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啦赢啦。”金田一伸了个懒腰,一手搭在国见肩膀上,“可以回学校休息了!”
女孩们走在后面。青城男排没有经理,岩泉前辈拜托了白谷帮忙去裁判那里签字——“总觉得岩泉前辈看上去比及川前辈更可靠呢……”田中偷偷对观月说,趁学长学姐们都没发现的时候戳戳观月,“及川前辈可能都不知道要签字这回事。”
“那倒不至于……”观月憋笑,在及川转过来的时候敏锐地闭了嘴。
田中倒是记得观月对及川——即使在低年级女孩里也显得很突兀的——敬重,私下里数次询问初野“我们小幸是否对前辈也有这样那样桃色的心思”,在初野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一头雾水地从未得到过确定答案。
观月本人对于两个好友在背后的议论不甚在意,只在偶尔初野实在编排太过的时候出手拎走田中。——往往此时田中嘴里还嚷嚷着要继续听,被观月恨铁不成钢地敲一下脑袋。
“在聊什么?”星川略微停了停脚步,弯着眼睛看向她们,“我好像隐约听见了前辈的名字哦。”
田中举手投降:“没有没有!”
星川利佳,球场上刁钻的发球手,在场下却是全队里最热衷于调侃队友——尤其是后辈——的学姐。自她们入队以来除了球场上,和学妹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在偷偷聊什么呢?”
和星川走在一起的木谷一手拉过星川拖走,面露无奈:“给学妹们留一点空间啊。”
初野笑了笑,终于顶着观月恼怒的目光悄悄拉过田中,附在她耳边小声回答了观月的感情状况——观月看田中表情猜她没在说国见,于是叹了口气,任由她们去闹。
“比完这一场就只剩下决赛了。”及川彻眉飞色舞地挥着手里的赛程表,“和过去哪一年都不一样,这次我们有了新鲜血液和全新的战术,一定会赢下来的——你们给我点反应啊!”
三年级的前辈懒洋洋地拍了拍手,二年级的前辈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国见低头玩手机,只有金田一同学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用力挥了挥手臂。
及川倒也容易满足,十分愉悦地招招手唤金田一过去,不知又在嘀嘀咕咕什么——大概率是隔壁学校影山同学的坏话。
观月笑了笑。偶尔聊天时大家会觉得及川前辈针对影山的态度有些小幼稚,但所有人都对这针对中比恶意多得多的调侃意味心知肚明,也就没人觉得太过不妥——及川前辈是自己人,影山同学国中那时候做得本来就不太好嘛!
观月盯着国见的背影,心虚地添上一句:这可不是帮亲不帮理啊。
“嗯?”国见像是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微微侧了侧身,望向观月。
观月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走上去和他并肩:“怎么了?”
“没事……你们还要打几场?”国见双手插着兜,跟着观月的步伐节奏走。
“嗯……两场?”观月点了点下巴,“顺利的话,我们赢了樱下之后就只用打一场新山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
观月说上去轻巧,但光是“赢樱下”这三个字,对于从前的青叶城西女排来说就已经是痴心妄想了。
“我相信,有了观月的青城一定会是一个不一样的青城。”
白水教练这样对观月说,前辈也这样对观月说,所有人都这样相信着。
观月舔了舔嘴唇,正准备说些她一贯的玩笑话打破这个僵局,国见却先她一步开口:“好啊。”
他稳稳地看了她一眼,说:“那决赛之后一起庆功好了。”
观月笑笑,点了点头。
“……虽然赢的希望不是很大。”她斟酌了一下语气,避开看上去很有元气的金田一和田中等人,声音很轻地说。
国见笑:“这么坦诚。”
“对啊——”观月忽然觉得有点轻松,耸了耸肩说,“她们夸我什么青城的未来,其实我自己都知道是自欺欺人啦。我哪有那么神……要真有就好了。”
她看着半空中,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地说:“有时候真希望我是影山……”
国见撇她一眼,故意用很淡的语气回答:“你要是影山,我现在可不会和你走在一起。”
“喂!”观月佯装恼怒地倾了一下身子,肩膀轻轻撞了撞国见,“我在认真地伤心诶!”
国见没躲,手下意识伸出去,隔空护了一下观月防止她摔倒,一边摇了摇头:“没有吧……很伤心吗?”
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着观月,观月被晃了一下,随即正了正身,清清嗓子:“当然!”
本来是有的。她想。
这几年宫城不知怎么了,每一届都有些天赋绝艳又勤勉努力的怪物,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有。按理说这种人一出现就该统治整个县内比赛,其余人都只有望而生畏的份——然而至今为止,本县内没有一支队伍选择放弃IH。
天才。
她向前辈吐出这个词时,白谷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转手将她推到宫良面前,纳闷地问:“我们家孩子从哪里学来的二传坏风气?”
“大概是时间到了吧。”宫良忍俊不禁,摸了摸观月的发顶,“高一正是小朋友开始思考天赋之类事情的时候啊。”
观月眨了眨眼,提出了一大堆疑问——其中涉及青叶城西男子排球队现任队长的一些秘密往事——最终也没有得到什么正经的解答。
她年纪尚小的时候曾希望过自己是那些天之骄子中的一员,国中每次输了比赛都默默憋着眼泪翻来覆去地想这回事,但长大后反而少了起来。在见到真正的天赋之后,她开始接受了自己没那么有天赋,也开始觉得自己不是做天才的料子。
毕竟我可没有为排球献身的想法啊。
以及……
观月戳了戳国见:“诶,如果我是影山的话,你真的不会和我当朋友了?”她煞有介事地皱了皱眉。
国见跟着她皱眉,看上去有点犹豫地顺着她的思路:“嗯……”他抿了抿唇,“真想不出来你命令人的样子……这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如果你是他吧?”
