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里捏着一个东西，凑近去看，才能辨认出那是一枚泛黄的硬币。在跳出那个对话框之后，他便不再刷新出新的对话内容，李满只能暂时作罢，他从那人的手中稍微施力，取出了硬币。硬币上的凸起组成了一个单词：【newborn】。

新生，和拍卖会里的那些邱研喊的词一样。李满把它揣进了口袋里。

这些NPC所能给出的线索晦涩难懂，但当他已经不抱希望地再次询问另一个人同样问题的时候，系统的提示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你确定吗？】

他并没有挤在人头攒动的喷泉旁，而是保持了一定距离，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他正面对着李满，头上扣着一顶宽帽檐的黑色礼帽，身穿一件同样是黑色的、厚实的羊绒大衣。与其他人相同，他也依然静止着，面无表情。

无论如何，这个应该就是关键人物了。只是问了之后，大概会触发一些事件，直接在这里战斗也不是没有可能。李满思索着，迟迟没有点掉提示下方的确认键，而林天空似乎注意到了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加快脚步走了过来：“怎么了，满哥？”

“你去问那个人。”

然后他才意识到现在让对方去更加不妥，“……算了，还是我来吧。”

“啊、那满哥你小心点……”

李满也觉得，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自己好像在哪里产生了一点变化。要是刚开始玩地球OL的我、或者是上一世的我的话，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点下确定的。不是因为有多想推剧情，只是就算问了就会死也没什么关系。

他没有多想死，也没有多想活，就这样一天天得过且过罢了。可就在这几分钟的犹豫中，李满发现自己身上多出了一些很陌生的东西。

……不过还是先做任务吧。他在心里默念了确认，一如既往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知道邱研是谁创造的吗？”

那人的脸忽的扭曲起来。

首先是黑色的故障码，它们从他的脸颊两侧攀爬上来，一点一点地覆盖他的皮肤。他只剩下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还露在外面。李满退了一步，至少保持了些安全的距离，沉默地看他。感受不到害怕，或者是别的。或许之前的那些想法也只是错觉而已吧，李满不喜欢思考太多深刻的原因，更不想把它们安装在自己身上。

【你永远……】

对话框从他的头上顶出。

【永远，都不会得到答案的……】

【因为……这个谜题的创造者，也从来都不存在。】

李满听到“咔哒”的一声。不出所料，和这个人对话果然触发了一些机关。

于是，地面摇晃起来。房间中央的喷泉水柱开始向外喷射，水滴溅到静止不动的NPC身上，他们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植物一般，转动着僵硬的关节，无目的地开始行走。

“喂喂，要战斗了吗？！”

邱研本能地把初号机拦在了身后。李满抬了下手，示意已经举起重剑的魏知停下来：“别冲动。他们还没有要攻击的迹象。林天空，你分析一下。”

“我在看了。”林天空调出副屏幕。

绿色的光圈闪现在每个人的身上，这个颜色是不能触发战斗的标志，“他们不能触发战斗，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我们要找到通往下面的路！下面那层，应该就是碎片的所在地了！”

邱研却感到了身后的违和感。他回过头去，看向初号机。

“你错了……不，我们都……”

“怎么回事？你清醒一点！”

邱研摇了摇开始喃喃自语的初号机肩膀，但他没有丝毫恢复理智的迹象。

【认知污染 100％……】

他的瞳孔彻底被染红。

……

“啊……好痛！他怎么突然攻击我们……”

他们唯一能确定的是，初号机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去了理智。邱研捂着渗血的腹部，他仍然不相信他们会就这么轻易地失败，“怎么说……这下一层怎么还没到，有这么深吗？”

那时，失控的初号机已经开始了疯狂的无差别攻击。邱研不想再去回想那个场面，尖锐的数据链刺穿每一个NPC的心脏，他们一个个倒下，在坚硬的地板上撞出巨大的响声。随后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他的力量在那个空间被无限地放大了，魏知和何照骄拼尽全力才控制住他，但为了要完成任务只能仅仅将他打晕。接着，他们在那黑衣人挡住的墙面后发现了密道，沿着长长的楼梯走了不知道多久。

“检测不到下面的位置……可能还要走一段距离。”林天空说。“自从初号机暴走之后，我这边也查不到碎片了……”

“这样吗……可恶。”

邱研不是玩家，也就用不了HP补品，李满看到他头顶的血条，估摸着大概还剩30％左右。

“你小心点吧。我们死了只是任务失败，但你死了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永远死了。”他说。

“……嗯。”

邱研简单回了一句，缓缓地走下台阶。在这里体感时间也被无限地拉长，好在他们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出现了一扇门——那里便是通往碎片所在地的门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他们都希望是。

关于“邱研”的一切，他们在心里好像都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推测。那个静止的空间里只有喷泉的时间在流动着，他们所说的“造神”和“新生”，和黑衣人的那句“从来都不存在”……一切的隐喻似乎都指向一个最不可能的、又像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到了。”魏知说。她抓住门把手往下旋转，这扇门很轻，表面上散发出蓝光。

“哈啊～希望初号机不会醒了之后追到这边来，那可就麻烦了～”

何照骄说着，跟着她进入这个狭小的房间内。窗户的玻璃碎掉大半，窗外大风卷起呛人的沙尘。是的，窗外——这里似乎并不是按常理来讲的地下室。他们踏入了另一个空间。

房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开机状态，显示屏的桌面是默认的图案。

电脑的主机插着数不清的数据线，每一根却都连到了天花板上，钻进屋顶的墙面，不知通往哪里。灯泡发出昏暗的光亮。

李满走到电脑旁。他移动鼠标，桌面最下方的功能栏上有一个最小化的网页。

“……别点开它。”

邱研却开口了。李满本能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但他没有回应。

李满思索片刻，还是放开了鼠标，他回过身来，面对着邱研。邱研的眉头紧锁着，过了一会又低下了头。他有话要说，但似乎不是要在现在，这是李满的直觉。

“你来点开它吧。”

“咦？”

邱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李满侧身为他让开，他看到显示屏的那一瞬，就好像在看初号机的眼睛。

“你们的答案，应该由你们自己去得知，反正我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