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人一定要有梦想吗？”

黎涛月拿起桌上自己的那杯玫瑰花茶。淡红色的水面泛起浅浅的涟漪，隐约倒映着他的脸。“梦想”，他不知听过多少人信誓旦旦地说过这个词语。

“这是人的自由。拥有梦想只是一部分人的生存方式，用这件事来支撑自己生命的意义罢了。”吴清音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但就算没有梦想的人，也一定能找到属于他们的生存方式。”

“你对任何事都看得很通透。真羡慕你啊……”黎涛月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过杯身的烫金纹路，“你就没有什么烦恼吗？”

吴清音顿了一下，把视线转回了窗外。微风将她的长发一缕缕吹起。“我把一些东西封印起来了。”她这么说，“因为就像你说的，我看到的‘太多了’。”

他似乎理解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你的能力会带给你巨大的伤害。简直就是双刃剑啊。”

吴清音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在进行心理咨询时，不能过度与来访者共情，这是基本原则。”

“你这是把我当成练手的了啊……”黎涛月笑了几声。他饮下最后一点已经放凉的花茶。“总之，今天谢谢你了。我在现实世界……还有事要忙。”

“好的，我再待一会儿。按照副本的时间来算，leader他们也应该快回来了，我还要给他们治疗。”

吴清音抬眼去看客厅中央墙上的挂钟，显示着四点三十分。“以及，用酗酒的方式助眠是不可取的。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黎涛月怔住了。

过了片刻，他才终于露出了少见的放松笑容，“我知道了，谢谢。”

他的身影也消散在空气中。

好巧不巧的是，不出五分钟左右，房屋的门就又传来开锁的声音。张泠然带着一身伤大大咧咧地就冲了进来，吴清音看了眼她的血条，已经降到20％了——她每次做副本都这样，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leader……”

“啊！清音你在啊！”张泠然还是那副灿烂笑容，“拜托你帮我治疗了！”

在她的身后，白希洛冒出头来。“泠，又给我们挡刀了，血瓶用完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吴清音一直对自家队长很无奈，她是可以看得到的，张泠然似乎隐藏着一些更加……无法描述的秘密，但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她探知不到那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治疗时，吴清音故意将施法的方式变得粗暴了些。浅蓝色的光点用比平时更大的力度戳到张泠然左臂最深的一道伤口处，她清楚地看到对方颤了一下，却没有出声。

“……不疼吗？”她还是放缓了速度。

“啊？没什么感觉诶！”张泠然没事人一样地笑。

“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没关系的啦，这些都是小事。要是这样效率更高的话你就继续吧！”

张泠然神色中一闪而过的犹豫立刻又被掩盖，但没有逃过吴清音的眼睛。她翻开魔导书继续着治疗，同时轻轻开口，“leader明明很害怕的吧？”

“我的事情怎么样都好。话说今天如果不是我的话，拓茂就要被boss杀了！虽然不会真的死啦……”

那句话被吴清音精准地捕捉。张泠然对关于自己的事从来都闭口不提，她曾经有意无意间进行了几次试探，对方虽然看不穿她的意图，却每次都在马上要说出口时生硬地转移话题。

leader一定经历过什么很糟糕的事情，这是吴清音的直觉。但她不会对我们说……并不是因为不信任我们。正是因为太亲密了，所以才不会的吧。她想。

“好了，血量也回满了。leader，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总是不顾自己就挡在前面。”

最后一道伤痕也愈合后，吴清音无奈地扶额。

东方拓茂站在房间的门口，一直在默默地看着。恢复了体力的张泠然立刻站了起来，“感谢！清音，明天请你喝奶茶！”她说着就给了吴清音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吴清音微微蹙眉，她发现张泠然又一次回避了自己顺势提起的话题。就在这几秒的时间，张泠然又飞速移动到了东方拓茂身边，“看！都好了哦！”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清音的技术完全没得说，不用担心我！”

东方拓茂的表情有些阴沉。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张泠然那时候的样子了，她就好像是本能反应一样地冲在最前面，无论最后伤得多严重都会露出那副一如既往的笑容。她好像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他不可以。

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张泠然似乎真的可能就会在下一秒彻底消失不见。

“……辛苦了。”他生涩地说。

“这回副本可掉了不少好东西呢。还有幻术法师的道具，等小爱过来就给她。”张泠然检查着副本奖励清单，“她好几天没来匿名区了。”

“小爱和我联系过，这几天一直在排练，没时间下副本。她们团出道的第一场演唱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吴清音说。

“诶——真想飞去现实世界那边看啊！我会超级努力地给她应援的，嘿嘿。但是没时间啊，只能在匿名区见面也太伤了吧。啊，现在几点了？”

张泠然去看表。匿名区的时间流速慢些，但时刻还是与现实世界同步。“我暂时回去了，打副本好累的！我要好好充电才行。”

“泠，需要我吗？”白希洛扯了扯自己的围巾。他和张泠然在同一个城市，是类似于青梅竹马一样的关系。

“不用不用。我真的稍微有点累了……”她的呼吸不知不觉地加重，“总之我先把奖励清单发给你们，你们自己分配吧。下次再见——”

白光闪过，张泠然猛地跌坐在现实世界的家中。

“呼……差点就……”

她扶着桌角站起来。接着快步走向了浴室，下一秒果不其然地开始反胃。

躯体化的反应是呕吐，就算已经习惯，她也一直很苦恼于这一点。曾经差点就在副本里吐出来了，她当时二话没说就强制下线，之后队友问起时找借口说是系统故障。

……但出故障的并不是系统，她比谁都清楚。

酸液倒灌入口中的感觉每一次都令她难以忍受，总算把这段时间撑过去之后，她颤抖着起身，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样子，两鬓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浸湿，黏在脸上。

只有这件事，是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即使是在现实世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将近二十年来拼尽全力打造的形象，如果就此毁于一旦，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痛快——张泠然将手抵在镜子上，冰凉而坚硬的触感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