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树!”赵小莫推门进来的时候,护士正好给纪嘉树拔了针头,取下挂钩上的吊瓶。纪嘉树用手指压着敷贴,抬头说了句:“我没事,你不用这么激……”
他话还是没说完,就被人捧起了脸,赵小莫瞪着一双单眼皮小眼,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仔细,说:“让我看看我们大明星的脸有没有受伤,这可是你吃饭的家伙,可不能出事!”
旁边的护士一听,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纪嘉树恼羞成怒,耳朵泛红,抽出手打了他脑瓜子一下。
赵小莫捧着脑袋后退一步:“打人别打头,万一打傻你负责啊!”
“傻了就把你卖掉,像你这样的小伙汁有的是人要!”纪嘉树磨牙,护士忍俊不禁:“纪先生,还要吃药。”她从托盘里拿出两粒药递给纪嘉树,纪嘉树接过,扔进嘴里,拿起水杯喝了两口水,咕噜一声咽下。
看他吃下了药,护士才走。赵小莫把带来的换洗衣物放到床头,坐了下来:“伤好点了吗?医生怎么说?”
纪嘉树掀开敷贴看了一眼,见不再出血,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他说:“就是有点脑震荡,医生说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你也别担心了,你的大明星好着呢。”
赵小莫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好受一点,他看着纪嘉树,抿了抿唇。他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孤零零躺在病床上,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向来神采奕奕的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
外头是冷风凄雨,这屋里也没好上多少,流转着一股哀伤。他从未见过纪嘉树这样过,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神情漠然,没知没觉,任由护士给他拔针。
他以前可怕打针了。
他又心疼又自责,要是纪嘉树拍戏的时候,他一直守着边上,跟他同进同出,他就不会出这事,明明徐青交代了,不能让他单独行动的。
纪嘉树见他盯着自己发呆,拍了他手一下:“你瞅啥呢?”
“瞅你咋了。”赵小莫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句,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房间里沉闷的气氛消散了些。
纪嘉树说:“我怀疑是谢朗找的人,但现在又有点不确定。”
赵小莫生气地骂道:“他有病吧,他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按着他的头让他做那些事的,敢做不敢认的龟孙子,以为普天之下全是他爸他妈,无条件溺爱他啊!”
纪嘉树笑了:“消消气,小莫哥,我这不是没出什么大事嘛!”
“都脑震荡了还不是大事啊?那什么算大事,断手断脚吗?”赵小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纪嘉树嘴角一僵,想到未来的自己还真断了条腿,心情沉重又复杂。
不会就是被他乌鸦嘴说中的吧?
赵小莫没发现他的不对劲,犹自说着:“你个没良心的,你都不知道我接到徐哥电话时,心脏都被吓停了。”
“让我摸摸,我还不知道心脏停了是什么样的。”纪嘉树说着就凑了上去,被赵小莫一把推开,他双手抱胸,神经兮兮地说:“我是直男,你不要诱惑我!”
“你轻点,我还是病人呢!”纪嘉树摸了摸头抱怨道。
赵小莫刷一下站起身说:“我知道,病人先生,我去找医生,再问问你的病情,对了,估计等会警察就要来了。”
来的路上,赵小莫按照纪嘉树说的报了警。他可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软脚虾,要不是他现在是公众人物,要注意形象,起到正面的引导,他早就叫上一群人把那两人跟幕后主使全给堵了。
他江中一霸的称号可不是虚的。
“监控拿到了吗?”他怕监控被有心之人删了,特意让赵小莫去备了一份。
“拿到了,要不是去拿监控耽误点时间,我昨晚就过来了。”说到这个,赵小莫就有一堆苦水要吐,影视城的那几个保安狗眼看人低,他一个小助理过去鸟都不鸟他,还让他叫领导来,最后还是徐青出的面。他张了张嘴,看着纪嘉树纸糊一样白的脸色,又闭上了。
还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让他烦心了。
赵小莫去找了医生,他前脚刚走,后脚警察就来了,问了纪嘉树几个问题,纪嘉树一一照实回答。
他们跟纪嘉树说,目前他们正在追查那两个凶徒的下落,找到了会再联系他,到时候可能需要他再去趟警局指认下,录个口供。纪嘉树表示没有问题,他一定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
纪嘉树住了四天的院,赵小莫原本想让他住一周,里里外外检查个仔细,也好放心,被他怼了得哑口无言:“别浪费医疗资源了,再说,剧组离不开我。”
这倒不是他吹牛,他那个草台班子剧组,离了他几天都快转不了了,他是里面最大的咖,戏份多得堪称大男主。
医生也在一旁说道:“检查结果都很正常,可以出院了,再住下去,我怕我们全住院部的医生护士都要来这打卡了。”
纪嘉树入院第二天,就全住院部闻名了,一是长得漂亮,二是被人认出了是个明星,双重buff下,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为此,赵小莫不得不把老杨叫了过来,站在门口把守。
一个女患者假装路过,闻言,淡定地飘了过去。
“你看,连患者都来了……”医生无奈耸肩。
“……”
赵小莫怒斥:“你个蓝颜祸水,瞧瞧你这张脸,害得你连院都住不久!”
