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文被紧紧围住,声声质问如利箭般射向他。
他的面色如土,身体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下抖如筛糠。
他嘴唇哆嗦着,试图抵抗,可在真话丸的作用下,他的抵抗苍白无力。
藏匿了三年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了。
当年,张家成找到杨智文,以高薪,良好的待遇,可观的升职空间以及不差于求实的平台作为橄榄枝,让他去偷求实报社有名记者的稿子。
他答应了。
而他作为罗稳的助理,最容易偷到的稿子自然是罗稳的稿子。
于是,某一天,他趁罗稳外出采访的时候,正大光明地拿到了罗稳刚交上去准备下周登报的报道原稿,甚至还拿上了相关采访记录和素材。
给到张家成后,张家成特别满意,还问了他这篇稿子准备什么时候发。
他如实告诉了张家成。
事后,他惶惶不安,无法静下心来工作,天天盯着罗稳的动作,生怕他发现自己的稿子不见了。
可后面,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上班了。
因为事情迟早会发生,那么到时候首当其冲的,最先被怀疑的,就是他这个助理。
他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光明正大的在罗稳桌上找东西,到时候一追究肯定会有人想起来。
所以他称病请假了。
但是在家里没事做的时候,他的思绪乱飞。
一方面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担心被发现,又担心没被发现。
如果被发现了,那他是不是没有办法加入青山报社了。
可如果没被发现,他那微弱的良心又过不去,良心在谴责他,他备受煎熬。
纠结了一番,最终前途战胜了良心。
他在家里估摸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到原定的发稿时间到了后,他还专门又等了几天才回去。
为的就是彻底把自己给摘出去。
果不其然,回去的时候,求实乱成了一锅粥。
求实报社的大门上被人泼了红油漆,办公室一改以前的欢愉轻松,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氛围。
古永祥在办公室里电话打个不停,看来那些合作商都过来取消合作了。
他还在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时,季岳急匆匆地朝他走来。
满脸焦急,脚步匆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杨智文!你终于回来了!”
杨智文心下一紧,手指下意识地攥紧衣角,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怎…怎么了?”
“你有没有见到师父关于非遗手艺传承的原稿和素材?在你那里吗?”
听到这话,他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脸上换上了一副迷茫的神情,装模作样地说:“没有啊,那份报道不是稳哥全权负责吗?我都没有接触过,我这又怎么会有呢?”
他假惺惺地皱起眉头,脸上摆出一副关切又疑惑的模样,适时追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季岳听到杨智文的回答,失落地低下了头,叹了口气:“那篇报道被青山报社抢先刊登了,内容和稳哥写的一模一样,但署名却不是稳哥。更麻烦的是,他们只比我们早了半天开始售卖,等我们发现的时候,我们的报纸也已经开始出售了。”
“所以门口的红漆……”杨智文脸上故作震惊,嘴巴微张。
季岳在杨智文这没得到想要的信息,随意说了两句话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杨智文看着季岳离开,然后默默走回自己工位。
罗稳并不在工位上,他也不甚在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张家成什么时候会兑现承诺。
可张家成一直没找过来,他也不敢在这个风头前往青山报社。
只好每天来到报社,含糊应对同事的打听,既不说罗稳绝对没抄袭,也不说罗稳一定抄袭了。
但他模糊不清的态度,在同事的眼里就是默认。
半个月过去了…
罗稳始终没有找到能够澄清自己的证据,求实报社也被镇民们抵制,销量大不如前。
随着青山报社放出他偷来的素材和原稿时,罗稳抄袭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有很多员工为了自己的前程,纷纷提了离职。
这个时候,张家成终于来找他了。
张家成给了他一份签约合同,随着合同一起的,还有一张五百元支票。
“你拿出来的素材对我们的帮助很大,所以这个,是你的奖励。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杨智文点了点支票。
杨智文心中最后一点点不忍彻底消失了。
他签下了合同,收好了支票,去求实报社提了离职。
当时离开的人不少,所以他的离开也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杨智文讲完最后一句话,脑子里已经无法再思考为什么自己无法说谎这件事情了。
此时的他,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只觉得天旋地转。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
他感知不到周围发生的一切,耳朵嗡嗡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完了,全完了。
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地维护苦心经营起的良好形象,在这一刻如海上泡沫般瞬间破裂。
他费劲心思隐瞒多年的秘密,如今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已经能预料到他的未来,曾经他害得罗稳与宋辞饱受非议,现在也即将反噬到他身上了。
张主任不会再把女儿嫁给他,他的升职也无望了。
想到未来他走在路上会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窟内,被绝望和恐惧吞噬。
季岳看着面色惨白的杨智文,向前走了一步,冷声问道:“稳哥的死,和你有关吗?”
