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bliviate(一忘皆空)”
一柄纯黑色魔杖缓缓下落,埃拉纳望见摆在电视机旁相框里的四人合照,逐渐隐去了其中一个女孩的身影。
而屋子里的其他照片,也像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争先恐后地擦除了同一副面容。
眨眼间,温馨的四口之家,就只剩下此时,坐在沙发上神情恍惚的三人。
这家人的重要时刻里始终都缺了点什么,小女儿左手边的位置被生硬的挖空了,就好像从没有这个人来过一样。
埃拉纳不忍的错开了眼,而原本该出现在每个空位上的瑞琪儿,早就泣不成声的埋进好友怀里。
利诺比利心疼的轻拍着她,“别哭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至少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而且,咱们几个的亲人都在一块,能互相照应,他们是不会孤单的。不要再难过了,瑞琪儿。”
埃拉纳再次挥了下魔杖,让沙发上的克顿一家陷入沉睡。
的确,魔法界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安定。
尤其是干她们这一行,每时每刻都在跟死神捉迷藏。
你不知道这一秒,还在微笑着跟你挥手告别的人,下一刻会不会成为路边的一具无名尸体。
不经意的告别就成了永别。
她们创立的《星火》虽然不属于任何一方,却也因为这种不站队的中立,更容易被人盯上。
而她们身后的家人也会被牵连,几次三番的招揽,虽然都被埃拉纳给挡了回去。
可你不能指望那两个阵营的领头人,能永远耐下心来应对她们的不识趣。
如果再叫食死徒把她们的亲人抓走,逼她们就范,那就糟糕了。
所以她们必须狠下心来送走亲人,越早离开,就越安全。
“还是你来吧!艾拉。”
利诺比利听着厨房里热火朝天的‘交响乐’,神色有些低落,又很快的挂上笑脸,央求好友:
“你最清楚我的水平了,要让我对着我爸施咒,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别没被食死徒给折磨疯,倒叫我给弄傻了。”
“比起我自己,我更相信你!毕竟你可是能单挑莱斯特兰奇的人!”
埃拉纳无奈的摇摇头,她当然看出了好友在努力地克制,她轻声叫了句她的名字,“利诺比利。”
已经卸任的找球手,耳朵似乎也没那么灵敏了,她自顾自地说着,“等到了丹麦,真希望那里的伙食可以清淡点,你们瞧他那肚子,早该减肥了……”
但真到从背后托住父亲时,利诺比利却改了口,“算了,还是多吃点吧。那儿的卡拉姆堡赛马场据说挺不错的,至少你也不会太无聊了。”
埃拉纳感觉到一阵心酸,可她们别无选择。
“特琳萨,你爸爸呢?真的决定留下来吗?”
四位姑娘已经坐上了火车,她们的最后一站是埃拉纳的家——霍沃思。
“我妈妈还在劝,但我估计他是不会走的。我爸这个人,你们别看他总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最倔了。”
“再加上外面乱成这样,他就更有理由赖在我们身边了,还说什么‘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特琳萨手肘支在桌板上,忍俊不禁的抱怨,“我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软硬不吃,逼急了还用脖子去够魔杖……”
“你们都想象不到那场面,鸡飞狗跳的——”
眼镜姑娘轻快的语气,也驱散不了蒙在她们头顶的阴云,黑红火车穿过了那片曾经种满黄水仙的荒野。
焦黑色的土地干涸到开裂,到处都透着死气,那个人的势力已经扩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越接近霍沃思,埃拉纳的心就越沉重。
在这之前,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把这个最痛恨的咒语,用得这么熟练。
埃拉纳更不敢想,自己竟然要对着弗吉尼亚施咒。
她深受其害的母亲,这让她怎么下得了手?