“……”倒也不是那么想住院。
赵小莫去办出院手续,纪嘉树换好衣服开始收拾东西,他听到身后有响动,以为是赵小莫回来了,头也没回地问道:“回来啦,花了多少?”
他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转过了身,见到来人,微微睁大了眼睛。赵小莫跟在他身后,冲他挤眉弄眼。
“你,你怎么来了?”他停下折衣服的手,坐到了病床边。
盛穆看了他很久很久,才开口说:“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跟我说?”
纪嘉树抿紧了唇,低头无意识用手抠着被单。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又开始变得昏沉混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怎么说?
那个时候他正陪在陆飞白身边,为他抵挡记者们的“枪林炮雨”,事后又忙着帮陆飞白解决他五哥,永绝后患。
他早就看清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会自取其辱,拿自己跟陆飞白让他选。
不过无所谓了。
从今以后,他跟陆飞白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他的觉醒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棵稻草,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看着沉默的纪嘉树,盛穆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心里像被什么抓了一下。
纪嘉树安静得不像他。
不,是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以前的他看到他,虽然嘴上不情不愿,不怎么耐烦,可看他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亮得像颗宝石,有时还会被他逮到在偷笑,被他指出后,就瞪着大眼睛,死活不承认。
可现在,他瘦了,脸也比以前更白,却透着抹不健康的青色,那双总是熠熠生辉的眼睛,失了光彩。他看他的时候,总让他有种他在透过他看着什么的感觉。
倦怠、疲惫、失魂落魄,是他见到他后的第一个感觉。
他的样子让盛穆的心里有了种陌生的感觉,不,也不是陌生,这种感觉曾出现在他的心里过,一闪而过却让他无所适从,内心深处有什么在催促他快做点什么。
他走到病床边,俯身看着纪嘉树,放缓了声音说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舒服?我刚听你助理说你是脑震荡。嘉树,你跟剧组请个假,跟我回江城去,我让李青晖医生给你会诊,他是全国出名的脑外科专家。”
他伸手想跟往常那样去摸纪嘉树的头,却被他躲开,他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赵小莫在后面看得紧张,脸色一变一变又一变。
他把拳头塞进嘴里,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当着隐形人,生怕让两人注意到。他敏锐地察觉到,他不该留在这,可又怕盛穆会对纪嘉树不利,毕竟,他看上去那么可怕。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纪嘉树,眼神专注地仿佛除了他以外,容不下任何的人或事。
纪嘉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底冒着一团火,灼痛了他的心。他害怕他这样的眼神,像要将他吞噬焚烧一样。
他曾经就是看多了他这样的眼神,误以为他对他也是有同样的感情在。
可陆飞白的出现,告诉他这不过是他的错觉。
他从来都只是把自己当成弟弟而已。
他不会再被迷惑了,孤独地演着一个人的独角戏,守着一个不会实现的梦。
一阵抑制不住的心酸,如沸水般咕咕噜噜直往他心上涌。
他不会再喜欢盛穆了,他持续了九年多的暗恋在五天前那个凄楚的雨夜就彻底结束。
他平静地说:“不用麻烦了,盛穆,我没事。”
盛穆罕见地感到焦虑,他觉得今天跟纪嘉树的这场会面,处处透着诡异,他们之间不该如此客气见外、平静无波。
“是拍戏走不开吗?那我请他过来。”盛穆尽量温和地说话,不让纪嘉树有被强迫的不适感。
自从纪嘉树初中离家出走过后,他就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过度关注、干涉他的生活,怕再一次重蹈覆辙。可现在,他感觉他们之间似乎又有什么脱轨了,他的情绪又变得不受控制了起来。
他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听话,乖乖黏在他身边?为什么总想着脱离他的掌控,拒绝他的关心?!
不让他派人盯着、不让他装监控、不向他汇报行踪、不穿他为他买的衣服、把头发染成棕色……擅自搬出家里,擅自进入娱乐圈,不进他的公司,对着那些人笑得那么好看。
叛逆也要有个限度!他知道他忍着多辛苦,才没有出手打压,让他退圈。
前段时间他就安装个定位,他只是想知道他平时都去哪里,跟谁来往而已,就冲他生气发脾气。
他们是兄弟,哥哥关心弟弟,弟弟听哥哥的话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说不用了,你知道的,我下了决心的事是不会改变的。”纪嘉树笑了笑说,“陆飞白呢,我看到新闻了,他怎么样了?”
他想通过谈论陆飞白转移盛穆的注意力,可这回却没起什么效果。
盛穆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他没事,我们在说你的事情,你提他干什么?”
“关心他。”
“你现在该关心的是你自己,有陆辰星照顾,他现在很安全。”
纪嘉树懂了。
他说:“哦。他这个哥哥对他还挺好的。”
盛穆听着莫名有些不舒服。
“那个,打扰你们一下,我们可以走了吗?”赵小莫在门边弱弱地出声提醒,“护工还要打扫房间。”
纪嘉树站起身说:“走吧,别耽误他们工作了。”
盛穆拿出车钥匙说:“我送你。”
他看了一眼赵小莫,后者被看得打了一哆嗦说:“我……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纪嘉树还没开口,他已经拎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盛穆的嘴角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