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永祥长叹一口气,望了一眼早已失神的季岳,从本子上撕了张纸,用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既然是记者,那事情的真相,你自己去探吧。”
他把纸递给宋辞,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幸福苑四巷四号。
好讽刺的名字,好不吉利的数字。
宋辞什么也没说,攥紧手中的纸,直接走出了报社。
这两个月她经常在青山镇中走街串巷,幸福苑在哪儿她自然知道。
只是没有想到玲玲姐就住在这里面。
宋辞按照纸张上的指引,找到四巷四号。
是一个简单的二层小楼,外观很简单,没有过多的装饰。
灰黑砖瓦坡顶,灰白色的外墙。
从正面看,一楼中间一道大门,两侧各有一扇大窗户。
而二楼中间是两扇房门,房门外是晾衣服的阳台,以及两扇窗户。
窗户和门上配着木质窗框,勾勒出漂亮有规律的中式花纹,搭配着小块的玻璃。
一楼大门的旁边钉着用铁皮制成的门牌号,上面用黑色颜料将铁皮的凹槽填满,醒目的四巷四号在告诉宋辞:
她要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宋辞站在巷子里思考了一下,最后悄咪咪摸到巷子旁的窗户边。
拿着纸假装一副在找地方的模样,实际上竖起了耳朵听着窗户内的声音。
暮色沉沉,昏黄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居民楼的影子拉得悠长。
宋辞背靠在墙上,耳朵旁就是开了一道缝的窗户。
起初她什么也没听到,因为家家户户都下班回家了,切菜声,洗碗声,大人的聊天声,小孩的玩笑声吵吵杂杂地一同涌进宋辞的耳朵中。
她根本无法分辨哪些声音是后面房间里传出来的,那些声音是从别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但很快,一声与众不同的破碎声引起了宋辞的注意。
是花瓶破碎的声音,而且她很确定声音是从她身后的窗户传出来的。
宋辞侧耳倾听,终于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男人粗重的怒吼声如同闷雷般传来,还有重物撞击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小孩的呜咽声。
宋辞满脸都是愤懑与不忍。
真的是家暴!
遭受家暴的人,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伤痛,更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
家暴就是家里隐藏的恶魔,无情地碾碎着受害者的身体,让人无“家”可归。
她不敢相信温柔细心,每天都是笑着的,甚至会把家庭大合照放在工位上的纪玲玲,竟然遭受着家暴。
她听着里面的声音,拳头越捏越紧。
但她没有贸然行动,因为她没听到纪玲玲的声音。
是晕过去了吗?
宋辞正猜测着,里面突然传来小孩的尖叫声:“妈妈!”
顾不上会不会被里面的人发现,从玻璃窗户里看去。
屋内的景象让她气血上涌。
一个男人满脸狰狞,像发狂的野兽,死死地揪着纪玲玲的头发,她的眼镜早就掉在了一边。
而纪玲玲双眼紧闭,身体软绵绵地垂着,双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整个人已经昏过去了。
隔得太远,宋辞看不清楚纪玲玲头上的是头发还是血。
男人见纪玲玲已经晕了过去,嫌弃地朝她吐了口口水,手一松,纪玲玲倒在了地上。
可男人似乎仍不解气,扭了扭脖子,一步步朝着角落里抱成一团的两个小孩走去。
人渣!
社会的败类!
宋辞红着眼眶,指甲因为用力过度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呼吸急促而沉重,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转身朝门口冲去。
她要阻止他!
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拉住,阻止她冲进去。
宋辞往后看,是季岳。
大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她,力量大到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季岳的眼眶也红得不行,他朝宋辞摇了摇头。
宋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拦我?玲玲姐昏过去了!不去制止他把玲玲姐送医院怎么办?小孩子怎么办?”
她想把季岳挣脱开,但季岳的手依旧紧紧地握着。
“小辞你不要急。”古永祥从季岳背后走出来,安抚道:“我们会把玲玲送去医院的。”
古永祥的眼神稳重而坚定,又有藏着一丝隐秘地心疼。
宋辞渐渐平静下来,季岳见状松开了宋辞,眼神越过窗户看向了躺在冰凉地板上的纪玲玲,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整个人仿佛被哀痛笼罩着。
外面三人如何对峙屋内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潘耀祖慢慢朝着两个孩子走去。
“不用怕,爸爸在这呢。来,让爸爸抱抱。”潘耀祖张开双臂。
八岁的潘锦程抱着一岁的潘佑安躲缩在墙角,听到潘耀祖的话,反而往墙角又缩了缩。
就连潘佑安都紧紧地攥着潘锦程的衣服,含糊不清地喊着:“哥哥,怕怕。”
见两个孩子都避他如蛇蝎,潘耀祖双眼布满血丝,双手如钳子般掐住两个孩子的脖子。
“让你们不听我的话!让你们不听我的话!”