让时光都温柔对待的文学小镇,如今变得面目全非:
温暖宁静的炊烟被滚滚灰雾取代,像被人揉进了刀片,充满着肃杀与悲凉。
橱窗里歪倒着旧画报和来不及撤走的彩灯挂饰,都在宣告着店主不得不放弃这里时的慌乱。
这座曾书写过无数令人动容的、情爱史诗的乌托邦,才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活脱脱的变成了一座死城。
神秘人的势力影响到的可不只是魔法界,他们憎恶麻瓜巫师,更痛恨输送给这些肮脏血液的土地。
他们打着洗清巫师界的旗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近些日子竟然还把魔爪伸向了麻瓜界。
首当其冲就是那些连他们看不起的麻种巫师,都稀少的低等城镇。
依山傍海的克洛韦利、有天堂之称的拉伊、田园牧歌般的艾登索,都已经沦陷了。
如果不是看在她这个《星火》主编还有点利用价值,这里也快要保不住了。
她们沿着依旧倾斜的步道下行,鹅卵石路的尽头,那家原木色的报刊亭还在顽强支撑着。
“妈妈,今天怎么还出来了?我不是和你说过,这段时间不太平的吗?”
“总会有人需要的,而且啊,越是动荡的时候,大伙就需要点慰借——”
弗吉尼亚微笑着迎了上去,有些局促的邀请女儿的朋友们,坐在临时木椅上,
“谁都不想做被蒙在鼓里的人,宁可清醒的知道发生了什么。”
望着跟自己一样瞳色的眼睛,埃拉纳突然不确定她们想把亲人推远的举动,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看似软弱的母亲,给了埃拉纳一个‘惊喜’。
是她忘了,弗吉尼亚可是在两位做教授的父母,严格管束下成长起来的孩子。
这么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当然不可能只体现在逆来顺受上。
弗吉尼亚无论是见识还是气度,都绝不输给任何同龄女性。
埃拉纳不知道这种自以为是的‘为她好’,究竟会不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见母亲又向从前那样,手忙脚乱的收拾刊报,埃拉纳快步上前,“我来帮您。”
“还有我们——”
女孩们纷纷起身,却被女人拦住,重新把她们按回座位,“哪能让你们做这些!你们父母会心疼的!”
看着女儿的朋友们脸上瞬间落寞的神情,弗吉尼亚还以为她们是想家了,赶忙换了话题,“你们的手都很珍贵,不能伤着一点儿!”
“能写出那么多文章和报道,你们真了不起!现在这种时候就需要由你们来为正义发声——”
弗吉尼亚苦笑着指了指立架,“可惜不能把你们的《星火》拿给更多的人看,不然,我一定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见我女儿有多优秀!”
她总是这样,永远不遗余力地夸奖埃拉纳。
即便是再小的事,她也会把那当作是件了不起的‘壮举’,反反复复的称赞个不停。
望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埃拉纳紧抿着唇,一直在袖口处徘徊的魔杖还是落到掌心。
“Ob…ate”
“什么?”
埃拉纳勉强的勾着笑,下移手腕,“我是想说,燕麦粥(Oatmeal),妈妈别忘了帮我做啊!我想它想了好久!”
“小馋猫,我怎么可能会忘呢!早就在煮了!”
弗吉尼亚垫着棉布掀开盖子,蒸腾的雾气里清丽的面容显得更加温柔,“去跟朋友们玩吧,晚饭马上就好了!”
埃拉纳注视着母亲的背影,理智告诉她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可她做不到。
她根本没办法对着弗吉尼亚施展那个,毁了她前半生的咒语。
她真没用。
幸好这座独栋的房间够用,七年多相处下来,利诺比利她们早就对小刺猬了如指掌。
知道她跟她母亲感情有多深,更清楚要她亲手抹除这份爱该有多艰难。
所以同行的姑娘们没有一个催促她,欣然接受了她母亲提出的邀请——留下来过夜。
“妈妈,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以前的生活……没有我,也没遇到那个男人之前的事情。”
安顿好了朋友们,埃拉纳挽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地把她拉进卧室,依赖的把自己蜷进母亲的怀里。
“你就告诉我嘛——我想听!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妈妈都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玩?”
