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穆不是个善于解释的人,他久居高位发号施令习惯了,身边的人对他又是各种察言观色,谄媚讨好,从不需要他费什么心思。
他跟纪嘉树走到今日这个地步,除了他日常的疏忽不在意,没有把握好好跟陆飞白的界限外,还有一点就是没长嘴。他对他们的感情过于笃定,认为纪嘉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的难处困境,肯定,不,是必须理解他。
因此每当面对他的询问,质疑,他总是一两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从未探究过他话后的深意,硬生生将纪嘉树那颗热烈的心变得冰冷。
他已经吃够了误会的苦。
“喜欢吗?”他打量着纪嘉树的脸色。
纪嘉树抬首回望着盛穆,他的表情像往常那样淡定从容,可眼里却流露着一丝忐忑,不像他表现得那么镇定。
他呼吸一窒,整个人像被泡在柠檬水里,酸涩异常。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他一直都很想念自己的父母。
就像盛穆说的,即使盛行谦跟林芝待他如亲儿,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他缓缓说道:“喜欢,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头顶传来了松气的声音,纪嘉树蜷了下手指。
盛穆,也会紧张吗?
在纪嘉树的眼里,盛穆就是无所不能的,面对任何事情都是胸有成竹,哪怕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这一刻,他忽然有种盛穆也只是个普通人的感觉,他会紧张、会害怕、也会有期待……可能,他真的过于神化了他。
他用舌头顶了下腮,问道:“你怎么做到的?那些街道你都没去过。”
“我问了下我父亲,然后看了你母亲出道后的一些采访,你的那些相册跟影碟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擅自使用了。”
纪嘉树哪里说得出责备的话。
他感到自己的整颗心都在发热。
“不止吧。”他还有不解的地方,挠了下头发说:“我小时候的那些事,就算是叔叔也不会那么了解,还有那些场景,花镇早就改头换面了,你几年前去也不会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而且纪年跟嘉禾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年纪轻轻就出车祸死去,不可能事无巨细到什么都记录下来。
盛穆沉默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了,不能说吗?”纪嘉树追问道。
“不,是怕你生气。”
纪嘉树轻叹了口气,今晚的盛穆真的跌破了他的眼镜,他何曾见过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
“不会的,你这么用心,我还生气,也太没良心了。”
他话音一落,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是工作人员在群里艾特他们去集合。
送礼物时,盛穆就支走了跟拍的两个摄影师。
纪嘉树在群里回了个“马上就来”后,把手机塞回兜里,说:“我们边走边说吧,别让他们久等。”
“嗯。”
出了小房间后,纪嘉树发现x已经离开了,他不懂盛穆为什么专门让它跑那么一趟,然后,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听到盛穆说:“我看你很喜欢x,就让它过来了,想让你多见见它。”
纪嘉树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两人来到了电梯口,盛穆按下了下行键:“等技术再成熟点,我让人再设计一款新的给你。”
他侧脸看向纪嘉树,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见他面露诧异,盛穆笑了笑说:“你要是喜欢x也可以,我到时候可以买下来。”
纪嘉树脚步一顿,骤然抬起了头,两人视线相触,他看清了盛穆眼底的认真。
全国可能全球就这么一个跟人一样的机器人,他却能轻飘飘的承诺说要买下来给他。
不可能不心动,也不可能坦然接受。
即便感受到了盛穆的真心,他还是无法彻底放下对他的成见。
过去的伤害过于沉重痛苦,以至于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承受一次。
纪嘉树动了动唇,低下头说:“不用,这么棒的机器人给我也是浪费了,它应该在它的领域里发光发亮。”
“不,能被你看上,是他的荣幸。”
纪嘉树听出了盛穆的潜台词,浑身颤抖了一下。盛穆往他边上凑了凑,纪嘉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一股很淡的水蜜桃沐浴露的味道,与他之前常用的冷松味截然不同。
是他的同款。
纪嘉树觉得自己的脑子忽然混沌了,无法正常思考,他想离他远一点,不想被这股味道扰乱思绪,却始终迈不开脚步。
电梯开始下行。
察觉到他的退缩,盛穆伸手强势握住了纪嘉树的手,手掌的温热传递到了纪嘉树的四肢百骸。他想都没想就要跟之前那样甩开,就见盛穆淡淡开口,说:“你还记得前不久跟你的邻家哥哥上了个热搜吗?”
