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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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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朕陪你回去吧。”

梁衡挽起高容的手,小桃和康德海跟在后面。

转过一丛干枯的花树时,梁衡伸手折断了纷乱的枝桠,以免挂上她的外袍。高容想起来眼前这个比她还高的男人,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在树下哭的小男孩了。

她微微侧过身,低声道:“我刚才说的话太重了,别往心里去。”

“嗯。”梁衡捧着她的手放回暖手抄中,才说道,“朕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高容说:“只是我想问你,你打算一直如此么?将他关着,不见天日。”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梁衡笑容淡了。

见他一口回绝,态度仍然坚决,高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叹息道:“我心中总是向着你的。我知道你心里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是有些事,当局者反倒容易看不清。我只怕你有朝一日会后悔。”

“朕有什么可后悔的。”梁衡笑了一下,他感受到手边贴上来一方温暖,原来是高容握着他的手。

她拍了拍梁衡的手,又说道:“他如今的模样,你看着真的觉得心里高兴吗?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梁衡垂眼看她肩上落下一片鹅绒似的雪,不发一语。

高容拉着他的手又紧了些,眉也蹙着。

说话间,长乐宫的门楣已经立在风雪中。

高容拭去他眉上落的一星雪,似乎仍能在眉眼之间看见他从前的惊慌不安的影子。

“我只要你一句话。在无可挽回之前,放他一条生路,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她没等到梁衡的回答。只是在她进门后,梁衡松开手,不知何时握着的一粒石头已经被彻底碾成雪粉一般的细碎的沫。

梁衡独自立在御花园中的湖心亭上,看白雪纷飞卷落,枝桠倒映出曲折古怪的冰影。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是看着白得发亮的日轮渐渐沉入蓝紫色的湖中。

在那一片愈发混乱的枯桠中,独有地藏着两个光亮的身影,轻飘飘地又化作一团雪雾。梁衡心中知道那只不过是落日的倒影,身上又冷又凉,心口却仍在发烫。

他忍不住去追寻那镜中的冷光,心比眼睛更快地捕捉到了一方立在晦暗风雪中的身影。

他束起的头发在呼啸的风中纷飞,卷着灰白的雪。听到响声,他转过身,眉梢之上落满了白霜,衬着银色的甲,冷峻挺拔。雪化在他淡色的瞳孔中,颜色却显得更深了。

他踏出近乡情怯的半步,比这更快的是冰雪消融的一颤。

“陛下,我回来了。”

练武场上,两个人分别握着同样心事重重的剑。

梁衡从地上将人拉起来,静静地将剑上的雪抖落,说:“再来。”

“陛下,我这次不会再让你了。”

听着他故作恼怒的声音,梁衡喉咙中滚出一声笑:“就你?赶紧起来,让朕看看你的能耐。”

他左手拿着的剑却没有抵得住那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袁景修向倒在地上的梁衡伸出手,梁衡却没有拉住他,怔怔地出了神。

“不跟陛下打了。微臣刚回来,累得很。这天还这么冷。”

袁景修碎碎念和收剑的声音一同进入梁衡耳中,他眼中映着沉白的雪,冷声道:“谁教你的?”

袁景修怔了一瞬,意识到他问的是自己收鞘的动作,便回答道:“是微臣的部下,陛下怎么了?”

随后,他看见梁衡从地上起身,手起剑落,收剑的动作竟与他有七八分相似。

“朕还没问你,出去的这两个月一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事,跟朕说说。”

梁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却看见袁景修头还垂着,唇抿得一分不松。

“改天吧,等过几日微臣再跟陛下说。”

流了一身汗,身体松快不少,空空如也的腹内似乎也传来动静。

袁景修顿了一下,委屈道,“陛下,微臣饿了。”

梁衡笑道:“宫里还能少你一顿饭不成?”

但是他眼中却撞入远处雪地中立着一个暗红色的人影,刚挂起的笑意顷刻就僵了。

“你先回去吧。大都督天天在朕眼前晃,朕怕他都要急坏了。朕听说你的母亲也入京了,你回去见见他们,报个平安,别让他们担心。”

袁景修一路沉默地回到家中,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满腔的情感几乎抑制不住汹涌而出。

曲婉清看他一下就跪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袁景修眼红了,却一个字也不说,只摇头说没事,让她担心了。

袁景修脱了甲,独自在房中坐了一会,门响了,进门的却不只有袁承远,还跟着康德海。

康德海昂首道:“无故穿甲入宫,是重罪。陛下念在镇厄将军是初犯,特以宥赦。大都督,请吧。”

袁承远接过他手上的轻鞭,抻了抻,肃容道:“你也听见了,三鞭而已,很快的。”

袁景修二话没说就扯下衣服,跪在地上。袁承远第一鞭下去,他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却仍咬着牙撑完了剩下的两鞭。

打完以后,康德海还站着不动。见袁景修起了身,才堆着笑又拿进来两套新的武官袍服鞋履,并有相应品级的铜带銮簪。

袁景修看见衣服补子上画着一头张牙舞爪的熊,听见康德海说:“奴才还没给将军贺喜。陛下提了您的品级,如今将军您是五品了,明日可得记得早起上朝。”

袁景修站在镜前,看着身上织金绣锦的朝服,威武华丽,相貌堂堂。

他想起康德海方才私下里偷偷说的话。

“陛下心情不太好,您可别在他面前提贵妃娘娘。陛下近来收了一个新宠,您记得注意着些,别犯了陛下的忌讳。”

身上的鞭伤还皮翻肉绽地淌着血,跟新朝服的面料浸在一起。袁景修知道,等血干了结成痂,再揭开时必定苦痛难忍。

宫中。

梁衡刚掸去裘服上的雪,就摸到了一双寒冷的手。

小七侧身躺着,脸上朦胧地笼着一层微黄的暖光,眼睛一直紧紧地跟着梁衡。

梁衡垂着眼坐在他身边,身上一沉,围过来一件赤红的外衣以及一双手。小七轻声问道:“陛下如今怎么不穿红衣了?”