弗吉尼亚宠溺的抚按着胸前那颗小脑袋,她很享受女儿的依靠,柔和地放轻了声线,像埃拉纳更小的时候,每晚哄她入睡时的温柔:
“妈妈在你这个年纪,真的比你差远了……成天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切都听父母的安排,朋友也没有这么多——”
埃拉纳不赞同地摆了摆头,蜜棕色的长发在保守的睡衣前襟铺散开,
“您别这样想,没人规定什么样的年龄,就该活成什么样的人,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弗吉尼亚动容的用脸颊贴了贴女儿的额头,“有你是我最大的幸运,艾拉,你才是妈妈的骄傲!”
母女俩说了一夜的话,也就是在这晚,埃拉纳得知了弗吉尼亚曾经的生活——没遇到老特拉弗斯前,些许枯燥却平和安定的日子。
她也把从母亲那里获取到的那些相处的片段,统统记了下来。
当晨光穿透云层,将暗淡的天空染成色调柔和的水彩画,金黄光束直直地打进这间最先看到太阳的卧室。
埃拉纳紧紧的抱住了面露倦色的母亲,手腕处的黑色杖尖若隐若现。
“妈妈我爱你,很爱很爱!”
哪怕已经困到极点,弗吉尼亚也没忘回应,“宝贝,妈妈也爱你——”
“对不起。”
面对有些突兀的道歉,弗吉尼亚有些怔愣,但已经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就昏倒在女儿怀里。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埃拉纳忍痛放下了母亲,像小时候她每晚都对自己做的那样,替母亲盖好了被子,小心翼翼的贴上了她的额头。
“睡吧妈妈,等再醒来,一切都会恢复本来的样子……我爱你,妈妈。”
她们从那幢独栋离开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利兹,还有两件要紧的事情等着埃拉纳去做。
凭着粗浅的印象,埃拉纳找到了教授夫妇的家。
或许是老一辈的人对这片土地的眷恋,让他们没有搬走;也或许他们是在无望的等待着谁的到来。
“你们是谁啊?我们夫妻俩已经退休很多年了,不会教到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
“我们是弗吉尼亚的朋友,想来问候一下您们。”
任教多年的夫妻俩,对他们之前教过的学生的名字记得一清二楚,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尤其在看到为首的漂亮女孩端起手臂,用根木棍指着他们时,这种不满达到了顶峰。
他们正想严肃指责她这种失礼的行为,下一刻愠怒的神情却变得呆滞。
二人的脑海里涌进了许多连贯的画面,是一名和眼前女孩一样面容清丽的白裙少女。
大脑重新恢复清明的夫妇俩,再次提了相同的问题,埃拉纳也重复了之前的答案。
不过这一次,却收获了理想中的结果。
特纳夫人望着眼前这张和女儿如出一辙的脸庞,也有些恍惚,“你们看起来真的很像,简直是翻版……我都要以为——”
她摆了下头,清除了那种荒唐的想法,怎么可能呢?
弗吉尼亚怎么会做这种出格的事情,还不和他们讲?
不可能的。
大概是对有着相似面孔的女孩,产生了天然的好感,特纳夫人和蔼地邀请她们进屋,端来了红茶和接骨木花露。
见埃拉纳拿过了女儿最爱的口味,特纳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我早说过,她该交些正常的朋友。那个叫米塔的,会把她带坏的!”
望着女孩文雅秀气的模样,特纳夫人已经在心里认可了她,和她们告别时,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埃拉纳。
听见她清透的嗓音有些发颤,她是在难过吗?可她们两个明明才见过一面。
真是个感性的姑娘。特纳夫人暗想。
“明早九点,弗吉尼亚会在曼彻斯特机场跟你们汇合,”埃拉纳坦然地对上他们的目光,“你们之前说好要一起去丹麦的,忘了吗?”
大概是女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