纪嘉树顿时像一只被拎住了后脖颈的猫,停止了挣扎。他眨了下眼,紧张兮兮地问道:“你去找他了?你没有把他……”
盛穆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让人去找了他,后来通过他又联系上了你父母昔日的同事、友人。”他点到为止,没有向纪嘉树诉说这其中的不易。
可他不说,纪嘉树也能从只言片语中明白这份礼物的可贵。不仅仅是将他的父母带到了他的面前,还有他付出的心血。
纪嘉树心中充满了感动,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过了一会,他听到盛穆小声说了一句:“我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纪嘉树有些尴尬的抿了下唇,说:“我没这么想。”
“那就好。”盛穆轻声笑了下,他注视着纪嘉树的眼睛渐渐变得明亮,像夜空里的星星,纪嘉树也看着他,心情很是复杂。
电梯里的气氛变得柔和平静,盛穆能感受到纪嘉树对他的抵触弱了不少。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纪嘉树轻声说了句:“走吧。”说完,他抬腿就要走出电梯。
下一秒,他就感到手臂一紧,被人拽回了原地,一只手擦过他的头发,当着他的面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关上,他诧异地回头,对上盛穆深邃的瞳孔,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盛穆的视线在他脸上徘徊,眸色越来越深,他温柔的声音轻的如同羽毛般划过纪嘉树的心。
“小树,我想抱你。”
纪嘉树瞬间瞪大了眼睛,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他的脸跟脑袋。
他僵硬着身体,突然不知作何反应。
“你……我,你有病吧。”他磕磕碰碰地说着,“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看在你送我,送我那么好的礼物,的份上,我就,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纪嘉树不想破坏这样美好的一个晚上。
盛穆走近一步,将他逼到了电梯的角落,他用手撑着墙壁,朝他俯下头:“就一会,也不行吗?”
他的眼里蕴藏着纪嘉树不想懂的情愫。
纪嘉树喉结一滚,说:“不行,你别做梦了。”
他以为盛穆又会像之前那样强势的将他抱进怀里,也做好了抵抗的准备。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盛穆收回了自己的手,纪嘉树赶紧推开他,打开电梯门走了出去。
走了一会身后也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纪嘉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回过了头。
身后空无一人,显然某个人没有跟上来。
纪嘉树在心里“啧”了一声,他看了看手里的vr眼镜,纠结片刻后按原路返回。
盛穆站在铁塔下,神色黯淡,正满脸落寞地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见他回来,他勾了下嘴角,然后垂下了眼眸。
纪嘉树;“……”
他走到他的面前没什么耐心地问道:“你还走不走了?”
“走,可以牵手吗?”
“不行。”
“纪嘉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我小气,去你……你才小气!”纪嘉树被气了个呛,要不是看在礼物的份上,他说什么也不会回来找他,他揉了下头发说,“再说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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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后,纪嘉树发现自己无法再对盛穆恶言恶语,冷眼相待。他给的礼物杀伤力太强,导致他每每被他烦的想发脾气,都有种底气不足的感觉。好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大家一起录制,也就没那么尴尬跟不自在。
科技园区的录制结束后,大家乘坐商务车转场最后一站——洛河,这里有着非常出名的非遗文化遗产:古琴跟苏绣。
除了要宣传其悠久的历史以外,嘉宾们要在两天里亲自上阵跟名师学习古琴跟苏绣,绣好的作品会被放在官博上进行拍卖,其拍卖所得的金额将捐给慈善机构。
纪嘉树的动手能力堪称“一绝”,线到了他手里不是打结就是断了,折腾了好久才勉强秀出了一副他不说没人能猜到的“蜻蜓戏水”。
他踱了一圈,试图找出比自己水平还要差的人来,结果一个个都比他好,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盛穆跟前。待看清他秀的东西后,纪嘉树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在内心里发出感叹:上帝到底关了盛穆的那扇门?
同样都是第一次秀,为什么他秀的风铃花还挺像样,而他的就……勉强算是个昆虫吧。
纪嘉树暗戳戳的嫉妒了。
盛穆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伸手想摸他的脸,被他推开。他探头想要去看纪嘉树手里的苏绣,又被他一把推开了脸。
他笑了笑说:“嘉树,你在怕什么?你做的东西什么水平,我会不知道吗?”
纪嘉树小时候的手工作业还是他帮忙做的。
纪嘉树把苏绣抱在怀里,冷着脸说:“我是为了你好,怕你看了自惭形秽!”
盛穆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是,我甘拜下风。”
不远处的丁轻芸跟宋莹莹看到两人的互动,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她们在科技园的最后一天就发现纪嘉树的异常,不仅不像过去那样排斥盛穆,对他摆臭脸,竟然还会对他笑一笑。
她们记得在撞见纪嘉树对盛穆笑时,差点以为他被人夺舍了。
显然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两人的关系又有了变化。这令她们十分好奇,比观众还要期待正片,想要从中窥知到一二。
丁轻芸跟许怡之间也少了些剑拔弩张的氛围,在洛河镇的时间里,是嘉宾们相处得最为和谐和睦的三天。
这种友好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综艺录制结束的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