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咐,送去不提。
当夜无话。第二日金莲照旧过来。缝到日中,取出一贯钱付与王婆说道:“干娘,奴和你买杯酒吃。”王婆哪里肯收。二人推让一番,金莲将丈夫授的一席话说出,王婆生怕惊走了凤凰,只得收了,自又添钱去买些好酒好食、希奇果子来,殷勤相待。
听见间壁一扇门轻轻开了又闭,知是西门庆到了。遂打叠精神,席间一力逗引妇人说话,问过年岁生辰、身世家教,又夸相貌针黹,撩起裙子来看了一看,极口夸赞妇人缠得一双好小脚:“呵呀!娘子这一双小脚,我瞧还不足三寸。做双鞋鞋面儿恐怕都用不了半尺。”
金莲被她罗唣得不耐烦,道:“干娘,说话便说话,你老人家好不尊重。看奴鞋脚作甚?又不给大户人家讨买妻妾。”
一语正道着这婆子真病。急忙放下裙子,赔笑道:“老身年轻时也缠得一双好小脚儿,齐齐整整,恰好三寸,比诸娘子的一双儿也大不了多少!只可惜后来放了。”
金莲低头做活,并不接话。王婆一心只在隔壁买主身上,要极力抬举货色,不识得金莲已有三分不自在,犹自道:“娘子,前些日子老身在家中坐地,听见隔壁弹琵琶。想是你小叔叫了唱的,在家应酬同事。”
金莲道:“我叔叔不是那等人。是奴在楼上试琴。”王婆道:“啊呀!我却不知道娘子尚有这一段本事。“金莲道:“奴幼时曾在王招宣府上学艺。”王婆便倚老卖老,腆着脸道:“娘子垂怜,赏脸弹上一段儿,叫老身开开眼界。”金莲甚觉厌烦,推说:“弦断了。”经不住婆子一力撺掇,只得唤迎儿将琵琶取过,接续上断弦,勉为其难地奏了一段。
王婆哪里听得出好坏?估摸着西门庆在隔壁听得分明,拍手赞道:“这是甚么?老身却也不懂,只知娘子弹得好罢了。”
金莲微微而笑,将琴往旁撂开,道:“这说的是楚汉相争旧事,霸王别姬。”
王婆满口夸赞,道:“呵呀!我是听不出来,真跟院里唱的弹的没什么分别。娘子才情真是妙不可言。”
金莲不应。出了一会儿神,道:“怎么,干娘听不出来?”
王婆笑道:“听得出来时,老身也不卖泡茶了!”不凑巧隔壁厢西门庆听得心摇神驰,欢喜的没入脚处,恨不得就要成双,心神摇荡间手臂一抬,将桌上灯盏碰倒。
金莲吃了一惊,道:“干娘,间壁甚么动静?”生活一放,起身待要细细查问。王婆暗叫声“不好”,急忙拦住,道:“原是这两天家中闹耗子,我向尹小六家借了一个猫来。想是这天杀的畜生浪惯了不服关,四处乱走跳,打翻了我家油灯。”
金莲半信半疑,道:“奴家中倒是不曾闹耗子。”王婆笑道:“现下是不曾有。等回头有了,娘子再来同老身讨些砒霜鼠药,都有现成的在家里。”
一壁说一壁抬脚走到隔壁,压低声音,将西门庆狠狠说了几句,一顿赶了他走。回来说些闲话,遮掩了过去。再缝了一歇,便收拾起生活自归去。不多时武大归来,立脚在厨房门口,夫妻两个说些闲话。武大听说隔壁闹鼠患,道:“怪道这几日我倒好似听见厨下窸窸窣窣!早跟你说了,剩饭剩菜便不要留它,没的招惹耗子虫蚁。趁早问王干娘讨些耗子药,过来药一药它是正经。”
金莲大烹小割,火爆油炸,正忙得披头散发,心头火起,啐了一口,道:“哪来的耗子?我看是你疑神疑鬼!我的哥哥,这么些年,左脚右脚,你哪一只脚踏进过厨房?”
一句话说得武大讪讪的。搭讪着走去替老婆捏一捏肩膊,陪笑道:“我这不是踏进来了么?”金莲往旁一躲,道:“忙着呢!别乱摸,痒剌剌的。”
武大笑着退开两步。一转头瞧见门边倚了一把琵琶,诧道:“姐姐,这劳什子你长久不碰它。怎么今天又想起拿了下来?”
金莲道:“前日拿下来调弦,吃隔壁王干娘听见了,今儿硬央奴弹个曲子听听。”武大摇头道:“咱们这样人家,弹它作甚!不当家花花的。依我说索性卖了它。”
金莲不响。扭头向楼上喝一声:“迎丫头盛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