么人说话吗?”
“箜茸——”
元北庭猛地反应过来,突然,箜茸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似乎化为了一团蛰伏的影,利用自己的世界法则,不断将自己的时间折叠,让人险些忘记了她的存在。
因为力量用得太多,她已经开始七窍流血,可是就在她朝着司怀昀猛扑过来的那一刻,她的双眼亮得骇人,在漫天的冤魂怨鬼中,成了最厉的那只鬼。
司怀昀的枪还在地上,箜茸实在来得太快,快到甚至连元北庭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到了司怀昀的面前,元北庭只来得及飞出三魂甲,因为太过紧张,他一瞬催动了三魂甲的全部力量。
三魂甲一出,可断三魂。是神,或是鬼,都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躲不开了。她已经用尽了她的办法,可却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箜茸的发丝被血污糊住,遮住了她的面容。
可是,司怀昀却看见,她还在笑。
司怀昀接手三魂甲,刺穿了箜茸的身体。血迸溅而出,司怀昀感觉有一股灼烧感,他的眼前突然模糊一片,就像是双眼无法聚焦,像是挂了一层红色的帷帐。
最后的最后,他只看得见元北庭焦急的脸。他抬起手,触到了元北庭的眼泪,有点忧心而无奈地想。
怎么又哭了。
箜茸放声大笑:“我以妖王双生子的名义,诅咒你,怨恨你,让你千年不可视物。”
“我死后,血肉化为养分,以身滋养三妖青藤。以此下旨,从我起始,历代妖王,皆如我一般祭身于三妖青藤,直至妖族重回巅峰,再度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