“我也会命令你的!”观月笑了,“不过我们这样说影山同学好像不太好。”
“噢噢。”国见点了点头。
“你觉得,如果我们国中就认识了,是不是谁也不会那么难过了?”国见慢慢说,“唔,虽然我真的不太喜欢被影山命令,但如果是你的话好像……也还行?”
“而且,如果你国中就认识我的话,说不定我们会很早就当上朋友。”国见说,“你可以和我一起吐槽金田一和影山啊。和两个笨蛋一起还挺累的,你来替我分担啊。”
他们出了体育馆的门,走进春风里。观月的发丝被轻轻牵起来,她一下子被光晃了一下,微微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国见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她。
观月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国见干什么我都要心动,这真是完了。
观月笑了笑,先国见一步踏上大巴车:“不能这么说啊。”
她没有回头,也感受到了身后国见疑惑的目光,于是嘴角的弧度更大,像是扳回一局一样轻快地说。
“不是如果我认识你,而是……如果你认识我。”
**
回学校的路很安静,观月和田中靠在一起,耳机里放着往年春高回放,手机里是一场又一场比赛。
观月垂着眼看了一会儿比赛,侧过脸去看窗外快速略过的风景。
“小幸?”田中蹭了蹭她,小声说,“你手机在震喔。”
观月嗯了一声,低头看手机。
清水洁子发来讯息,询问她赛况如何。
她敲了几个字发过去,关心了一下清水和她的队员——输了比赛其实没什么好关心的,乌野的人看上去都挺大心脏,而清水自己也明白人要往前看。更需要关心的或许是——
“清水三年级了,春高还会来吗?”
观月看着对方沉默了几秒的空白聊天框,微微有点发怔。
她记得刚入社的时候白谷告诉过她“三年级会打到毕业”,但考虑到女排的情况实在没那么光明,老师们的态度也很明确,一致建议学姐们打完IH就退出社团,观月和白谷通气后决定再想想。
——再想想。
女孩们谁没有透露出高中毕业后还要打一辈子排球的准备。
“排球感觉就是,我的一个朋友吧。没有到相伴一生的爱人的程度,但也算是很重要,能打多久算多久。”白谷垂着眼对观月说,“但是人总是要看未来的,小观月。我有清晰的人生规划,我想要考上大学,如果打排球会影响这个的话,也许我就不会打下去了。”
“其他人应该也是一样的……或者说我希望她们是这样的。”
自私一点,观月也想要前辈们多陪她们一年——这世界从来不是“想要”就可以的。她当然更希望学姐们有更好的人生。
手机轻轻震动,把观月拉回了现实。她低头一看,清水发来的消息确定又安稳。
“会啊。”
大概是想显得自己更深思熟虑一点,清水又补一句:“不过我也在努力找接班人了。春高见。”
观月笑笑,回复清水:“春高见。”
经理比选手要下的决心还要多吧,毕竟选手打出成绩或许还能为简历添色,经理大概无论怎样都不会对升学有帮助的。
果然很佩服清水……
观月清了清嗓子,对田中小声说:“如果春高的时候学姐们不来了怎么办?”
田中好像毫无发觉的样子,又往她身边凑了凑,回答她:“那我们加油呀。”
也很佩服田中。
观月在心里想,大心脏就是好啊。
**
次日,IH宫城预选赛最后一天。
“上午一场下午一场,休息时间还算充裕——初野!给我好好热身不许偷懒,观月你盯好她!”白水教练一边盯着孩子们热身,一边确认赛程安排。
初野撇了撇嘴,悄声抱怨:“难道观月自己就不偷懒吗?”
“不啊。”认真按压手指的观月回答。她今天用画着草莓的小夹子把耳边的碎发夹了起来,刘海柔顺地贴在额前,纤长的眼睫半垂着,眉目都精致。
“你今天又撞了什么事……”初野嘟囔着,“还特地挑了个发卡,你平时根本懒得管你那刘海啊。”
观月不理她,认真拉伸。
——好吧,发现电视台真的会录到狼狈的自己,而有的人真的会在长达几个小时的视频里耐心找自己,这种理由听上去也太幼稚了。
观月昨天晚上收到了迟来的、观月泠发来的消息,上书: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身体不好就别勉强自己。并附一张观月幸弯腰撑着膝盖擦汗的照片,上面的她发型凌乱,表情冷厉,以至于她自己点开后吓得迅速删除聊天记录。
十九岁的观月泠人不在日本,隔着海洋和时差都发来消息慰问,令观月觉得此事严重到必须得即刻解决。
于是她连夜在宿舍里翻了又翻,终于在田中和初野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找出了从家里带来的、从未打开过的发饰盒,遂大松一口气。
田中耳侧也夹了一个发卡,是她从观月那里要来的,上面画着苹果。她做完热身运动,在原地跳跳,顺便对初野说:“不是也给你了一个嘛,你也戴上啊。”
“太幼稚了吧不要!”初野抗议道,“你们两个好歹都是水果,我那个蝴蝶结小人是什么啊!”
田中和观月给她一个你不懂欣赏的眼神。
上午十点三十分,青叶城西(女)对樱下学园,半决赛第一场开始。
同时,青叶城西(男)对白鸟泽学园,决赛第一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