潘耀祖力气很大,毫无保留,两个孩子的脸被掐得涨红。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玲玲啊!你在家吗?”声音尖锐且洪亮,带着浓浓的烟火气。
潘耀祖却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放开两兄弟,并踢了一脚潘锦程:“去!该说什么你知道的。”
潘锦程点了点头,当着潘耀祖的面将眼泪擦干后才去开门。
“婶婶。”潘锦程只把门开了一道缝,让他自己能完成露出来。
门口站着的是一位大妈,身体微微发福,但体态却透着一种自在的舒适感。
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微微发白的碎花衬衫,衣角整齐地掖在黑色的布裙里,外面套了一条围裙,似乎刚刚在做饭。
“哟,是锦程啊!你妈妈在家吗?”大妈脸庞圆润,见到是锦程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她半蹲下来与潘锦程说话,一点儿要往里面看的动作都没有。
整个人就像是过来聊天的和蔼邻居,似乎没有发现屋里的状态,也似乎没有看见潘锦程脖子上的红肿。
“婶婶找妈妈要做什么啊?”潘锦程奶声奶气地说,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大妈却浑然未觉,自顾自地说:“唉,婶婶家里养的鸡飞了,你叔叔又去酒局了,没人帮我把鸡捉回来,我就只好来找你妈妈帮忙了。”
她专门强调了“酒局”二字,果不其然,原本只开了一条缝的门突然被大开。
“谁去喝酒了?”
大妈直起身来,把潘锦程拉到自己身边:“我家那个呗,他甚至还带走了一瓶好酒呢!真是的,家里鸡都没抓就去喝酒了。”
“去哪里了?”潘耀祖语气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
“他说去什么...老地方。”
潘耀祖一听,推开大妈就往外走。
好在大妈早有准备,没有被潘耀祖的推到。
等潘耀祖走后,大妈才重新蹲下来,心疼地看着潘锦程的脖子:“诶呦,疼不疼啊!等等婶婶拿活络油过来给你擦擦。”
潘锦程顾不上自己,拉着大妈就往屋里走,咽下去的呜咽重新冒了出来,鼻子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
“婶婶,你快去看看妈妈,还有弟弟。”
“好好好。”婶婶安慰道,正当她想跟着潘锦程进去时,季岳就先他们一步冲了进去,宋辞紧跟其后。
“玲玲!”
“玲玲姐!”
房间里,潘佑安已经歪歪扭扭走到了昏迷的纪玲玲身边,腿一软就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爬着过去摸了摸纪玲玲的脸,还口齿不清地喊道:“妈妈。”
纪玲玲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潘佑安鼻子一酸,嘴巴一撇,在哭出来的那一瞬间又自己捏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季岳和宋辞进来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潘佑安乱七八糟地坐在纪玲玲旁边,纪玲玲躺在地上昏迷着,脑袋上流着小股小股的血。
季岳一把过去抱起了纪玲玲,见纪玲玲头上不断渗出血丝,整个人仿佛被重物所击打一般。
“玲玲,玲玲。你醒醒!”他的声音沙哑且颤抖,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冷静。
潘佑安见到季岳跟见到了救星,原本压抑着的哭声彻底放开,边哭边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
宋辞轻轻地抱起潘佑安,一边拍着背一边哄:“没事的,没事的,妈妈会没事的。”
“天啊!这次怎么这么严重!”李婶进来,看到纪玲玲满头是血被吓了一大跳。
怪不得古总编辑说他带着锦程呆在外面。
她确实是纪玲玲的邻居,但她和古总编辑与季记者关系也很好。
她和她家那口子经常会帮衬纪玲玲,每次注意到潘耀祖回来的时候,他们都会想办法支开潘耀祖,减少潘耀祖和其他三人的接触时间。
刚刚她的出现,就是他们提前来找她的说帮他们支开潘耀祖。。
但现在顾不得这些了:“我们快送玲玲去医院,耀祖那家伙一旦出去喝酒没个三五天回不来的。还有两个小家伙,他们这一次也受伤了。”
季岳一把把纪玲玲抱起,宋辞则抱着潘佑安跟上去。
众人匆匆茫茫地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