“我…我不知道。”
提起罗稳的死亡,杨智文更加恐慌了。
他也没有想到罗稳会选择自杀,那天他刚到青山报社报道,结果下午就听说罗稳自杀了,害得他好几天都没能睡个好觉。
梦里都是罗稳在找他索命,掐着他的脖子问:“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说!稳哥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季岳根本不相信杨智文的说辞,在他眼里,他师父就是一个积极乐观,遇到问题努力解决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自杀。
背后一定有隐情。
季岳成天在外面采访,肤色早就被晒得黝黑。
而杨智文虽说也是记者,但却是一副病弱书生的模样。
季岳一声怒吼把杨智文吓得瘫倒在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季岳气得揪起杨智文的领子,将他提起来。
宋辞见状,赶忙上前拦着季岳:“岳哥,冷静。”
在真话丸的作用下,杨智文说的都是真话,他是真的不知道罗稳为什么会自杀。
纪玲玲也过来试图将季岳的手拉下来。
“小辞!师父的死肯定与他有关!”
宋辞的面色很难看,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季岳解释真话丸的事情,更不知道该如何在不说真话丸的情况下,让季岳相信杨智文没有说谎。
“岳哥,我出国留学的时候学过微表情,他没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时,苏然突然开口。
宋辞惊讶地抬头看向苏然,苏然轻轻搂住宋辞的肩膀,眼神坚定地看着季岳。
季岳皱着眉看着苏然:“你确定?”
“我确定。”
季岳这才悻悻地放开杨智文,转身看向古永祥。
明明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老大似乎一下子变老了。
与纪玲玲和季岳不一样,古永祥更早知道罪魁祸首就是杨智文,今天也更为冷静。
可是在听杨智文阐述当年到底发生了之后,他还是不免心痛与后悔。
“小辞啊,”古永祥开口道,“谢谢你。”
谢谢你帮一个未曾谋面过的同事澄清他的污名。
谢谢你不惜以身入局去寻找证据。
谢谢你聚集了所有人,让他们都知道阿稳是无辜的。
完成了心愿的古永祥,心情谈不上轻松也谈不上沉重。
因为阿稳回不来了,更唏嘘的是,阿稳竟然是被这样的人陷害。
在杨智文说的话里,古永祥没有听到真正的忏悔,有的只是担心被发现的不安。
古永祥目光冷冷地扫向瘫在地上的杨智文,声音低沉却充满威慑力:“一辈子活在悔恨里吧。”说完,他转身离开。
季岳和纪玲玲默契地跟在古永祥身后,一步步走下升旗台。
刚走下升旗台,赵好他们就并排站在古永祥面前,每个人的头都低着,像是做错事情被罚站的孩子。
古永祥看着曾经的员工们,心中有无限想法,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叹息:“有时间,去看看阿稳吧。”
而张家成刚开始还试图反抗,随着杨智文越说越多,他也知道,自己完了。
曾经,他凭借青山报社在青山镇的地位和话语权,操控着舆论走向。
本以为他能将真相彻底掩埋,可如今被杨智文的失控搅碎了。
成也智文,败也智文。
张家成现在后悔不已,当初在听到宋辞说杨智文为了前途可以出卖前公司,就会为了其他东西而出卖他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办法让杨智文闭嘴。
而不是放任他肆意行动。
张家成现在不仅无法再掌控局面,还即将被这场暴风彻底吞噬。
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还好他仅存的面子撑住了他。
他强撑着理智,想离开这里。
却被终于反应过来的镇民们拦下,纷纷围拢过来,对着他和杨智文指指点点、大声咒骂或者满脸唾弃。
让他们在这一片指责声中,无地自容。
曾经发出的回旋镖终于扎在了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