听到这句话,梁衡骤然捏紧他的手,确认小七眼中的疑惑足够真切。

“你......”梁衡喉咙无意识地滚动两下,终是没往下说。

一吻结束,梁衡捏着他肩头的酡红,瞧见上面三朵墨梅。他看着小七半阖的眼和微张的唇,轻声道:“朕命人清出了一处宫殿,你住过去,平日也自在些,能四处走走。”

小七还咬着他的下巴,没听清梁衡的意思。良久,他盯着梁衡漆黑的眼睛,说:“陛下会来吗?你不在的话,我睡不着觉。”

梁衡将手穿过他指尖的缝隙,紧紧扣住,柔声道:“朕让人多给你送些遗梦香,你喜欢它的味道。”

小七静静地靠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小七抚摸着梁衡左手上的握剑的茧,一个个数过,问道:“陛下什么时候学会用左手使剑,我从前怎么不知道。”

“从前吗。”梁衡支着一只眼睛,看着跃动的火星,似乎沉在一片温暖的湖水中,声音也轻了。

“从前朕瞒着你的事情有很多,你会怪朕吗?”

梁衡低头看见他眼窝处的阴影,是那么熟悉,连弧度也没变。他的睫毛又投下一片扇形的影子,微微颤着。

“我不怪你。一定是我从前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让你觉得不安心。”

梁衡食指抵住他的唇瓣,不允许他继续往下说。然而他自己却叹出一口气,自顾自说道:“有些东西太过丑恶,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曾经以为能一直瞒下去。”

他摸着小七脑后鼓起的硬骨,松了手。

如果不是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或许他真的会选择将这个形象一直维持下去,一辈子也不会暴露。

但偏偏这个人,就是他所有计划中唯一的一个算不准的变数,动不得,舍不掉,轻轻一碰便全盘崩塌。

他长久地凝视着小七顺从垂落的长发,忽然颤抖而急剧地呼吸着。

“我只是......有些想你了。”

怀中人兀自笑着,显得有些疑惑。“陛下,你在说什么?我明明一直在这里。”

“陛下,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分不清。”

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梁衡安抚道:“那就不想了,好不好?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吧,记不清就不要再想了。”

他头痛欲裂,捂着头和脸,像要把自己捏碎一样用力:“不、我不要忘,也不想忘。你抱抱我好不好?理玉,你抱抱我。”

他攥着梁衡的衣角,像溺水之人最后的浮木。他的手指却被一根一根掰开,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的指骨折断。

梁衡极冷静地问道:“我是谁?”

“理玉。你是理玉。我知道你是。”那人又扑了过来,紧抱着他的腿,“如今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幸福极了。以后也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根极细的蛛丝上悬挂着一颗糖,他却拼尽全力爬在上面。只需要轻轻吹出一口气,他就会轻而易举地掉入永恒黑暗的美梦中沉睡不醒。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他。”

地上的人一僵,脸又贴了过来,惨烈一笑:“我不信。理玉,你只是不想承认,是不是?你怪我花了这么久才把你认出来......”

他已经死了,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你为什么总是抱着一个虚幻的影像不肯放手?

梁衡本想这么说,刚吐出一个字,却被他摇摇欲坠的眼神全部噎了回去,心中有股憋屈的火乱窜。

他蹲了下来,平视着面前人的眼睛,轻声道:“他喜欢你,他对你很好,不会像我一样折磨你,是不是?”

“喜欢我......他......喜欢我?”

地上的人呆呆的,话也不会说了,眼睛里却冒出疑似粉红色的泡泡,又晕又眩。

梁衡将人安安稳稳地搂到床上,脸贴着脸,放下了帷幔。

“他一定很喜欢你。不如,你跟我说说他的事。”

他一遍一遍地说:

“他一定是喜欢你,才肯让你睡在床上。你有看他让其他人也这样睡过么?”

“嗯。他还肯照顾你的马,你没听过爱屋及乌么?”

“他在你生辰时送了一只小猪陶像?不是,那个东西真的是珍稀的古物,他废了很多心思才找来的,谁知道你不喜欢。好好好,总之就是喜欢你才送的。”

即使在一片黑暗中,梁衡似乎也能看见他亮闪闪的眼睛和通红的鼻尖。枕边人扑哧一笑,呼出的热气雀跃地贴在梁衡下巴上。

“理玉呢,他害怕打雷,每次下雨天都不敢一个人睡。”

梁衡呵地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他定是亏心事做多了。”

“嘶——你别掐我。我不说了,听你说,可以了吧,满意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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